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永元雖然沒有交代詳細的時間,但卻說了一個大致的時間段。

這能夠對上倒也正常。

他是騎摩托車到的鎮上,沒戴頭盔,能夠清楚地分辨出來。

可在接下來的視頻查詢中,卻沒能看到楊永元離開的身影。

“王所長,以你對你們這個鎮子的了解,楊永元沒出現在這個監控下,有幾種可能?”

王所長說道:“按照楊永元的說法,他是騎摩托車到鎮上的,也是騎摩托車回去的。正常情況下肯定會走鎮尾這邊,如果繞道街頭那一邊,得多走半個小時。而且,街頭那邊也有監控。”

“還有沒有其他的路?”

王所長略做猶豫,道:“其他的路?倒是有一條,不過那隻是一條小路,摩托車……勉強能走,但一般情況下,都沒人走那條路。”

“走!去看看。”慕遠甚是平靜地說了一句。

當下,幾人出了派出所,王所長親自帶著慕遠和朱大隊幾人穿過鎮子。

一般這樣的鎮子,不逢集的時候沒多少人,由於王所長穿著警服,倒也引起了一些老百姓關注,一些熟悉的人更是與王所長打著招呼。

看得出來,老王在鎮上的人緣還是挺不錯的。

泰陽鎮麵積不大,走了不到五分鍾,就來到了王所長所說的那條小路前。

這條小路,從場鎮主街的兩棟小樓間穿出去,這兩棟小樓間的巷子隻有一米多一點,這也注定了這條路隻能過過人,至於摩托車,強行走走還行,但在有寬闊大馬路可以通行,誰閑得沒事走這條路啊?

“慕支隊,就是這條路。”王所長介紹道,“以前我們鎮的規模沒現在這麽大,那時候全鎮都沒什麽車,人們趕集也都是走路,這條路倒是經常有人走動,現在家家戶戶幾乎都有了車,這條路基本上就荒廢了。”

慕遠點了點頭,低下頭,開始仔細地觀察這條路。

王所長眉頭微皺,這是……幹嘛?

“慕支隊,你是要找什麽嗎?”跟在後麵的朱大隊開口問道。

慕遠道:“對!我找找看有沒有車輪痕跡。既然正常情況下這條路上不會有摩托車經過,那麽如果現在我們能在這路上發現車輪印記,那便很有可能就是那楊永元留下的。”

“慕支隊,前段時間屬於旱季,在徐康平出事前,差不多有半個月沒下雨了,就算摩托車壓過去,也不會有什麽明顯印記的。哪怕當時留有什麽痕跡,這些天過去也分辨不出來了。”王所長頗有些無奈地說道。

慕遠笑笑,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

其餘幾人也不好在說什麽,別人幫忙的都這麽用心,他們這些人也不好打退堂鼓不是?

就這樣一路走著,慕遠無比專注地盯著地麵,就仿佛地上掉了一顆碩大的鑽石一般。

正如王所長所說,地麵確實非常幹燥,如此堅硬的泥土,摩托車肯定不可能碾壓出痕跡。

兩三分鍾,朱大隊等人還有些不以為然。

十分鍾,他們覺得慕遠這樣做沒什麽意義。

可當半個小時過去,他們隻剩下對慕遠的佩服。

就憑著這股耐心和韌勁,就值得他們學習了。

很多案子,不都是大海撈針一般慢慢磨出來的嗎?

忽然,慕遠腳步停頓,猛然間蹲在地上……

“這裏!”

朱大隊立即湊了上去,也同樣蹲下身子,順著慕遠的目光看向地麵。

隻見在腳下的道路中間,有一處直徑不超過七厘米的泥土被壓扁了,貼在路麵上。

這泥土之前應該是軟的,可經過長時間的晾曬後,現在已經變得幹燥堅硬。

泥土表麵豁然殘留著一段車輪碾壓的痕跡。

“還真有!”朱大隊驚喜的呼喊了一聲。

慕遠輕輕戳了戳泥土,同時還掰下小小的一塊,拿到手上搓了搓。

“時間差不多能與楊永元趕集的時間吻合。”

幾人圍在一起,觀察著這個意外收獲。

忽然,朱大隊迷惑地問道:“慕支隊,就算證實了楊永元確實騎著摩托車從這裏經過,那對這個案子的偵辦有什麽影響呢?”

慕遠笑笑,道:“朱大隊,你想想,楊永元如果是選擇了這條路離開鎮子,那說明什麽?”

朱大隊立刻說道:“說明……他在故意躲著監控。”

“他為什麽要躲著監控呢?”慕遠繼續問了一句。

朱大隊稍作沉思,忽然眼前一亮,道:“既然是避著監控,那想來是肯定有什麽不方便被監控拍下的。而楊永元對趕集這事兒並不避諱,那說明他不是要隱藏自己的行蹤。把這個情況排除掉,那就……他買了東西,卻又不方便被監控拍下來。”

“你覺得會是什麽?”

“這個……不太好說。”朱大隊思索著。

一位偵查員突然說道:“會不會是潛水設備?畢竟那還有幾百米呢,如果能弄到潛水設備,楊永元能更輕鬆地潛遊到徐康平附近。如果能確定他是買了潛泳設備,那基本上就能坐實這事兒是他幹的了。”

王所長無奈說道:“不可能是潛泳設備,那種高端產品,鎮上根本就沒有賣。”

“呃……”

“不是潛泳設備,那還能是什麽?”

慕遠似乎是在思索,半晌後說道:“我覺得,買魚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買魚?”幾個人幾乎都很疑惑。

慕遠道:“你想啊!既然楊永元準備拿打漁這個事情來做掩護,最有說服力的東西是什麽?”

“打到了很多魚?”朱大隊吐出了一句話。

慕遠點點頭,道:“對!他既然是以打漁為借口,最好的結果自然是打到了很多魚。你們想想,有人看到他在打漁,最後他也打到了許多魚,這不就是最好的不在場證據嗎?可反過來講,打漁這種事情,本身就是看天吃飯,特別是在這種大河裏,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就一定能打到魚,所以為了穩妥,楊永元提前準備好道具,也就能說得過去了。”

朱大隊等人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與慕支隊一起辦案就是舒坦,他的頭緒總是那麽清晰,而且很具有說服力。

忽然,朱大隊問道:“慕支隊,那現在……我們怎麽證實楊永元確實買了魚呢?”

“這個簡單,一方麵,在這種鎮上賣魚的人,一般都是比較固定的,找到他們仔細問問,應該能問出一些端倪的。那楊永元既然是買魚做偽裝,所買的魚肯定不會太少,賣魚的人應該能記住。另一方麵,我們把當時經過鎮上的車輛排查出來,逐一查閱車上的行車記錄儀,看看能否找到一些關於楊永元的影像。這個事情得快,並不是所有車上的監控視頻都能保存很長時間。”

朱大隊一聽便明白了慕遠的意圖,當即說道:“我這就去讓人把車輛捋出來。”

王所長也跟著說道:“那我就去調查賣魚的人吧!這個事情不難,應該很快就能有結果。”

“好的,你們先忙去吧。”

“那楊永元那邊……”

“沒事,先讓他冷靜冷靜,等我們把證據逐一陳列出來,楊永元想要反駁都辦不到。”

……

在慕遠的統一安排下,各項工作開始有條不紊地進行。

王所長這邊的工作相對簡單,指派了幾位民輔警在街上晃悠了一圈,找了些熟悉街上情況的人一問,很快就知道了在鎮上賣魚的有哪些。

問清楚後回來再一確認身份,便直接可以通過電話的方式向對方詢問相關情況。

這一問,還真問出了一些東西。

與之前慕遠的猜測稍有些出入,原本他以為楊永元會直接找一個賣魚的商家,一次性多買一些,對於這樣的買家,賣魚的人記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可哪知道楊永元根本就沒在一家賣魚,二十跑了幾家,每一家買上一兩條魚……

王所長派去的人沒能將所有魚販都給問出來,畢竟事情過去也有些天了,不記得也很正常。

現在有兩個魚販能確認楊永元買了魚,這就夠了。

這個情況反饋到慕遠麵前時,他並沒有太多的激動,仿佛早已料到是這樣的結果。

而朱大隊那邊的工作開展無疑就要麻煩許多了。

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段裏,經過泰陽鎮的車不算少,但也不算多,要把這些車給鎖定下來相對比較容易,畢竟街頭街尾都有監控,最多多花些時間而已。

正在麻煩的還是如何調取那些監控。

如果是泰陽市本地的車還好一些,一個電話打過去,對方自己都能把行車記錄儀中的存儲卡給送過來。

可有的車甚至去了沙河市,甚至去了省內的其他城市,這要調取監控,得費不少手腳。

這個問題同樣擺在了慕遠麵前。

“慕支隊,要不還是先審訊吧?反正也有了那兩位魚販的確認,那楊永元想要狡辯都辦不到。”朱大隊給了一個自認為中肯的建議。

慕遠笑笑,道:“不急!我先看看你們梳理出的過車數據。”

朱大隊猶豫了一下,也沒再勸,便將剛剛梳理出的車牌號和準確的過車時間展示在了一台電腦上。

慕遠逐一查看著上麵的信息。

“這輛……這輛……還有這輛,我個人認為這三輛車的行車記錄儀的價值可能更高一些。你先讓人去調來看看。”

朱大隊湊過眼睛盯了幾秒,也沒看出任何的蛛絲馬跡來。

這種智商碾壓的感覺可不太好受。

朱大隊倒是沒問,既然慕支隊吩咐了,他也隻能照辦。

好在慕遠選出來的這三輛車,有一輛就在泰陽鎮,另一輛在隔壁鎮,最後那輛現在在沙河市。

哪怕是最遠的沙河市,往返也就一個多小時的路程,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好吧,其實路程什麽的不重要,朱大隊根本沒打算親自去調取這些錄像,通知相應的轄區派出所就把事情給辦了。

半個多小時後,行車記錄儀的視頻資料也都呈現在了慕遠麵前。

看視頻,也是慕遠的強項,哪怕不用思維風暴藥劑,慕遠也能比其他人看得更快、更準。

更何況對於視頻裏麵的東西,其實慕遠早已知曉……

甚至,慕遠之所以會選擇楊永元趕集這個環節作為突破口,主要便是因為他曾用數據分析采集儀查看過楊永元的相關事宜。

不過短短十分鍾時間,慕遠伸手按在空格鍵上,屏幕上播放的畫麵瞬間暫停,裏麵有一個人,手提著一個大口袋,正從一輛車前經過。

這個人正是楊永元。

因為是趕集的日子,街上行人很多,車速自然也就快不起來。

所以通過這段視頻,慕遠等人不僅看到了楊永元提著那袋子穿過馬路,還看到他將大袋子捎在了摩托車上。

根據袋子不斷變換形狀的情況判斷,這袋子裏肯定是裝了水。

像這樣的袋子裝水能做什麽?當然隻可能是裝魚。

情況已經非常明了。

接下來擺在慕遠等人麵前的,便是如何最快速度撬開楊永元的嘴。

……

慕遠作為主審偵查員,氣定神閑地坐在楊永元的對麵。

楊永元看似鎮定地坐在訊問椅上。

先東拉西扯地審問了一陣,楊永元都很輕鬆地應對下來。

“楊永元,你說徐康平死的那一天,你在河裏打漁?”

“嗯!我又沒撒謊,當時有幾個鄰居都可以作證。”

“他們能看到的也隻是你的那隻漁船。漁船停在河麵上,並不代表著你就一定在船上打漁不是?所以,這並不能算作嚴謹的不在場證據。”

楊永元道:“我要是沒在船上打漁,那怎麽可能會有魚獲?”

“哦?你還打到魚了?”慕遠似乎有些驚訝。

楊永元道:“當然!我將近十點才下河,用了不到兩個小時,便打了二十多斤魚。你可以去問問村子裏的人,平時大家在河裏打漁,如果不是認真打漁,兩個小時能打到二十多斤的魚?”

慕遠認可地點了點頭,道:“這倒也是。”

“對了,我之前說你當天打漁之前,還去了一趟鎮上。你去鎮上做什麽呢?”

楊永元立即說道:“當天我們鎮逢集,我去買些東西。總不能說我去鎮上買東西都有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