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不哄能咋辦?

吳所畏反射弧的長度真不是蓋的。

池騁在葬禮上看到吳所畏那一茫然的表情,其實並不是悲傷過度,而是一直不相信這個事實。結果哭出來之後,吳所畏才意識到,他老娘真的不在了,無論他回家多勤多早,都看不到老太太在廚房裏忙活的身影了。

而池騁來的正是時候,他倆複合之後,吳所畏的喪母之痛才真正到來。

這些天,吳所畏的公司放了年假,池騁的單位也放假了,原本是輕鬆娛樂的日子,可吳所畏每天都是鬱鬱寡歡的,幹什麽都提不起精神來。

而且神經變得異常敏感,隻要有一點兒折射母愛的東西被他看到,情緒就會一落千丈,很久才能緩過來。

比如那天倆人窩在沙發上看喜劇,吳所畏的情緒剛有些好轉,突然插播了一條宣揚母愛的公益廣告,吳所畏的臉色瞬間灰暗無比,沉默無言地回了臥室。

有時候他還會無端發脾氣,吃著吃著飯就摔筷子走人。

池騁這些天一直在努力哄他高興,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耐心,無論吳所畏做出多極端的舉動,他都好脾氣地忍著,從不朝吳所畏發火。

吳所畏仗著有人疼著,心裏的苦悶撒開歡地發泄。

他已經成了池騁真正的褲腰帶,無論去哪都拴著,生怕一不留神就丟了。

轉眼到了年底,雖然送禮的總上門,家裏年貨成山,可為了讓吳所畏心情能好點兒,池騁這幾天總帶著他到處購物。

上午去逛超市,他倆在前麵挑,剛子在後麵推車。

吳所畏基本不用說話,眼睛定在哪,哪的東西就迅速扔到車裏。

池騁知道他愛吃大櫻桃,二百多一斤的大櫻桃成箱的往車上搬,吳所畏起初不吭聲,後來見池騁沒完沒了地拿,終於按住了他的手。

“太貴了,少買點兒。”

有時候,吳所畏主動開口說一句話,池騁心裏都會寬慰很多,花多少錢都不心疼。

“想不想喝飲料?”池騁問。

吳所畏點點頭。

以前這都是禁品,飲料喝多了會發胖,影響身材不說,最重要的是容易讓骨頭變脆弱。萬一來點兒“劇烈運動”,沒有個強韌的骨頭怎麽成?

但現在吳所畏心情最大,隻要他樂意他高興,喝多少都成。

池騁看都不看,直接把吳所畏愛喝的飲料放進購物車裏。

“買一瓶可樂。”吳所畏開口要求。

這要放在平時,準換來一通訓。

“喝什麽喝?喝一瓶可樂長一斤肉,肥了給誰看?”

池騁不擅長說違心的話,不會像那些模範好男人一樣,說無論你變成什麽樣我都喜歡你。人家就直接甩大實話,多長一斤肉我就少看你一眼,你自個瞧著辦吧。

現在不了,吳所畏讓買就買,而且買大瓶的。

剛要往車裏放,吳所畏攔住他。

“別,等會兒,買那個特價的,大瓶贈小瓶的。”

好麽,一下要兩瓶。

池騁難得的好脾氣,“行,你說買什麽就買什麽。”

吳所畏臉上的表情終於緩和了一些。

然後兩人又去了水果區,吳所畏看著山竹發呆。

“也不知道這個山竹好不好吃。”

池騁二話不說,直接掰開一個,捏起兩瓣果肉就往吳所畏嘴裏塞。

售貨員急了,“嘿,我們這個水果不讓試吃。”

池騁掃了售貨員一眼,售貨員頓時不敢吱聲了。

池騁直問吳所畏:“甜麽?”

吳所畏點點頭。

池騁揚了揚下巴,示意剛子搬一箱上車,計價的時候特意多算了一斤,堵住了售貨員的嘴。

池騁又領著他去男士護膚品專櫃,吳所畏和汪碩有一個明顯的區別,那就是對那張臉的愛護。前者把洗臉當體力活兒,有精神才敢。後者把清潔當成一個工程,每天都認認真真來完成。

而且他對池騁的臉和自個的臉的態度也是截然相反。

池騁的臉隨便招呼,什麽實惠買什麽。一瓶大寶用兩年。

對他自個的臉從不含糊,非國際名牌不用,使用之前會認認真真看說明書。以至於兩年前砸板磚時的那張糙皮老臉,現如今滑不溜手,連一丁點兒痘痕都看不到。

“先生,您原本屬於很健康的蜜色皮膚,不知是不是疲勞過度,導致您的膚色有些黯淡,這款活膚露可以激發皮膚活力,提亮膚色。”

吳所畏拿過來看了看,又遞給池騁瞧瞧。

“怎麽樣?”

池騁直接讓售貨員開單子。

“等一下。”

吳所畏又拿起另一瓶效果差不多的,反複對照著,嘟噥道:“這瓶990塊50ml,這瓶1345塊70ml,990除以50,一五得五,五九四十五,五八四十,合著就是19塊8一毫升,1345除以70,一七得七,七九六十三,二七一十四,合著就是19塊2一毫升……”

吳所畏的手指頭在半空中劃拉著,算得特別認真。

池騁就喜歡吳所畏這種小吊絲兒的行為,他越是斤斤計較,就證明他精神頭兒越足。所以他不插話,含笑的眸子在一旁瞧著他。

結果,等吳所畏費勁巴拉地算出來,突然發現自個忘了一個已知條件。

“誰花錢?”問池騁。

池騁晃了晃手裏的卡。

“那我都要了。”

合著剛才那些工夫白搭了。

吳所畏心情一下變好了許多,提著購物袋美不滋的走了。

他剛一轉身,身旁專櫃三四個售貨員一齊湊到這個櫃台,就聽這個售貨員激動不已地顯擺,“這倆絕對是一對,唉呀媽呀,太有愛了,我剛才偷拍了好幾張照片,你們看看這張,小攻盯著小受那個眼神。”

頓時尖叫四起。

“哇塞,好溫柔,嫉妒死個人那。”

“剛才他倆一走過來我就盯上了,小攻酷爆了,小受也超級養眼。”

“你瞧瞧這張,小受那小眼神飛的,忒特麽騷包了。”

“啊啊……受不鳥了!”

“……”

本來,吳所畏從護膚品專櫃區離開之後心情大好,結果往男士服裝專櫃區走的半路上,經過中老年服裝專櫃區。其中掛著的一件衣服和去年他給吳媽買的那件特別像,吳媽一直收在櫃子裏,直到入土也沒穿上一次。

售貨員看到吳所畏在那不動,上前熱情地打招呼。

“先生,有什麽需要可以進來看看,現在正在打折,過年了,給老媽買件新衣服吧。”

吳所畏剛緩和的一張臉瞬間陰鬱下來。

池騁直想這個售貨員掐死。

……

晚上睡覺,池騁摟著吳所畏,極其想幹點兒別的。

吳所畏黯淡的目光看著池騁說:“我沒那個興趣。”

池騁當然不會強迫吳所畏。

吳所畏突然覺得挺對不住池騁的。

“我會好的。”吳所畏自個順順胸口,“我有這個信心,過短時間就會好的。”

說完,鑽進被窩想他媽去了。

池騁下床,拿出剛子從商場玩具城買來的惡作劇小人,想著逗逗吳所畏,讓他心情舒暢一點兒。

“你戳他屁股,他會叫喚。”

池騁事先沒有嚐試過,畢竟他不擅長擺弄這種幼稚的東西。

吳所畏拿過來看了看,果然很喜感,嘴角禁不住揚了揚。

然後,真的戳了一下。

結果小人就叫喚起來了。

“兒子!兒子!兒子!兒子!”

要是別人,聽了這聲稱呼肯定又氣又樂,竟然占我便宜?可對於剛喪母的吳所畏來說,這一聲一聲的兒子,簡直是在挖他的心。

小人剛叫一聲,池騁心裏就倆字——完了。

果然,吳所畏鑽回被窩,這回徹底不吭聲了。

……

第二天,池騁去找薑小帥了。

薑小帥一副提防的眼神,“你要幹嘛?”

“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池騁說,“吳所畏天天悶悶不樂的,你最了解他,你說說我怎麽做能讓他心情好一點兒。”

薑小帥琢磨了片刻,說:“他愛聽歌,你不是擅長唱歌麽?回去給他唱兩首唄。”

池騁沒說什麽。

薑小帥提醒,“他不愛聽高雅音樂,就愛聽洗發店循環播的那種流行歌曲。還有,最好是七八年前已經被人唱爛的,你知道,他的反射弧很長的。”

“比如?”池騁問。

薑小帥想了想,“就《大城小愛》吧,我前些日子聽到他哼過。”

於是,池騁回去之後現學,因為太久沒唱歌了,音樂感降低了,反複聽了N遍才學會。

頭一回幹這麽跌份的事,一把年紀了,還用唱歌這一套哄傍家兒。

**溫柔起來要人命啊,尤其這把好嗓子,簡直醉了吳所畏的心房。

“烏黑的發尾盤成一個圈,纏繞所有對你的眷戀,隔著半透明門簾,嘴裏說的語言完全沒有欺騙……”

吳所畏感覺自己的眼前出現了無數玫瑰花瓣,紛紛揚揚的,又找回了情竇初開時的悸動。

“千萬不要說天長地久,免得你覺得我不切實際,想多麽簡單就多麽簡單,是媽媽告訴我的哲理……”

吳所畏正陶醉,突然,眼神一滯。

是“媽媽”告訴我的哲理,“媽媽”告訴我的哲理,“媽媽”告訴我的……無限循環。

練的適合特順嘴,等唱出來才發現不對勁。

池騁噎住了。

吳所畏眼前的玫瑰花瓣都變成了雹子,霹靂巴拉往腦袋上砸。

然後,又鑽進被窩偷偷抹眼淚去了。

池騁暗中磨牙,這個作詞的真欠抽!幹嘛要是媽媽告訴我的哲理?不能是姥爺麽?不能是二大爺麽?

想了一些有的沒的之後,還得回歸實際,哄吧,不哄能咋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