第001章 公主歸城

冷風獵獵,飛雪漫天。

那蜿蜒曲折的山間小道盡是冰雪堆積,周遭樹木荒涼,枯枝如柴,仿佛隨著冰雪一道埋葬,塵封。

天寒地凍裏,幾名策馬之人護著一輛馬車由遠及近,一時,略微淩亂的馬蹄與車輪聲擾了周遭寧寂,震了枯枝上的積雪。

那些策馬之人,皆腰間佩劍,一身鎧甲,這些人個個麵色清冷,容顏肅肅。

而那輛馬車,則是四周封得嚴實,密不透風,馬車周身雕花縷縷,四角金黃流蘇飄垂,貴氣逼人。

“楊將軍。”一道清脆嗓音自車內響起,語氣平和有禮,亦如一道暖風,為這寒涼的天氣增了半許溫度。

瞬時,那策馬當頭的人立即調轉馬頭,打馬跟在後麵的馬車旁,嚴謹恭敬的問:“公主可是累了?要不先停下來,歇會兒再走?”

這話剛落,那馬車的車窗緩緩被打開,輕雪飛舞間,一張傾絕風華的臉自車內展露。

楊毅神色抑製不住的顫了顫,當即垂眸下來,不敢再看。

這車內女子,乃大昭唯一公主,封號長玥。

他以前便聞這公主出生之夜,明月滿盤,芙蕖開盡,滿身福意,更聞其從小天姿國色,長大後更是傾城絕麗,隻是十六歲時,她突染重疾,被聖上送往南山藥王穀救治。

而今,兩年已過,他也方巧晉升為將軍,有幸得此任務從南山接公主回宮,得以窺見這傳言中的公主天顏,倒覺這公主容貌的確與傳言無異,容色傾城,怕是世間無人能及。

“楊將軍,此地距京都城門還有多遠?”車內女子無意休息,嗓音柔和如初,隻是隱隱帶著半許急意。

離宮已數載,而今身體恢複不少,加之明日父皇大壽,她此番朝京都趕,雖舟車勞頓,但歸心似箭。

“公主,此地離京都城不過五裏了,約是下午便可抵達。”楊毅低垂著眸,恭敬出聲。

女子麵上終於浮出半縷笑,整個人傾城無方,“如此甚好,這一路,辛苦楊將軍和各位將士了。”

“公主客氣,接公主回宮,是屬下福氣。”楊毅忙道,說完,轉眸望了望周遭飛雪,勸道:“天寒,請公主掩好車窗,莫要受涼。”

女子點點頭,微微言謝,字詞客氣有禮,倒是令楊毅心頭再度一暖。

一行人繼續往前,馬蹄飛躍,地麵白雪不斷被馬蹄震起,場麵略顯壯觀。

午時剛過,一行人便已抵達京都城門,眾人麵上泛了幾許喜意,正要入城,一隊人馬自城門內迎麵而來。

“停!”楊毅忙抬手,嗓音威儀。

這字甫一落下,他已是翻身下馬站定,待迎麵而來的一隊人馬在他麵前停下,他目光微抬,迎上那策馬立在最前的年輕男子,恭敬道:“屬下楊毅,拜見丞相。”

“楊將軍辛苦了,此番接公主回城,將軍功不可沒。”清朗如月的嗓音,款款如流水,裏麵似是含了無盡的春風雅意,格外的磁然好聽。

楊毅忙道:“丞相折煞屬下了,屬下接公主回城,乃屬下本分。”說著,便挪身讓至一邊,又道:“公主正於馬車內,丞相可要看看公主?”

這話剛落,那馬背上的男子還未回話,反倒是身後馬車突然揚起一道嬌然輕笑,“不必了,本公主親自出來給他看。”

眾人皆被那嗓音吸了去,目光紛紛朝馬車一落,便見馬車車門一開,一隻白皙如玉的手逐漸撩開了車簾,隨即,一抹嬌俏的女子頓時探身出來。

她一身白裙,頭帶氈帽,額頭吊著珠玉,容顏傾絕。她那靈動的目光,直直的朝那馬背上的男子落去,麵上頓時綻開層層笑意,亦如山花漫開,驚豔卓絕,似悠似歎,“意之,我回來了。”

久違的一句話,兩年之後,終於道出。

她目光緊緊的鎖著那馬背上的人,一點一點的仔細打量,隻見他比兩年前更顯清瘦了,而容貌依舊如玉,朗潤絕雅。

這人,便是大昭風華如玉的年輕丞相,是她的青梅竹馬,更是她來年開春便要嫁的駙馬。

心緒浮動,久別重逢,女子望著望著,靈動的雙眼便抑製不住的帶了淚。

馬背上的男子勾唇而笑,意氣風華,他即刻策馬過來,骨節分明的手指替她擦了擦眼角,嗓音朗然,“兩年未見了,此番終於見著,你怎哭了?”

女子勾著唇,伸手擦著眼,低笑,“風太大,將我吹哭了。”

男子笑笑,也不揭穿她,深黑的目光就這麽直凝著她,許久後,他突然伸手將她拉至馬背,困於懷裏,下顎柔和的抵在她的額際,悠遠低歎:“長玥,你終於回來了。”

大昭農曆十一月初三,離京兩年的長玥公主歸來,丞相親自相迎,城內主路鋪滿紅毯,撒了落梅,百姓夾道而迎。

兩人同策一馬,皆白衣,皆天姿容顏,郎才女貌。

直至許多年後,在場百姓也能清楚記得,當日長玥公主笑顏如花,年輕丞相柔情嗬護,二人情意濃烈,羨煞旁人。

這日夜裏,舉宮歡慶,大昭皇帝於禦花園設宴,為長玥公主接風洗塵。

宴上,宮燈瑩瑩,夜風微動。

大昭聖上龍心大悅,皇後喜極而泣,太子太子妃與長玥握手而聊。

這夜,長玥公主被自家親人圍住,講訴這兩年內在南山藥王穀生活鎖事。

直至宴席結束,親眷散去,長玥公主才將目光落向角落中悠然品酒的人,嬌然而笑,“我記得意之以前不喝酒的,今夜怎有飲酒之興了?”

丞相蕭意之朝她回以一笑,薄唇一啟,磁然悠遠的嗓音響起,“人,皆會變。兩年了,長玥許是不知我已習慣飲酒了。” 說著,嗓音微微一挑,“再者,今日長玥歸來,我心之興,是以便想喝幾杯。”

長玥公主緩步朝他靠近,隨即坐在他身旁,目光凝著他,麵上依舊是無盡的柔然笑意,“即便高興,但也不可多飲。”說著,拿走他指尖的酒杯,眼神垂眸迂回間,卻見他指尖的玉石扳指已是不見。

她怔了一下,低問:“意之,你手上的扳指呢?”

蕭意之麵色分毫不變,平和中透著幾許悠遠,“上次在王尚書家飲酒,不小心跌倒,手上扳指碎了。”

長玥公主神色微晃,轉瞬卻是有些勉強的笑了笑,“意之未摔到哪兒就好,扳指碎了倒無妨,我改日再送你一隻。”

蕭意之並未言話,目光僅是靜靜的凝在她麵上,有些深邃,不言。

長玥公主笑笑,本想將此事忽略,奈何目光卻抑製不住的朝他的脖頸望去,他似是察覺到她的意圖,朝她了然而笑,待她略微尷尬臉紅時,他伸手解開緊實的衣領,露出了白皙的脖子,而那脖子上,正有一枚色澤亮麗的玉佩,是她當年與他定情時的信物之一。

長玥公主麵上的笑容終歸是全數綻開,心裏平靜下來,柔然如初,道:“還以為意之將玉佩也弄碎了呢。”

她與他青梅竹馬,但真正定情,卻是她十五那年。她曾記得,當時他送她一隻銀鐲,她則是送了他玉扳指與玉佩。如今,玉扳指雖碎,好在玉佩還在,倒也幸之。

“怎麽,怕了?”蕭意之俊美風華的麵上帶著幾許調侃,說著,伸手將她拉下來坐在他腿上,長臂瞬時將她整個人困在懷裏,許久,才悠遠如風的問:“長玥,兩年時光已過,你對我的感覺,是否如初?”

豈止是如初,明明是加濃了。她於藥王穀生活兩年,日日想他念他,隻是她不明白,這兩年內,他差人為她送的禮物倒是多,奈何卻從不曾親自來探望她。

“兩年已過,我對你之情,並未變。”她按捺心神,道出了這話,也渾然不怕將自己心思全然展露給他,待嗓音一落,她默了片刻,反問道:“長玥心不變,意之呢?”

蕭意之並未立即回話,待半晌過後, 隻道:“長玥,人心易變……”

未待他說完,長玥公主輕笑,“我信人心易變,信意之會變,但,我卻信意之對長玥的心不會變。”

蕭意之並未言話,僅是微微而笑,手臂稍稍用力,將她抱得更緊,直至夜色深沉,他才緩道:“夜已深,我先送你回寢殿歇息,明日便是聖上大壽,你有得忙活。”

長玥公主點點頭,起身而立,隨即與他十指相扣,緩步朝寢殿而去。

直至行至寢殿外,長玥公主拉起他的手,將自己手上的淺紫扳指放在他掌心,“上一枚扳指碎了,此番我再送你一枚,這次,意之可莫要弄碎了。”

說完,嬌笑望他,隻見他深黑的目光直鎖著她,隨即手指微微一屈,將扳指裹於掌心,點了頭。

長玥公主輕笑,這才出聲辭別,而後緩步朝寢殿而去,卻是渾然未覺,身後男子神色沉寂,涼寒冷冽中卷著半許複雜。

翌日,天氣不善,飄著雨。隻是即便如此,宮中各處熱鬧沸騰,宮女宦官四下忙碌。

這日,乃大昭聖上五十六歲生辰,舉宮,歡慶。

長玥公主一身華服,長發微挽,頭上珠花與金步搖相映襯,加之其容顏本是傾城無方,此番不過稍稍描眉施妝,更覺絕麗精致,絕代風華。

午時的禮宴,笙簫絲竹皆起,百官朝賀,席開時,笙歌曼舞,歌女雲集,隻是最後,長玥公主親自獨奏古琴,整個人坐於殿中,白皙修長的指尖在琴弦輕抹慢挑,琴音婉轉悠揚。

大多群臣皆是看呆了眼,待長玥公主一曲完畢,四下驚豔,讚賞驚華聲不絕,聖上龍心大悅。

這日宴席,群臣酒足飯酣,醉倒一片。

聖上與太子也喝得不少,最後由皇後與太子妃提前扶回殿中休息。

皇帝與太子一走,百官便將丞相蕭意之圍住,長玥公主望了一眼蕭意之處的人群,隨即便先行回寢殿休息。

午憩後,長玥立在窗邊,望了一眼窗外細雨,隨即朝屋內婢女低道:“金縷,去禮殿看看丞相是否要離席了。”

金縷忙應聲,小跑出去。

殿內沉寂,長玥飲了一口熱茶,隨即開始穿針引線,將不曾繡完的荷包完工。

她出身高貴,金枝玉葉,母後從不讓她碰這些,但在藥王穀無聊閑暇,便也開始琢磨女紅,隻是技巧不好,一隻荷包都繡了許久,而今聊聊幾針便可完工了,想必等蕭意之過來,她便可以將這繡了許久的荷包送他。

金縷離開許久,都不曾歸來。

荷包已完工,長玥將荷包收好,忍不住立在窗邊觀望。

待再度過了半盞茶功夫,宮女金縷終於歸來了,隻是她滿眼驚恐,步伐踉蹌,長玥不曾等來蕭意之的消息,卻是等來了宮中大亂。

“公主,丞相與晏親王造反,已屠了禮殿半數群臣,如今,如今丞相正領人朝這邊來。”金縷嘶啞出聲,麵色驚恐無助。

長玥神色一震,臉色驟變,待目光朝窗外掃去,果然見得那一身風華的人正領著一眾禦林軍森冷肅肅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