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已裹住“青龍劍”。

“青龍劍”劍氣使氣泡膨脹,崩緊。

但泡泡仍然圈裹往劍鋒,而且向戚少商之手臂及身子粘來。

戚少商立即撒劍

“馭劍之術”通常都是把人的精氣神、功力身與劍合而為一,以銳不可奪之勢摧堅削抗,這是一種置於死地而後生,全力一擊,以死相搏,不惜玉石俱焚的拚命打法。

這種人與劍已為一體,人就是劍,劍即是人的招法,非功力深厚的人不能為之。一般會家子,劍是劍,人是人,是人使劍,道行較差的,甚且為劍所驅,成了劍使人。

功力較高的,確能把劍使得出神入化,但仍然是“劍法”;把劍法再融入自己的情感思想的,進而至“劍術”,不過,真正能夠把劍變成了自己,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的,才能激發出劍的全部銳氣和人的全部潛力,二而為一,是人劍之極限,這叫“馭劍之術”。

不過一旦“馭劍”,便難分難解,一旦劍毀,人也不能卵存。

戚少商的青龍劍,己被泡泡裹在氣圈之中,眼看他自己也得被罩了進去。

可是戚少商居然能及時棄劍。

他能“馭劍”,但更進一步,又也到劍仍是劍,人仍是人,人的元氣與劍的精華合一出擊,但念動形分,一旦遇危,人仍可離形歸神,人與劍分

劍是劍,人是人。人以劍禦敵,劍若不敵,人何必亡

戚少商一撒劍,身形便落了下來。

他隻有一隻手。

他撒劍的時候已抄出“春秋筆”。

春秋筆在泡泡的未完全愈合的底部裂縫上一劃

青龍劍雖被吞裹,但銳氣過處,泡泡仍裂了一道隙縫,正在迅速合攏中。

春秋筆這一捺割,泡泡就裂開了

戚少商以春秋筆配合,破了這一一個奇異的“泡泡”

泡泡一破,忽聽一個女音哀呼了一聲。

鬆影婆娑裏,一個瘦小的身影閃幌了一下,戚少商人在半空,驟落下來,就在他破泡泡之後,足未沾地之際,頭上鬆頂突然爆出一聲極大的巨響

這聲音像千魔萬魅,被一陣旋風卷去似的,戚少商猛抬頭,隻見一個巨大的黑影子在樹梢間一抹而過,這影子的左右兩側,像一對羽翼,一青一紅,青得令人心寒,紅得令人心悸。

而那瘦小影子,也隨這魔影緊躡而去。

幾乎是在同一刹那,四個人,自四棵齊排的鬆樹上落了下來。

這四人淩空躡虛,拔步飛渡,直向那棵枝散葉落的淩霄長鬆逼去。

隻見巨鬆上一處盤根虯結的枝幹交搭之處,一左一右,端坐著兩個人。

趁月色一張,那兩個人,一個便是劉獨峰,而另外一個,竟是

“四大名捕”之首:無情

戚少商心神一震。

他已經可以感覺到劉獨峰和自己做錯了些什麽無可補救的事,可是在這緊急關頭他已無及多慮。

他長身攔在鬆樹下。

那四個人互覷一眼,扇形地分了開來,仍逼步前行。

那四個正是:

龍涉虛

英綠荷

鐵蒺藜

狐震碑

九幽神君的四大弟子

戚少商仗劍攔在鬆樹前。

任何人要靠近鬆樹,不管飛天遁地,都得先經過他的身子。

那等於是先要問過他手中那口寶劍。

戚少商心中非常清楚,這局麵顯然是:九幽老怪費盡心機,假意逃走,引劉獨峰追趕,而把無情的轎子誤作敵轎,出手殺了無情的一名近身劍憧,無情含忿反擊,與劉獨峰互拚重傷,才發現竟是對方,但九幽老怪趁機驟下殺手,把二人擊至重傷,恐怕一時三刻兩人都難以複原,也不能再戰的,至於九幽老怪,似也在劉獨峰與無情合力反挫之下,吃了大虧,已跟被自己劍筆攻破的“泡泡”避遁而去,而這四名凶神惡煞的九幽老怪之弟子,便是要留下來取劉獨峰、無情和自己及張五的性命

戚少商決不容人取自己的性命。

他還要活下去,活下去報仇。

隻有從來沒有真正嚐過仇恨的人才妄口胡言:何必報仇、何苦報仇戚少商當年能大度容人、吸收精英、結納賢能,但待他真正身曆血海深仇之時,便知道世上有些仇,你要想不報、設法要避掉,也甩不開。避不掉的

戚少商何嚐希望有一天自己竟成了“複仇”的代號

他何嚐不想容人、忍人、恕人

可是他現在若不揮劍自衛,還有什麽路可走

他不截斷來敵的去路,他自己可有退路

沒有負仇的人是不會了解身負深仇的人之忍痛、無奈,不會懷仇的人是幸福而幸運的,但不可就此挪揄譏諷記仇的可憐入

誰願意有仇

誰希望記仇

戚少商觀形察勢,他不能落在這四個惡魔的手裏,而且也決不能容人加一指於劉獨峰與無情

劉獨峰是扣捕押解他的官差。

無情是促使他被捕的禍首。

可是他們是兩條好漢,戚少商決不能讓他們落在這些惡徒的手上。

他可以逃走。

此刻這四人似乎誌在劉獨峰與無情,他一旦逃跑,對方頂多隻能分出兩個人來追擊

四個人他恐非其敵。

兩個人則好解決。

可是戚少商不能逃。

他不能以一條胳臂帶三個傷重的人走。

劉獨峰、無情、張五無一人不是身受重傷,連生死都未有著落的。

他隻有咬牙苦拚。

狐震碑、龍涉虛,鐵蒺藜、英綠荷交換了眼色。

今晚能殺劉獨峰、無情、戚少商,在師父麵前就是大功一件,而且,也是件哄動天下的大事

不過,要殺劉獨峰和無情,就得先除掉眼前這個戚少商

戚少商橫劍立在樹旁,月光下,獨臂淩霜,大有一夫當關、雖死不悔的神貌。

英綠荷笑嘻嘻的道:“戚寨主,你一個人,我們四個人,劉捕神和無情大捕頭已被我們師父傷得奄奄一息,束手待死,我看你還是乖乖的投降,省得再作無謂的頑抗了。”

戚少商淡淡地道:“這一路來,大概走了兩千裏路,很少有以一敵四的局麵。”他頓了一頓,接道,“通常我都是以一敵十,以一擋百的。”

英綠荷看見戚少商落拓但瀟灑、負隅但傲岸的樣子,心中著實愛煞,很想兵不刃血的把他收服,恣肆縱情一番,便道:“你看我們師父的神威,劉獨峰和無情現在不是被打得泥塌散的人像似的,端在樹上動也不能你能將我們的小師妹泡泡兒的法寶毀掉,足見高明,朝廷既視你為禍害,非要抓你正法不可,你又何必護著這些狗衙差、臭捕頭,過去一劍把他們殺了,投誠於我們,我跟你向師父說情去,說不定他老人家心中一樂,把你收為小師弟也不一定哩”說著,自己嘰嘰咕咕的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水眼兒眯成一線,俏俏鈞瞄,也確是媚人。

戚少商低首凝視手上劍鋒,道:“令師武功高強麽他狼狽遁去,恐怕傷得不比樹上的兩位輕罷”

英綠荷粉臉在冷月下變得更白,道:“戚少商,你這是非討死不甘休了”

鐵蒺藜冷笑道:“跟他羅嗦什麽他無非是要拖宕時間”

英綠荷小臉一揚,“你等什麽劉獨峰和無情捱的是我師父的空劫神功,功力愈高,受傷愈重,他們怎複原得了,張五中了小師妹的摩雲攝魄,嘻,斷回複不了,你等救兵:白等了”英綠荷的麵貌姣好,雖不是花容月貌,但一副天真未泯小女孩子的模樣,但說起話,腰肢擺個不定,聲音也低沉濃濁,這倒似是秦淮江畔老於經驗的風塵女子才有的舉止。

戚少商看了她一眼,突然覺得一陣昏眩。

不知怎的,英綠荷膚色的白,使人立即冒起一種邪想:很想撕剝掉她的衣衫,看她衣衫裏麵的身子,是否仍一樣細嫩白皙,直似捏得出水來。

戚少商知道對方正施展邪術,立即不去看她。

他看劍鋒。

劍鋒驀地透綠了起來。

“一元神功”已逼入劍身之中。

英綠荷陡地笑了起來:“看我呀,怎麽不敢看我”

龍涉虛忽吼了一聲:“跟他多說什麽我殺了他”

狐震碑冷沉的脫了他一眼,道:“我還沒有下令,你急什麽”

狐震碑的輩份在同門中要比龍涉虛高,龍涉虛一時無法說下去,狠狠地一腳喘去,一棵小鬆樹,竟給他一腳踢斷,轟然而倒

狐震碑冷笑道:“你這算是不服忘了師父的吩咐”

龍涉虛一聽“師父”二字,趕忙強忍怒氣,不敢多說二字。

狐震碑雙目閃著豺狼一般的光茫,向戚少商拊掌笑道:“戚寨主,以德報怨,人要鎖你斬首,你仍護主心切,了不起,了不得”

戚少商笑笑不語。

狐震碑道:“你真的要以一敵四我是在顧全你啊”

戚少商一曬道:“剛才在下沒你的顧全,一樣曾經以一敵四。”

狐震碑臉上殺氣一閃,反退了一步,道:“好,”頓了頓,又說,“破轎子裏的人,滾出來”

他一語未畢,七道溜煙,已從他身旁的鐵蒺藜手上疾射出去

鐵蒺藜這一出手,暗器入轎,卻如泥牛入海。

然後,月色下,隻見一矮瘦的身軀一溜煙似的閃了出來,蜻蜒回氣似的掠了前來。

一個梳髫紮辮的小童。

戚少商與他一照麵,隻見這小僮骨骼清奇,目靈眉清,但滿淚痕,一臉悲憤的樣子。

戚少商跟他這一朝相,特別看個清楚,對方是否真是個小懂,小僮一落下地來,看見伏在馬車上的小僮屍體,就嗚咽起來。

這一下留意,知道絕非易容,決非花假,隻見那流淚的小僮向戚少商一揖,道:“戚寨主。”

戚少商遲疑道:“你是”

那小僮烏靈靈的眼睛霎了霎,揩掉臉上的淚珠,向戚少商道:“戚寨主,你不必疑慮,我們在思恩鎮安順棧見過,當時,公子以為你是巨寇惡匪,倉促間出手助劉爺把你擒下,後來聽一眾英雄好漢說你的種種事跡,心生仰慕,自告奮勇,要趕來把你從劉爺手上救回豈知劉爺一上來,就下了殺手,把我的小兄弟殺了,也重創了公子,完全是”說著又哭泣起來。

戚少商看了心中難過,道:“你不要哭。”

英綠荷笑道:“他害怕嘛。”說話時一雙眼睛還是勾著戚少商瞧溜。

不料英綠荷那句話一說,小僮手中多了一把銀色小劍。

銀劍一掣在手,劍尖己到了英綠荷的咽喉

英綠荷吃了一驚。

她知道無情身邊的四名劍童也自有過人之能,但萬未料到出手竟如此快、狠,而且話也不打,便出殺手。

何況,英綠荷見得在月色下,禿鬆前的戚少商,誌高倜儻、傲岸不群的樣子,早已心神酥了半爿,銀劍這一刺,她幾乎躲不開去。

狐震碑冷眼旁觀,英綠荷對戚少商另眼相看,早已妒火中燒;龍涉虛則早已暴跳如雷,恨不得把戚少商大卸八塊,倒沒注意銀劍會猝然出手

連戚少商都沒料到銀劍會驟施殺手

英綠荷心神一驚,腳步倒踩,一逸丈餘,銀劍急縱而出,食指一按,“崩”的一聲,劍尖飛脫射出,仍然飛釘英綠荷的喉嚨

正在此時,“嘯”的一響,一枚拳頭般大的鐵蒺藜,飛旋而到,後發先至,擊在劍尖上

劍尖一蕩,銀劍僮子幾把握不住,脫手飛去,忙把銀鏈一扯,穩住身形,可是英綠荷這時已發出一聲厲嘯。

隻見她發雖不長,但散披在臉上,發尖上打著好些環結,用彩線束著,她已拔出一支鐵如意,夾著厲叱,揉身搶上,往銀劍僮子頭上、身上,狠命的打擊下去

戚少商一見,便知英綠荷動了真怒。

他怕銀劍遇危,剛要上前,狐震碑叱道:“上”

鐵蒺藜伸手一揚,五道暗影直射入馬車內

暗影從車篷而入。

隻聽一聲慘哼。

戚少商目眶欲裂,怒吼:“張五”

狐震碑已一溜煙似的直掠上鬆樹。

他的目標是劉獨峰和無情

戚少商正要上前攔截,龍涉虛已像一座山似的壓了下來。

他全身脹紅,臉如糞血,全身像吃飽了風脹滿了氣的紅帆鼓革,又似一隻鼓著氣的白蛤,向戚少商攔腰就是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