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當天,呂冬一早拉貨去市場,不到七點鍾,杜小兵就到了。

“老杜,你來真的?”呂冬昨天一直半信半疑。

杜小兵換了身洗的有點褪色的衣服,同樣是耐克,直接來到攤子前,跟呂冬和喬衛國一起搬日用品鋪貨。

“昨天不是說好了?”杜小兵跟在呂冬後麵打下手:“我當然要來。”

他突然滿臉陶醉:“我都想好了,要用親手掙的50塊錢,給寧雪買一份禮物,她肯定會感動。”

聽到這話,喬衛國摸摸光頭,覺得這杜小兵腦袋不大正常。

正想著,焦守貴和焦三黑到了。

焦三黑鋪攤子,問喬衛國:“昨天聽了沒?徐良、房書安殺了昆侖僧和古月和尚,龍雲鳳被夏遂良殺死……”

喬衛國說道:“武聖人今晚要登場。”

“嗯,於和厲害!橫推八百無對手,軒轅重出武聖人!天下第一!”焦三黑突然換話題:“衛國,你是武林中人,現今武林第一高手是誰?有沒有類似武聖人於和的?”

喬衛國思考良久:“第一高手應該是少林寺主持。”

焦三黑又問:“比海燈大師還厲害?”

“我不清楚。”喬衛國實話實說:“因為沒人見過現任主持出手。”

焦三黑想到看過的武俠小說:“我明白了,他一旦出手,肯定驚天地泣鬼神,風雲為之變色!”

杜小兵看著這兩人,感覺他們腦回路有問題。

作為體育學院的資深學生,他見過練散打的與傳統高手比試,那場麵,太悲慘。

完全打破了原有的認知。

武林?杜小兵搖頭,來到鹵肉燒餅車鬥後麵,自覺穿圍裙戴帽子,拿起菜刀比劃了兩下。

似乎真的要用勞動所得去給心目中女神買禮物,從早晨第一個人過來開始,杜小兵就努力工作,一口氣忙到八點多。

呂冬跟他和喬衛國打了招呼,坐上紅星的車去泉南,先去西市場進貨,回來時到十裏堡牛哥那裏取訂好的豬下水。

到的時候,牛哥正在收豆蟲,一條條五公分長短,又圓滾滾肉呼呼的大豆蟲,叫人看了就能想到煎炸煮烤等烹飪方式。

牛哥結完賬,過來招呼呂冬:“冬子,來了。”

呂冬過去,拿起條豆蟲看,問道:“牛哥,這東西城裏人能吃下去。”

牛哥笑起來:“有人就好這口。”他問呂冬:“你吃過?”

呂冬放下豆蟲:“小時候窮,沒啥吃的,隻能自個找好吃的,這東西拿火烤熟,一級棒。”

現在再吃,估計就不是那個味了,不是東西變了,而是好東西吃多,口味變刁了。

牛哥蓋上豆蟲筐子,說道:“可惜,你不收貨了,這正是下豆蟲和螞蚱的好時候。”

呂冬笑:“咱這不還在合作,我肉都從你這進的。”

說到貨,牛哥招呼呂冬跟他去屋裏,從大冰櫃中往外拿下水。

呂冬抱個大豬頭出來,仔細看,屠宰場處理的果然不算趕緊,細毛剩下不少。

這年代很正常,他說道:“牛哥,我鹵下水要送人,可得新鮮。”

“放心!”牛哥拿出一堆心肝脾肺:“肉聯廠昨晚剛宰的生豬,淩晨才送過來。”

呂冬笑著說道:“牛哥仗義。”

這次鹵煮下水,不是為了賣,而是自吃和送人嚐鮮,呂冬要的不多,就四掛。

在泉南,一掛生豬下水,基本包括豬頭、心、肝、脾、肺、蹄子、腸子、肚子、尾巴等等。

豬頭上又分腮子、耳朵、拱嘴和口條。

因各地的風俗及飲食習慣不同,豬下水的具體所指範圍也有很大不同。

比如魯菜有一道著名的爆炒腰花,所以這邊腰子屬於單賣品,很少歸於下水行列。

除了四掛下水,呂冬還在市場上買了些做工精良的大號塑料餐盒,到時裝上食物,起碼看起來像那麽回事。

東西送到家裏,先放冰櫃裏麵,胡春蘭明天會專門拿出一天時間做鹵煮。

呂冬回到大學城已經是下午,喬衛國那邊不用擔心,杜小兵這邊也沒啥大問題。

他畢竟是練體育的,除了手腕發酸,其他都還好。

五點多,呂春又穿著便衣過來蹲點。

呂冬問道:“有線索?”

“沒有。”呂春說道:“下午創新港工地有工人報警,丟了個包,不過沒貴重東西。”

呂冬好奇:“這是又一撥人,還是打一槍換個地方?”

呂春搖搖頭:“暫時沒線索,市場是人流集中地,先在這試試。”他又呂冬說道:“我過兩天要去泉南臨時執行任務,不能對外聯係。”

到晚上回去,市場這邊一直風平浪靜。

二號清晨,剛吃過飯,呂冬就開始忙碌,協助胡春蘭處理昨天進的生豬下水。

這年代不是十多年後,屠宰戶或者屠宰場處理的沒那麽精細,市場買的生下水在下鍋之前,必須進行二次處理。

因為就四掛,也沒做特別準備,就用傳統法子處理。

呂家村逢年過節鹵煮下水的傳統能追溯到百年以前,村裏擅長的人不少,但真正以下水為生的,全村隻有程立峰一戶。

胡春蘭從呂冬奶奶手中學得這門廚藝,然後根據自個積累的經驗,做了些變化。

有的變化能把一道傳統菜肴殺死,有的變化能讓味道更進一步。

胡春蘭屬於後者。

限於家庭條件,這是呂冬小時候最難得的美食,他從十歲出頭起,就學著協助胡春蘭處理生豬下水。

歸根結底,小時候肚子裏缺油水,饞的。

那是個一家燉雞,滿街吞口水的年代。

四個大豬頭整齊擺放在桌子上,大灶鐵鍋熱水燒沸,下麵的火灶中,烙鐵、火鉤子和粗鋼條燒的通紅,隨時等人啟用。

豬頭和豬蹄上麵,很多細毛不好處理,必須進行二次脫毛。

呂冬粗布包裹鋼條,拿起來稍等降溫,來到一個大豬頭前麵,調整好角度,直接插進拱嘴鼻孔裏麵,焦糊味立即飄了起來。

鋼條不停在豬鼻孔中攪動,力求除毛必盡。

連捅倆鼻孔,鋼條放回灶膛火中,改換烙鐵。

接下來,用烙鐵給豬頭做除毛美容。

烙鐵不好下的地方,還有燒紅的火鉤子。

這樣除毛效率比較低,過後還要再將發焦的地方刮一遍。

但這是呂家村的傳統做法。

鬆香和瀝青除毛輕快省力,這邊的人很早就知道,甚至多年前一度用過瀝青。

程立峰已經去世的父親,當年認識到瀝青的毒副作用,幾乎以一己之力糾正了全村的做法。

村裏,除了程立峰做下水生意,其他人鹵煮下水要麽自吃,要贈送親朋好友,自然不會再用。

胡春蘭將內髒泡在冷水中,拿來刀子刮豬頭:“咱自個吃,還送人嚐鮮,得處理好。”

呂冬再次給豬頭上烙鐵大刑,說道:“我本來想買個煤氣噴槍,直接用火燎,市場上找半天,沒見有賣的。”

曾經他因為山寨炸雞店進貨,去過屠宰場,那時處理的相當精細,像小細碎雜毛,天然氣噴槍火焰噴過,效果極好。

“總共就四掛下水,不費事。”胡春蘭拿刀把豬耳朵割下來:“用不著花那個冤枉錢。”

她手法熟練,割掉耳朵割拱嘴:“笨法子安全,沒毒。”

呂冬點頭,東西不多,真要鹵煮一大堆,肯定要用別的法子。

胡春蘭割下來豬拱嘴:“果園這就到期,我這兩天琢磨,程立峰那店賣完八月十五就關門,咱村沒做鹵煮買賣的了,要不咱開個店?”

呂冬大學城的生意紅火,胡春蘭也動了心思。

經濟社會,人心思變,有部分人見識到做生意所能帶來的好處,一些念頭會衝破原本的保守。

七月份時,呂冬逮螞蟥和知了猴去賣,胡春蘭都一再叮囑要藏好,覺得會叫人笑話。

後來覺得這營生不錯,漸漸放開心思。

到呂冬去大學城幹買賣,開始大力支持。

現在,準備擼袖子親自下場。

呂冬勸說道:“媽,這活累人!你幫我做做鹵肉就行了,其他時間老街上打打撲克……”

“再累能有伺候這二十多畝果園累?”胡春蘭直接打斷呂冬的話:“沒了果園,就剩南坡兩畝地,非閑出病來。”

不等呂冬接話,她又說道:“我虛歲才四十三,啥時候閑到頭!人閑下來,就容易長病……”

早年間結婚早。

“啥病不病的?媽,咱不說這個。”呂冬想了想,說道:“等地裏果園完事,天涼快了,你來幫我,咱在大學城也有個照應。”

胡春蘭說道:“你倆買賣不都有人嗎?”

呂冬仔細思考:“咱先不弄鹵肉,大學城現階段不合適。我再想個營生,能掙錢的。”

胡春蘭的重點是掙錢好找媳婦:“也行。”

給豬頭美完容,等胡春蘭割掉耳朵拱嘴口條,呂冬拿來沸水消毒的斧頭,開始斧劈豬頭。

這畫麵,有點驚悚。

整個豬頭下鍋不容易煮熟,豬頭肉很考驗火候,煮過了不好吃。

呂冬力氣大,斧頭夠沉,又專門磨過,用不了多少下,二師兄的腦袋就開花。

做完需要力氣的重活,剩下的胡春蘭能夠處理,大伯母李敏也過來幫忙,呂冬騎上嘉陵車去大學城。

處理豬下水耗費不少時間,呂冬兩趟跑完,比以前晚了許多。

不僅喬衛國和杜小兵到了,連等著買鹵肉燒餅的顧客也有一個。

大皇冠停在人行道上,錢銳坐在折疊桌邊跟趙娟娟說話,由於每天早晨都過來,錢銳跟趙娟娟很熟了。

“小老板,燒餅來個!”錢銳衝呂冬招手。

呂冬穿戴整齊,洗手做鹵肉燒餅,問道:“今天咋換時間了?”

錢銳笑著說道:“工地八點開會。”

跟呂冬說了沒兩句,錢銳就跟趙娟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

呂冬沒在市場多待,回家幫胡春蘭鹵下水,即便有大鍋大灶,也忙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