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雨天,廟裏殿門大開,殿內浮**著淡淡的香火煙羅。

少女掌心合著香箸,虔誠跪在佛像的蒲團前。

娥眉微蹙,眼尾沁著水紅色的潤澤,她的神色緊張又認真,麵對佛像誠懇低聲細語道:

“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對那病秧子獻王屬實無意,可他是皇親貴胄,我又不能退了這樁婚事,隻好出此下策,殺他非我本願,想必佛祖定會惜我可憐。”

阮明姝說完這句話,虔誠上過香。

她抖著手搖了搖簽筒,“啪”的一聲——

木簽掉落,她撿起來,低垂的眼睫如蝶翼般顫了顫,仔細看過木簽上的簽文——【煩君勿作虧心事,白費落花已光陰】。

阮明姝不解其意,蔥白纖細的拇指緊緊攥著木簽,連忙找到殿內小僧,“還請小師父幫忙解簽。”

小僧人定定看過,“此乃下下簽,是謂大凶。”

阮明姝睜著無辜清透的雙眸,微微上揚的眼尾自有渾然天成的嬌媚,做出茫然無措的神情尤其為楚楚動人。

“許是佛祖沒有聽清我心中所願,我再去求一個。”

阮明姝重新搖過簽筒,過了一會兒,撿起掉落的木簽,上麵寫著——【到頭方見事如麻,肯定不招冤與禍】

小僧看過後,道:“施主,依舊是下簽。奉勸施主切莫作惡,免得到頭白費功夫反倒害了自己。”

阮明姝沉默,將木簽放回簽筒,鍥而不舍——

凶。

大凶。

下簽。

下下簽。

直到簽筒裏僅剩最後一支上簽,阮明姝攥著這支吉簽,長長舒了口氣,秀氣溫婉的眉頭逐漸舒展。

她的容貌生得嫵媚,雪膚瓷肌,櫻唇水潤。自幼的嬌生慣養讓她多出幾分的稠麗濃情,眉目間皆是被富貴滋養出來的嬌憨靈氣。

阮明姝心滿意足,叫來侍女,壓低了聲音在她耳旁問道:“人可找到了?”

侍女春枝點點頭:“已經找到了。”

阮明姝嗯了聲,“明日……不,今晚就將兩箱金子交給他,要他務必將獻王殺透。”

“姑娘,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

阮明姝瞪了春枝一眼,她的眼睛也生的好看,蹬人也不會覺得凶,沒什麽攻擊力。

耀眼的陽光透過她烏黑的瞳仁 ,少女啟唇:“怎麽不好?他死了我就不用嫁給他。”

半個月前,阮明姝從昏迷中醒來,得知自己被辱沒清白,而不得不和獻王定下婚約,差點哭暈在她母親的懷裏。

她是高陽侯府的嫡小姐。

自小就是錦衣玉食,被母親捧在掌心裏長大的千金。

怎麽能嫁給一個瘸腿殘疾?

她要嫁的夫婿必定是人中龍鳳,要有權有勢,是個梟雄,而不是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

眾所周知,獻王無能無德無才。

他是個連書都讀不好的廢物。

生母因身份卑賤,不得寵愛,皇上瞧不上這個兒子。

他萬萬配不上她尊貴的千金之軀。

可這婚事,退也退不得。

阮明姝在母親麵前哭過鬧過,手執白綾以死相逼。

一向疼愛她的母親不為所動,隻說木已成舟,這樁婚不結也得結。

阮明姝被母親寵得嬌貴,性情驕縱蠻橫、處事飛揚跋扈。

既然如此,她隻好派人殺了她的未婚夫。

可是阮明姝膽小如鼠,還未做過殺人越貨的勾當,她才花金子找到殺手,這之後就連著做了幾日噩夢。

她害怕的要命,隻好來廟裏求個心安。

既得了上簽,便說明佛祖也不會怪罪她。

她心中得到寬慰,便覺得找人殺了未婚夫這事,變得心安理得。

“若是讓我嫁給他,還不如叫我去死,我才不會讓阮青蘿看我的笑話。”

阮青蘿是她的庶妹,乃是父親後院裏最不得寵的姨娘所生,在侯府裏本不起眼。

自從十歲那年發過高燒,她這庶妹就像變了個人。

小小年紀,滿腹經綸,談古論今,氣度不俗。

又古靈精怪,頗會鼓搗些討喜的小玩意。

父親胃口不好,庶妹便叫小廚房的人做出了他們見都沒見過的鍋子。

冬日煮起火鍋涮菜,味道極好,吃起來也舒爽。

世家小姐的詩會,她做的詩,亦是驚豔眾多的佳人才子。

這兩年,阮青蘿還得了京城第一才女的美名,求娶她的人幾乎要踏破侯府的門檻,頗有些傲氣的新科探花陸衍都對她另眼相待。

陸衍本是和阮明姝自幼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阮明姝從小很喜歡他,篤定自己日後是要嫁給他的。

可他似乎隻青睞阮青蘿,平日還會帶著女扮男裝的阮青蘿出去遊街打馬,各種驕縱寵溺。

陸衍說她是個空有美貌的草包。

卻對阮青蘿諸多讚詞。

阮明姝心中難免生怨,她這庶妹什麽都要搶她的。

父親的偏心,兄長的疼愛,還有她小時的青梅竹馬,一個個都偏心於庶妹。

因而阮明姝在得知陸家的人打算來侯府向阮青蘿提親時,便再也坐不住,要破壞這樁婚事。

阮明姝聽到風聲,阮青蘿趁著侯府宴會,私下偷偷會見外男。

她氣勢洶洶帶人去捉奸,沒想到自己卻被人蒙住眼睛扔進了廂房,房門從外緊鎖,迷香叫人意識不清。

好死不死,她衣衫不整的模樣偏偏被登門拜訪的獻王給瞧見了。

稀裏糊塗醒來時,廂房門被人一腳踢開。

阮明姝當時被藥的腦袋糊塗,昏昏沉沉陷在被子裏,哮喘發作,臉色蒼白,倒在獻王懷中。

後來母親同她說,那不要臉的獻王竟當眾解開她的衣襟,手掌搭在她的胸前,還……厚顏無恥撬開她的唇瓣,親了她!

美名其曰是給她渡氣救她。

獻王連個昏迷之人都不放過。

可見他有多麽的急色!

阮明姝雖沒有看清楚獻王的樣貌,以前也略有耳聞,這位不受寵的王爺樣貌醜陋,脾氣古怪。

因腿有殘疾,性情格外暴戾。

阮明姝才不要嫁給聲名狼藉的醜八怪,還是個陰森變態的殘疾老男人。

她認定這是她心機頗深的庶妹和獻王勾結好的毒計,將計就計來害她。

可她被獻王占了便宜,又讓那麽多人都瞧見的清清楚楚,不嫁他就得絞了頭發去道觀裏當姑子。

阮明姝才不願意去當尼姑,往後餘生隻得與青燈古佛作伴。

春枝覺得姑娘說的有道理,這獻王實在配不上姑娘。

她家姑娘身份尊貴,是侯府的嫡長女,又生的貌美無雙,我見猶憐,乃是京城裏的第一美人。

春枝這樣想著便忍不住多看了姑娘兩眼。

晴陽徐徐,緩慢流淌的日光照著她細膩雪白的皮膚,體態纖瘦有致,細腰酥.胸,慵懶站在樹下,眉眼間渾然天成的嬌貴。

滲著水霧的烏眸一片透淨天真。

著實是千嬌百媚。

阮明姝不喜歡曬太陽,細皮嫩肉,經不起磋磨。

春枝給她打傘遮陽,扶著阮明姝上了馬車。

侯府的馬車停在護國寺門外,晌午正曬,阮明姝坐上馬車回了府。

她有些疲倦,回屋便睡了一覺。

夢裏都是她嫁人的畫麵,那殘疾變態的獻王捏著她的下巴,非要親她。

阮明姝被這噩夢嚇得驚醒,額頭沁著涔涔冷汗,臉色煞白,唇色也隱隱泛白。

她的眼底濕漉漉,無助可憐呆坐在**,孱弱委屈的模樣惹人憐惜。

阮明姝迫不及待將春枝叫進屋子裏,聲線顫顫卻也急迫:“你快些把那個窮途末路的殺手給我找來,我親自跟他說。”

春枝詫異,按說做這種殺人的勾當。

姑娘最好不要出麵,免得日後東窗事發,牽連了自己。

阮明姝擰著眉,“不會被人發現的,我又不是蠢笨如豬!”

春枝點點頭:“好。”

於是傍晚,阮明姝便在侯府的後門同她花了高價找到的殺手見了麵。

阮明姝已經很不耐煩,抬了抬下巴,給春枝使了個眼神。

春枝便先抱出一小箱的金子。

阮明姝說:“這是定金,你趕快殺了他,剩下的金子就全都是你的了。”

這可是她的全部家當。

從小到大的私房錢攏共都在這裏。

帶著麵具的男人瞧見金子後眼神亮了亮,他拍了拍胸脯,笑著說:“姑娘放心,幽州地勢險要,到時候我將那個病秧子推入山崖,他必屍骨無存,永遠都回不來京城。”

阮明姝漫不經心嗯了聲,不消片刻,她蹙著眉說:“不行。”

她滿臉不耐,“你得先用劍將他捅成篩子,再將他的屍體扔進山崖,不然他掉下懸崖,萬一沒死透怎麽辦?”

殺手:“……”

阮明姝見他麵露遲疑,以為他膽小怕事、貪生怕死!

沒用的東西,幹這行怎麽也和她一樣,殺個人也害怕?!

阮明姝緩了緩臉色,認認真真安慰他說:“你放心,我去寺廟裏求過簽,佛祖也是答應你殺了他的。”

殺手愣住:“……”

阮明姝將金子往他懷中一塞,明豔的眉目頗有些憨態,她再度強調:“記住,一定要將他殺透!戳個十劍八劍,知道嗎?”

殺手心情複雜抱著金子,點點頭:“必不會讓姑娘失望。”

“快些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阮明姝做完這件事,心中的石頭放下了大半。

等著獻王一死,她就能恢複自由。

不會被她討人厭的庶妹暗中恥笑嫁了個廢物。

說來這男人忒不要臉了些,分明年長她七八歲,竟然也好意思娶她。

阮明姝心情大好,午膳就多吃了半碗。

她剛吃飽,前頭就有小廝來通報。

“獻王殿下從幽州差人帶了禮物送給大小姐。”

阮明姝聽後忍不住蹙眉,不情不願讓人將東西留下。隨後懶洋洋打開檀木錦盒,裏麵放著一對做工精致的腳鏈。

紅繩墜著叮鈴響的小鈴鐺。

少女細膩白皙的皮膚騰起怒色,清絕昳麗的臉上滿是羞憤。

她抖著手將錦盒扔得很遠,咬牙切齒又怒又怕道:“好啊,還沒過門他就敢給我下馬威!”

作者有話說:

女鵝:他嚇唬我!他怎麽敢!嗚嗚嗚嗚我不嫁了!

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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