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另一個房間裏,有倆穿警服的看向外麵,其中年齡較大的聽到紛亂的聲音,不禁微微皺眉。

呂振林給倆人滿茶,說道:“老張,我保證,絕對不會出事。”

年齡較大的人相信呂振林在村裏的影響力,說道:“關鍵時刻,你得出去吼一嗓子。”

呂振林看了眼外麵,還在可控範圍之內。

年齡較大的人提醒:“老呂,得找懂法律法規的人去談,建武還沒到?”

呂振林看了下手表:“有車去火車站接人了。”

外麵,背頭中年人眼看走不了,氣得一句話也不說。

李家柱和呂振乙家的人,有李文越他二伯在,也沒有太過激的行為。

呂冬找個機會,湊了過去,站在背頭中年人附近,輕聲說道:“像這樣的事,你們不都最少製定兩套處理方案?為啥死守著一套方案?我不信你們上級讓你們來,是為了激化矛盾,有第二套處理方案吧?”

背頭中年人掉頭看著呂冬。

“明白了。”呂冬不斷點頭:“有第二套處理方案!”

背頭旁邊過來個年輕人,想推呂冬:“小毛孩子,你懂個屁!”

呂冬一把抓住他手:“難不成你們想從中撈點好處?”

他懂得確實不多,但曾經的經曆和相關信息,一旦出現這種問題,不管供電公司還是其他單位,隻要意外方不過分,都會盡快處理,越拖才越難辦。

相對來說,公家單位領導往往更痛快,畢竟不用花自個的錢。

但事情到了具體經手人手裏,就不一樣了。

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和借口,以及奇葩舉措,比如昨晚的事。

至於錢這東西,就更敏感了。

周圍呂家村的人看到有人對呂冬動手,嘩啦啦全圍了上來。

不說別的,昨晚輕鬆嚇走那幫人,就值得他們支持!

不知不覺間,呂冬在呂家村真正有了些威信。

呂冬看眼動手的年輕人,扔掉他手,矛盾不要激化為好,又說道:“據我所知,這類事件,會有喪葬費,被撫養人生活費,死亡賠償金,精神撫慰金等等……”

突然,後麵有人說話:“建武來了,建武來了。”

呂冬回頭,看見穿著襯衫皮鞋的短發男人走過來,正是三爺爺的兒子呂建武。

“八叔。”呂冬喊人,也知道這是真正懂法律法規能談判的,說道:“我試探了,他們最少兩套處理方案。”

背頭中年人臉色難看,你個小毛孩子懂個屁?什麽叫兩套方案?上麵給了三套……

呂建武拍拍他手:“做的好。”

李家柱上前一步,握住呂建武手:“老八,你可算來了!”

話一說,眼淚止不住淌下來。

呂建武微微點頭:“交給我,我幫你談。”

李家柱不說二話:“好。”

呂建武看向背頭中年人,指了指辦公室:“這位領導,咱們去屋裏談?”

背頭中年人看看躺在車下麵的呂建仁,又瞅瞅派出所人始終不露頭的房間,最終點頭:“我這邊就四個人,你們最多四個人。”

呂建武說道:“可以。”

很快,當事雙方進了大隊辦公室。

呂冬看了一眼,有專業人士在,用不著他操心。

“冬子!”呂建仁朝這邊招手:“過來陪你七叔。”

呂冬來到皮卡車前,呂建仁已經起來了,倆人靠著車頭坐下。

呂建仁點著根煙:“你小子鬼主意越來越多。”

呂冬說道:“自家人,能做一點就做一點。”想到呂明蘭,他問道:“明蘭姑跑保險,沒給自個入意外險啥的?”

呂建仁吐出口煙:“我問李老二了,沒有。”

呂冬微微點頭,這也不奇怪。

想到昨天的狂風暴雨加冰雹,回頭要不要入個意外險之類的,以防萬一?

時近中午,呂振林出來,讓人去通知做紅白席的孫慶海,準備飯菜直接送到大隊裏來。

看情況,辦公室裏麵有得談。

現實擺在這裏,人沒了,肯定不能說過去就過去了。

呂振林走過來,周圍沒人,直接說道:“你倆給我看好這車,要跑了……”

呂建仁和呂冬站起來,呂建仁做個抹脖子動作:“我腦袋瓜子砍下來給叔當球踢。”

“冬子。”呂振林衝呂冬點點頭:“昨晚做的很好,沒出事,就把人驚走了。”

這是最理想的結果。

冬子看起來像老七,但絕對不是老七!

呂振林覺得,呂家村年輕一輩裏,又有個像樣的了。

年輕人裏有能領頭的,呂家村未來才能跑起來。

呂冬說道:“那幫人估計都雇的,拿錢辦事,看咱人多,也不傻。”

這十幾二十年好多了,放以前宗族勢力強的時候,外人衝村打出人命都不稀奇。

呂振林說道:“你法子想的好。”他又說道:“冬子,好好做事,好好做人!”

呂冬不太明白,還是說道:“曉得。”

呂建仁插話道:“三叔,老八回來待幾天?”

“不知道。”呂振林臉色繃起來:“他的事,我不管,也管不了。”

說完,又回之前屋裏。

呂冬大致了解,呂建武大學學的法律,畢業之後進的公家單位,後來覺得受束縛不舒服,幹脆離職當了律師。

為這事,呂振林直接跟他翻臉。

畢竟在太東的傳統觀念裏,千好萬好不如編製好。

打那以後,呂建武在泉南工作,回來的次數少了些,呂振林在外麵也從不提兒子的事。

這大概就是無仇不成父子。

呂建仁也了解這些事,看到三叔離開,問道:“公家飯碗很香?”

呂冬實話實說:“不知道,我又沒端過。”

呂建仁點點頭:“也是,你小子是搞歪門邪道的料。”

“七叔,話不能這樣說。”呂冬反駁道:“你出去打聽打聽,大學城那片,誰不知道我是個有良心的好人。”

呂建仁嗤之以鼻:“我不了解你?你小子一撅腚,我就知道你要拉啥屎。”

呂冬無奈,馬上就中午飯,這話沒法說下去。

很快有人送菜過來,呂建仁讓呂冬看好車,去端了盤酸溜土豆絲,塞給呂冬筷子和饅頭。

盤子放在車前蓋上,呂冬和呂建仁就著饅頭吃。

呂建仁邊吃邊說:“老海這兩年手藝見長,以前在工地食堂掌勺,做的那叫難吃,還淨幹傻事。”

呂冬避免七叔嘴裏蹦出影響食欲的詞,光吃飯不說話。

呂建武拿個包子,從辦公室出來,看到車邊呂冬倆,走了過來。

“八叔。”呂冬打招呼。

呂建仁直接問道:“老八,拉的咋樣?”

呂建武咽下嘴裏的食:“盡力談,七哥,你們不要有太高期望。回來路上,我去保險公司,明蘭跟他們沒有簽署正式勞動協議,不算正式職工,工傷認定非常麻煩,我會盡全力去做。”

呂冬這才想起來,呂明蘭是去簽署保險合同回來時遇到的意外。

呂建武繼續說道:“還有,明蘭是農村戶口,賠償……總之,一言難盡。”

呂冬和呂建仁都不笨,除了歎氣,啥也說不出來。

現實就這樣,沒辦法。

呂建武待了一會,又回辦公室,後續還有漫長的談判在等著他。

一直到下午十點多,雙方終於達成並且草簽了一份協議,以這年代和泉南地區的標準,供電公司將就呂明蘭意外賠償12萬元。

至於太保那邊的工傷之類的認定或者補償,極有可能變成一場漫長的訴訟。

晚飯,村裏人都婉拒了李家柱的邀請,各回各家。

呂冬被呂建仁叫著去了他家。

路上,呂冬在代銷店買了些釘子愛吃的瓜子和花生米等零食。

堂屋前,呂建仁拿酒給呂冬倒上:“陪你七叔喝一杯。”

呂冬說道:“咱就喝一杯。”

七嬸端著炒絲瓜過來,釘子坐在門口,邊吃花生邊看電視。

呂建仁心情鬱悶,歎了口氣:“一杯就一杯。”

七嬸坐下,說道:“這事你叔侄倆也盡力了。”

呂建仁端起酒杯,一口喝下去三分之一,啥話也不說,隻是吃菜。

呂冬抿了一口,知道七叔鬱悶,這也是他過來的原因。

呂建仁又是一口酒喝下去,突然就哭了:“我妹子沒了!我妹子咋就沒了!”

呂冬說道:“七叔……”

呂建仁端起酒杯,一口悶掉剩下的,站起來往西屋走:“你們慢慢吃,我去睡覺。”

呂冬看到,七叔轉過去的時候,淚流滿麵。

七嬸低聲說道:“別管他,讓他去睡會,今早回來,就沒睡著。”

呂冬輕輕點頭,鬱悶的也想喝酒。

那邊釘子看的青照台開始放電視劇,片頭曲響起。

“書上俠客萬般神通……”

呂冬轉移注意力,跟著哼了兩句,心裏嘀咕:“元芳,你怎麽看?我賭你的槍裏沒有子彈!”

太東拍的武俠神劇,最後仨主角全死了,也就這年代敢這樣拍,換成以後,導演和編劇還不被噴成狗。

吃了點飯,七嬸突然說道:“冬子,別怪你七嬸多嘴,你下學了,就尋摸個正經營生,可別學你七叔,說起來地裏的工地上的,啥都會幹,又啥都不幹,還不如啥都不會。”

呂冬不好接話:“七叔這不去工地上了?七嬸你以後就安心享福。”

七嬸無奈笑:“不受罪就不錯。”

呂冬安七嬸心:“七叔在工地上幹的不錯,都收徒弟了。”

七嬸卻說道:“不知道哪家孩子倒黴,學到真本事還好,可別學那些……”

說到這裏,她住嘴了,因為呂建仁教的最多的就是呂冬。

第二天,供電公司履行協議,一次性支付完畢,隨後呂明蘭出喪,呂冬幫著抬棺材出村,直到下午才恢複正常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