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邊兒不理壁石仍不斷塌落,衝入內室,戚少商也掠了進去,叫道:“卷哥”息大娘紅唇吸動一下,無聲地叫了一句:“晚詞。”這時,敵人已經衝殺進來。

還不是有劉獨峰的命令,毀諾城的女弟子死亡數字,肯定會在一倍以上,而被的女子,更不可勝算。

但誰都不敢公開違反劉獨峰的意旨。

在息大娘下令“逃”之後,毀諾城的女弟子們全力衝出重圍,但至少有四分之一戰死,四分之一被捕,四分之一人靠著魚目混珠的女扮男妝逃出生天,另外四分之一是硬闖出去的。

逃出生天怎樣本來在一個溫馨快樂和諧的“大家庭”裏,現刻成了亡命之徒,流落天涯,還被官府追捕,想必心喪若死。

在敵人蜂擁而入之際,戚少商與沈邊兒還在拚命挖塌倒的石堆,希望能救得出雷卷和唐晚詞。

戚少商隻有一隻手,他挖得比沈邊兒慢。

沈邊兒挖得十隻手指頭都是血。

沈邊兒一邊咬牙切齒地道:“是誰埋的炸藥”

戚少商恨聲道:“劉獨峰的手下,至少有兩人是引地雷裝火器的高手”

沈邊兒臉色煞青,一字一句地道:“劉獨峰”

戚少商和秦晚晴對望一眼,他們知道,要是雷卷和唐晚詞是被埋在這一堆瓦礫裏,縱挖出來也沒有用了。

息大娘和秦晚晴跟唐晚詞的交情,恐怕不比沈邊兒和戚少商對雷卷的淺,可是女人在這重要關頭時刻,有時反而要比男人冷靜。

息大娘忽道:“不必挖了”

沈邊兒不想聽下去,大叫道:“卷哥未死卷哥未死手上更瘋狂了似的挖磚撬石。

息大娘冷靜地道:“雷卷是還沒有死。

沈邊兒和戚少商立時回顧,一個道:“什麽”另一個道:“你說真的”

息大娘道:“是我的意思,要唐晚詞先帶雷卷走。我請了幾位幫手,來去自如,就是靠那條地下通道,不過,現在地道的出口已被塞堵了。”

沈邊兒喜道:“那就好了。”

息大娘道:“現在是大敵當前,對敵要緊,假使我們都沒有死,我們中秋月圓就在南燕縣郊七十裏的易水畔再見”

沈邊兒道:“好”疾掠而出,秦晚晴跟息大娘一點頭,兩人雙手搭在一起,相視片刻,忽然間,秦晚晴鬆手,跟著沈邊兒的去向掠去。

她是負責和沈邊兒打前鋒,吸住敵人的注意力,好讓姐妹們脫逃。

息大娘長歎一聲,轉身要走,戚少商一把拉住她,沉聲問道:“卷哥並沒有及時逃得出去,是不是”

息大娘點點頭道:“這石室裏本是有通道,現在已給劉獨峰炸毀了,那是死路一條。”

一麵說著,一麵拔出劍來,在石地上疾畫了幾個形狀古怪的字。

戚少商痛苦地道:“那麽,你為何要這樣說”

“不這樣說又怎樣”息大娘收劍反問,“難道就眼睜睜的看你們不思報仇,隻在痛哭流涕”

戚少商握著拳頭,道:“大娘”

這時敵人已經像潮水般殺了進來。

沈邊兒和秦晚晴都自度必死。

沈邊兒才衝出去,肋部便著了一記飛刀。

他們殺了一批敵人,又殺入一批敵人,直到他們手是血,臉是血,衣是血,全身都是血,然後又遇了顧惜朝和鮮於仇、冷呼兒的包圍。

在衝殺之中,沈邊兒的肋部,中了顧惜朝的飛刀,他是用肋骨硬生生把刀夾住,每一個動作,傷口都痛得死去活來。

以照武功論,他遜於戚少商,戚少商的武功本來略高於顧惜朝,在這種情形之下,他遠非顧惜朝之敵。

秦晚晴的武功也非鮮於仇和冷呼兒二人聯手之敵。

但是沈邊兒和秦晚晴卻沒有死。

沒有死的原因是:忽然間來了四個蒙麵人,這四個人,武功都不高,然而卻發揮了一定的效用,有的用暗器,有的放煙霧,有的撒釘子,甚至有一個用上了胡椒粉,使得顧惜朝忙於應付,無法把沈邊兒一舉格殺。

沈邊兒和秦晚晴被護出碎雲淵,渾身披血地到了往南燕鎮的路上,連他們自己也弄不清楚,是怎麽死裏逃生的。

那四個蒙麵人卻趁亂逃了出去,卸下了臉布,由於局麵混亂,他們又是男子,一旦混雜其中,便無法追捕。

這四人分四個方向直掠出毀諾城,重新聚合,往同一個方向,疾馳入樹林於裏。

樹林裏,劉獨峰和李二座鎮在那裏。

這四人當然便是雲大,藍三、張五。廖六。

他們卻看見劉獨峰在放紙駕。

從他們的角度看去,那紙鴦至少離開有三裏外,但紙鴦的體積約有一個犄牛般大小。

那想必是一隻很大的紙鴦。

他們都沒有問劉獨峰為何要在此地放紙鳶,他們知道主人做任何事都必然有理由,隻是一般人不易察覺那真正理由所在而已。

雲大道:“爺,已經解決了。”

劉獨峰道:“救的是誰”

藍三道:“是沈邊兒和秦晚晴。”

劉獨峰“哦”了一聲道:“雷卷呢”

張五道:“他和唐二娘可能已經殉難了。”

劉獨峰臉色不變,但一向穩定的手背,手背上的貪露的青筋突地動了一下,隻說了兩個字:“可惜。”

這次輪到廖六問了:“周四呢”

李二答道:“他在三裏開外,引導風箏的方向。”

劉獨峰為什麽要放風箏

他這麽多地方不選、偏選這地方。此時此境來放風箏

沈邊兒和秦晚晴倒在稻田的水渠裏,疲乏得像死了一般。

然而金色的夕陽極力燦麗,照在阡陌連疇的金黃稻田上,那金色的夕照在水彩畫般的雲層裏篩出來,美得像圖畫一般。

兩人忽然發覺這地方美得令人如置身仙境。

兩個人都愣了好一陣子。

在這時候,兩人才感覺到自己是逃出來了。

兩個人發襟淩亂,披著泥草,忽然相擁在一起,渾忘了一切。

他們一起共曆過血戰,走過生,走過死,現在相擁一起,隻是一種親近,一種親切,甚至不知是喜悅還是痛苦:他們終於活了下來了

這時的相擁相依,都是發自至情至性的。

但是過度的疲乏,戰鬥過後的空虛,很快的侵占了他們,他們相擁在一起,聽著彼此的心跳,風徐吹過,金黃的麥穗就在他們身後沙沙作響,兩人覺得這像是沒有了一切,沒有了一切的恬靜。

這恬靜像風,像麥穗的沙沙。

像靜時的光陰。

秦晚晴隻覺得眼皮很倦,像風在嗬護,依偎男人溫暖的臂膀裏安眠

其實不僅秦晚晴睡了,連沈邊兒也睡了。

他有生以來,像一柄高手鑄冶給鎮邊大將軍的劍,是利的,硬的,快的,一出爐就作戰,從沒有止息的時刻。

然而這一次在戰亂後的短眠,卻是他畢生至今,睡得最安祥的一次。

甚至連夢也沒有,隻有麥穗在沙沙,沙沙夢裏的世界也是恬靜,金黃的。

他終於被惡夢驚醒。

他夢見雷卷。

雷卷滿身浴血,掙紮把手遞向他,可是他卻似給點了穴道、渾身動彈不得,雷卷把手越伸越近,竟執了一條羽毛,在拂撩他的臉

他一驚而醒。

他雖驚醒,但長年的訓練使他全身肌肉完全不動,隻把眼睛略略睜開。

臉上很癢。

原來是發絲。

秦晚晴的發絲亂了,隨著晚風,吹掠過他的鼻尖。

月半圓,風把稻麥揚起一種寂寞的熱鬧,秦晚晴睡得很甜,臉側向月亮那邊,紅唇微翹,像一張小孩子的臉。

沈邊兒看著、看著,不覺出了神。

風一緊一緩的吹著,整個稻田就像一座洶湧的海,時而潮漲,時而潮落,沈邊兒有坐在船上、放掉出海的感覺。

由於風吹得稻麥搖晃,他倆擁在一起的軀體也有些搖蕩,沙沙,沙沙,沈邊兒忽然感覺到,那身體與身體接觸之間,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秦晚晴的身裁,該突的地方突,該凹的地方凹,該豐滿的地方豐滿,該消瘦的地方消瘦,她的皮膚雖然稍粗一些,可是有一種特有的少婦的韻味,尤其在她細長的頸子表露無遺。

月亮照在她的脖子上,她的發腳蓬蓬鬆鬆的都亂了,紅唇微微張開,露出兩隻白而大得可愛的門牙,有一種少婦的甜香。

仿佛那是溫的、香的、令人貼近去會狂熱的、會融化的。

然而她那是那麽恬靜,在月光下,細長的脖子裏的血脈、寧謐地躍動著素淡的生命,她還是微微露著齒,仿佛正有一個好夢。

一個少婦,此時,卻像一個嬰孩。

貼在沈邊兒身上的,卻是一個溫熱的肉體,沈邊兒忽然心生愛憐,以至無法自抑。

心生愛憐的發乎情,然而無法自抑那是不能止於禮了。

其實在人類原始的本能,嗜了血之後,筋疲力倦,卻便會興起更原始的欲望。

沈邊兒原本是一個很能自製人的男人。雷卷在他入門三年後就下斷語:“邊兒比我能忍,他能忍人之所以不能忍。一個能做大事的人,必順先要能忍,沈邊兒會把握時機,夠聰明,加上他能忍,如果夠運氣,必定能成大事。

戚少商也在觀察了他兩年後作出了評語:“沈邊兒很冷靜,自製力極強,一個冷靜的人可以準確地判斷事情,而自製力強的人可以壓製不必要的衝動,不衝動而善於判斷是一個領袖必須具備的本領。”

可是沈邊兒現在失去了抑製,他衝動。

他想強忍這股衝動,可是秦晚晴著實太過嫵媚,而他又一向自抑,絕少親近過什麽女子,他在女子身上獲得的,往往不是滿足和快樂,而是痛苦與煎熬。

所以當一個這樣香甜的婦入挨著他睡,他愈想抑製,就越衝動。

沈邊兒本來就雙手擁住秦晚晴,但在凝神她的時候,已鬆開了手,現在反而不敢刻意的摟過去。

但他還是忍不住在秦晚晴的唇上,印了一印。

秦晚晴的紅唇,微微吸動了一下,星眸半睜,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沈邊兒情不自禁,輕吻了一下之後,忍不住又熱烈地吻下去。

秦晚晴仰著著脖子,媚眼如絲,“櫻嚀”一聲,雙手也搭在沈邊兒肩上。

沈邊兒深狂的吻下去。

忽然問,秦晚晴猛地推開了他。

沈邊兒像被判了死刑似的,全身僵住。

秦晚晴迅疾無倫地摑了沈邊兒一記清脆的耳光,身子像遊魚一般閃出丈外。

然後她站在一片稻海月河下,在整理亂發,宛似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

可是沈邊兒卻知道發生過什麽。

懊悔、恥辱、自責、慚悔交織齒咬著他,他站在原地,比打了敗仗還要沮喪。

月色如乳,稻風送爽。

良久。

沈邊兒道:“秦姑娘”

秦晚晴道:“叫我秦三娘。”

沈邊兒道:“秦三娘,我”

秦晚晴道:“叫我三娘。”

沈邊兒隻恨不得急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下去:“三娘,我剛才”

秦晚晴仿似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剛才什麽了”

沈邊兒脹紅了臉,看著腳尖,發了狠地道:“剛才我不是人”

“我連禽獸都不如”他越說越激昂:“我該死我該死”說著捶打自己,彭彭有聲,連鼻孔都嗆出血來。

秦晚晴著實嚇一了驚,連忙一掠上前,抓住他的雙手。“你幹什麽”

沈邊兒沮喪地跪了下去,用一種比哭還難聽的聲音道:“剛才我我什麽不好幹可是我對你我對你我竟冒犯了你”

秦晚晴笑了。

笑聲很清脆。

那麽清快的笑聲,可是一點也不讓入覺得純真,反而更增嫵媚。

“我給你冒犯,你才有得冒犯。”秦晚晴淡淡地道:“你又何必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