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佛山正門斜對過，於占龍的小別墅區裏，馬元超下了車，快步走進大門。
馬主任從屋裏出來，問道：“明明和嫂子呢？”
馬元超進門脫下外套，隨手掛在衣架上：“你嫂子回島城上班去了，明明……別提他，提他我就有氣，又跟他導師跑外地去考古了。”
於占龍從樓上下來，接話道：“你也別氣，生氣能有用？考古學精了，同樣是大學者。”
馬元超坐沙發上：“當兵多好！不當兵學別的也行，學啥考古？”他隻會在自家人麵前這麽說：“雖說現在都是搶救性發掘，但說到底也是刨人祖墳。”
“你都哪年代的老思想了。”於占龍找茶壺衝茶：“不搶救不發掘，難道便宜那些盜墓賊？”
跟所有的父親一樣，馬元超對兒子總是有千般不滿，說起來就一肚子氣，幹脆轉了話題：“老魏沒來？”
馬主任拎著暖瓶從廚房出來：“下部隊慰問了，這個時候他最忙。”
馬元超點點頭：“算上呂冬，就我們四個人？中午吃什麽？”
“吃火鍋。”馬主任先回答一句，暖瓶給於占龍衝茶，又說道：“我叫呂冬帶女朋友過來，那女孩是不是叫宋娜？”
於占龍說道：“嫂子那邊都看過了，你還要給呂冬把關？”
馬主任歎口氣：“我當年在文工團，沒上最前線，但我們同樣從泉南出來，互相照顧互相扶持，沒有建軍最後拚命，你們能不能回來隻有老天爺知道，建軍就冬子這一個……”
客廳內瞬間沉默下來。
“我叫人去問過。”馬元超所做的，遠比表現出來的多：“那小姑娘性子很好，家裏情況一般，能考上大學，連學費靠的都是自己打工。她跟呂冬高中同學，高中時交情就好，呂冬剛開始擺地攤，她也擺地攤，呂冬經曆過多少難，她經曆的不比呂冬少。”
於占龍讚同：“呂冬店開業的時候，我跟她接觸過，小姑娘不是個花瓶。”
馬主任說道：“人好就行，其他都次要的。”
正說話，外麵有汽車響，不等他們穿衣服出去，就從窗戶裏見到一男一女倆人提著東西進了門。
馬主任來到房門口：“呂冬，宋娜，天冷，快進來。”
目光落在宋娜身上，多少帶點審視的意思。
這小姑娘細高挑的個，穿著牛仔褲、運動鞋和短羽絨服，看起來很樸素，雖說稍微黑點，但擋不住人漂亮，穿什麽都好看。
呂冬來到門口，介紹道：“這是嬸子。”
宋娜趕緊叫人，馬主任拉著她的手，笑著說話。
隨後，呂冬又給於叔和馬叔做了介紹。
“小宋，你別客氣。”於占龍說道：“到這就跟到家一樣。”
宋娜落落大方，笑著應話。
馬元超也問了幾句話，暗自點頭，這小姑娘確實不錯。
五個人坐在客廳裏，大部分時間都是馬主任在說話，問宋娜和呂冬一些家長理短。
說著話，五個人漸漸分成兩個小團體，馬主任拉著宋娜說話，於占龍和馬元超問呂冬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現在經濟掛帥，國家大力發展經濟。”馬元超喝著茶，帶著幾分提醒，對呂冬說道：“民營經濟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好時候，抓住好機會，就能做出一番事業。”
呂冬應道：“政策確實好，沒有政策的支持，我那小公司沒有現在的局麵。”
於占龍問道：“我記得你去年說過計劃和目標，達成了？”
“達成了。”呂冬拿起茶壺給兩位長輩倒水：“去年的最終計劃，就是進軍泉南市場，爭取能在泉南打開局麵，於叔使勁推了我一把，不但完成計劃目標，還超出一大截。”
馬元超沒有老魏那麽板正，卻也擔心年輕人有成績容易飄，正色說道：“不要自滿，你既然選擇做連鎖這條路，就爭取做大，太東一個省常住人口就近億，這是多大的市場？”
他站得高看得遠：“太東的民營企業，大都剛剛進入發展的快車道，現在發展不起來，未來很難再有這麽好的機會！”
於占龍問道：“今年目標呢？”
呂冬想了想，簡單說道：“泉南這邊，主要跟銀座、光美和大潤發合作，爭取下屬的每個餐飲品牌，在泉南開六到八家店麵。再就是走出泉南，打開周邊地市市場。”
於占龍也做餐飲，但做的高端餐飲，緩緩點頭：“切記擴張速度要與你的資金鏈相吻合，擴張速度太快，資金鏈斷裂，這樣的連鎖企業太多了。”
呂冬說道：“我這邊看資金下菜，力爭步步為營。”
要說完全杜絕風險，根本不可能，市場變化極快，商業機遇出現的同時，必然伴隨著風險。
但人可以將風險盡可能的降低。
說了會商業上的事，呂冬轉到正題：“於叔，馬叔，我這次過來，其實有點事，想讓你們幫著出出主意。”
馬元超看呂冬一眼，說道：“說吧。”
呂冬幹脆直接說道：“這就年底了，各單位活動特別多，總有人喜歡找讚助。”
馬元超見識過基層的情況，也算比較了解，知道呂冬說的事很常見。
“我們村南邊有個宋家村，專門跑鐵販鐵，還有個小加工廠，遠近聞名的富裕村。”呂冬說得都是實情：“後來去拉讚助的，打秋風的，打著考察名義要招待費的，很多很多，結果那個加工廠垮了不說，宋家村的生意也一年不如一年……”
於占龍輕輕點頭：“我見過一些。”
這樣的例子，在太東不罕見。
馬元超笑了，故意問道：“呂冬，你是來尋求幫助的？”
呂冬是小輩，沒啥不好說的：“是，我前思後想，發現根本沒啥好辦法，隨便一個部門都是……”後半截話到了嘴邊又咽下去：“每個部門都惹不起，人也不用專門記著，隨手給你添個堵，到了廠子這邊，哭都哭不出來。”
在縣城，一個實權科長搞垮一個私人廠子，貌似也不算特別難。
馬元超看著呂冬：“我算發現了，你們娘倆找人幫忙，都是為了村裏事。”
“個人的事能挺就挺過來了。”呂冬說句實話：“不是呂家村的父老鄉親，我們娘倆不定啥樣。”
於占龍說道：“別什麽事都一個人硬挺著，又不是沒有人？你年輕，長輩扶上馬送一程又不丟人。”
呂冬笑著說道：“我這邊挺不住了，當然要找各位叔。於叔，馬叔，你們都是做大事的，我總不能一點小事就麻煩你們。”
他故意說道：“電影裏不是演了麽，大人物總要關鍵時刻出場！”
馬元超微微點頭：“有主見不是壞事。”
於占龍問道：“你有什麽想法？”
呂冬看眼馬叔，欲言又止。
“行了。”馬元超直接問：“有話就說，我跟你於叔又不是老虎，說得不對也不會吃了你。”
呂冬笑了笑：“馬叔，村裏享受這麽些優惠政策，說是市裏扶持起來的也不過分，呂家食品公司成立一周年了，上麵用不用驗收下成果？我們呂家村也得向領導們做個匯報……”
馬元超忍不住笑起來：“你從哪裏學了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時間接近十一點半，馬主任過來招呼人一起去餐廳就餐。
去洗手的時候，呂冬問宋娜：“你跟嬸子聊啥了？”
宋娜笑：“嬸子說了，要是你欺負我，就給她打電話。”
午飯氛圍融洽，宋娜本就性格開朗，一頓飯下來，也跟於占龍和馬元超熟悉起來。
呂冬和宋娜走的時候，馬主任拉住宋娜手，讓她有空多過來。
送走這倆人，於占龍問道：“老馬，這事一直是你在推動，有什麽想法？”
馬元超擺擺手：“不說了，我回單位一趟，下午還有事。”
……
距離華龍大廈不是很遠的地方，泉南的權力中心之一。
有位年近三十的秘書，拿著一份文件，快步走過光亮的水磨石走廊，來到一間辦公室前麵，輕輕敲響了房門。
“進來。”馬元超中氣十足地說道。
秘書推開門，進入辦公室，紅木辦公桌後麵，馬元超哪怕坐著，腰背仍然筆直。
“領導。”秘書將文件放在辦公桌上麵：“這是下周要去視察的地點，您看有沒有需要補充的？”
馬元超大致掃了一眼，略微思考會，說道：“把呂家村加進去。”
泉南叫呂家村的村莊有好幾個，秘書擔心出錯，多問一句：“您每年都去的呂家村？”
“對，就青照寧秀的呂家村。”
提到呂家村，馬元超嚴肅的表情都柔和許多：“聽說他們今年發展的不錯，新時代農村的典型，我們過去看看，或許他們能為泉南農村發展，趟出一條路來。”
看似套話，落在秘書耳朵裏卻不一般，他心領神會：“我這就去安排。”
馬元超微微點頭：“記得提前通知。”
“是。”秘書趕緊下去做準備工作。
領導出行視察，不用多說，肯定要通知下去，讓下麵做好迎接工作。
這是最最基本的，上麵下麵都有默契。
領導想要看到的東西，下麵遮掩照樣能看到，領導不想看到的，下麵你別弄出來，提前就遮掩好。
馬元超取過旁邊一份資料，上麵有關於呂家村最新的一些統計。
看著上麵的數字，想到老夥計，總算稍稍鬆了口氣。
相比於老夥計所做的，他們做的這點，真的微不足道。
放下手裏的資料，馬元超來到窗戶跟前，目光眺望南方，似乎想看到遙遠的邊境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