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北境的飛舟很快就靠岸了。

而此時, 關於沈霽雲的通緝令已經傳得遍地都是,沒有人不認識望舒仙君這張臉。

於是在沈霽雲登上雲舟之時,還引發了一陣不小的**。

不少人明裏暗裏地窺視討論著。

“這便是望舒仙君?”

“不是說他無情道被破, 已經入魔了嗎?”

“他為何還敢這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世人的麵前?”

議論紛紛, 但卻無人敢上前一步試探。

畢竟……這可是望舒仙君。

沈霽雲成名百年, 這百年來的聲名遠揚, 幾乎每個修士都聽聞過他的傳說。

如今就算他入魔,也沒有人敢去試一試他的劍是否還如往昔那般的鋒利。

不過換而言之,若是沈霽雲喬裝打扮遮遮掩掩, 還有人會覺得他修為出了岔子, 有機可乘。

越是大大方方地出現在眾人麵前,越是讓人畏手畏腳, 不敢下手。

江離跟在沈霽雲的身後, 眸光一抬,掃過了各懷鬼胎的眾人,哼笑了一聲。

都是一群有心沒膽的人。

沈霽雲旁若無人地登上了雲舟, 一路上沒有人敢出聲阻止, 更沒有人敢質問。

在那道白衣身影消失在視野中後,甲板上的人才活了過來,麵麵相覷。

“真不愧是望舒仙君……”

“太忘宗說他入魔、叛出宗門,我想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嗬, 太忘宗這麽大的宗門, 齷齪的事情多了去了。這賞金雖多, 我隻怕沒命去拿。”

“確實如此……”

雲舟啟程, 甲板上眾人的議論聲也逐漸被雲海所淹沒, 站了一會兒,人影也三三兩兩散去。

大多數人都放棄了與望舒仙君為敵, 歇了拿賞金的心思。

但也有亡命之徒,被財帛迷了眼睛,想要試上一試。

“就算是望舒仙君,如今入了魔,修為必不如從前。”

“正是,我們兄弟三人其利斷金,未嚐不能啃下這一塊硬骨頭。老三,你說呢?”

老三生得賊眉鼠眼,摸了摸下頜:“我覺得可以一搏,隻是要從長計議……”他的眼中冒著精光,“望舒仙君是塊硬骨頭不好啃,倒是可以從他邊上的那個少年身上入手。”

“什麽少年?”

“就那個生得特別好看的?”

老三點頭:“正是。”

經過這麽一提醒,他們這才想起,在望舒仙君的身邊確實跟著一個少年。

少年生得格外好看,眉眼俊秀如畫,身姿纖細動人。

看起來兩人格外的親密,不似尋常關係。

隻要綁了少年,就不愁望舒仙君不束手就擒!

……

江離進了房間,肩膀頓時就塌了下來,懶懶打了個哈欠,眼角沁出了點點淚珠,滿是困倦。

他確實是累極了。

沈霽雲一貫克製自持,情緒內斂,誰曾想,一朝破戒,竟然一發不可收拾。

那兩日來,不知和他廝混了多少次,連房門都沒出一步。

好不容易等到飛舟到了,這才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

思及此,江離就氣不打一處來,瞪了一眼身邊的人:“你滾遠些。”

沈霽雲還真的聽了這話,挪動腳步,到了一邊上。

江離口齒分明:“滾出去。”

沈霽雲的目光一頓。

江離翻了個白眼:“不想看見你。”

沈霽雲“嗯”了一聲,乖乖出去了,隔著一扇門,還能看見一道筆挺的身影。

他揉了揉酸痛的後腰,翻身靠在了床榻上,閉眼就要睡去。就在半夢半醒之間,聽見耳邊傳來了一陣零碎的響動。

掀開一條縫隙。

窗外天色昏暗,不見沈霽雲的身影。再一看,門縫中飄進來了縷縷白霧。

江離本就是用香的行家,這白霧都不用聞,一看就知道是迷香,而且這迷香還是衝著他來的。

有意思。

他唇頰微微一笑,閉眼佯裝昏迷了過去。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聽見“吱嘎”一聲,有人推開門,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

進來的還不止一個人。

他們在說:“望舒仙君不在,就他一個人。”

另一個聲音說:“帶上人就走。”

短暫的交談聲結束,一個腳步聲靠近了過來,站在窗前,用一種惡心垂涎的目光上下打量著。

“沒想到生得這麽好看……”他咽了咽口水,“就這麽殺了,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身後的人在催促著:“老二,別廢話了,等事情辦完,你想怎麽玩就怎麽玩。”

老二擦了擦唇角的口水:“老大,我就要玩這個。”

老大說:“隨便你!”

老二得到了首肯,頓時來了勁,伸手就要抓向**的人。

江離心中冷笑了一聲。

原本他還想和這行人玩一玩,省得旅途太過於無聊。可剛才的交談聲實在是倒胃口,讓他失去了興致。

還是直接送他們去死好了。

這麽想著,他眼睫一閃,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眼睛,靜靜地看向了藏在暗中的人。

隻是還沒看清來人的樣貌,就先聽見一陣風從窗外刮過。

嘩——

房間裏的三位不速之客都停下了動作。

當然不是他們想停下來的,而是不知何時,地麵上生出了一層薄薄的寒冰。

冰霜蔓延,直接凍住了他們的半個身體,隻留下一雙眼睛還留在外麵。

“哢哢……”

他們被凍得牙齒打顫,眼睛費勁地轉動著,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就在這時,“砰”得一聲大門撞開,一股淩冽的劍氣掠過,直取老二的項上人頭。

劍來得又快又準。

老二連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腦袋就被削落在地上,斷裂處立即被寒冰覆蓋,連一點血都沒有滴落在地上。

剩下的那兩個人看了過去,対上了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

來人麵容平靜,唯獨眼中倒映著一點火光,殺意凜然,讓人不寒而栗。

在這一刻,那兩個人的心中不約而同地閃過了一個詞。

——龍有逆鱗,觸之即怒。

他們後悔了。

可是,後悔得太晚了。

再下一刻,兩人眼前一黑,同時失去了生息,化作了一樽栩栩如生的冰雕。

沈霽雲的手指一動,燭火憑空亮了起來,橘色的燈光流淌,將一切的景象都映照了出來。

江離掀開被子坐起,掃過房間裏的一地狼藉,撇了撇唇角,抱怨道:“沒意思。”

沈霽雲:“什麽有意思?”

江離打了個哈欠:“都沒有意思,誰讓你進來的?”

沈霽雲收劍而立,有些無奈:“別鬧。”

江離哼了一聲,沒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掃過地上的屍首:“你先把這些東西給處理了。”

沈霽雲任勞任怨,沒有一句怨言。右手一抬,一陣風卷起,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將這些屍體全數都提溜到了門外。

等到第二天天亮。

每個路過甲板上的人,都瞧見了門口的三樽冰雕。

冰雕寒意逼人,其中一個冰雕上的劍意淩冽,到了現在還留存著一股殺意。

這是明晃晃的威懾。

那些心懷鬼胎的人都低垂下了頭,不敢再多看一眼,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雲舟的舵手也不敢去擅自處理,一直晾了兩天兩夜,才有人過來將這些冰雕拖下去。

經過這一個插曲,接下來的路途平靜了不少。

有前車之鑒放在這裏,不再有人敢打沈霽雲與江離的注意。

轉眼間月餘過去,抬頭望去,白雪皚皚,已經抵達了北境。

江離仰頭看了半天,目光在群山之間尋找,終於在其中找到了望舒峰的蹤跡。

以往望舒峰直上雲霄,淩於眾峰之上,一眼就能瞧見。

如今望舒峰倒塌,隻剩下了半截山峰孤零零地立在那裏,被冰雪覆蓋,埋沒於眾山之間。

江離問:“我們怎麽進去?”

一路上來,沈霽雲並未刻意隱蔽身形,他回北境的消息恐怕早就已經傳回到了太忘宗。

太忘宗得了消息,自然會提前準備,不會讓他們這麽輕易進去。

沈霽雲望著前方的山巒,腳步一頓。

山巒疊嶂,雲霧繚繞。

期間可見亭台樓閣,飛鶴銜枝而過。

在最外圍,一輪半透明的光罩落下,將連綿的山峰籠罩其中。

隔得這麽遠,依舊能感受到其中肅殺的劍意。

江離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劍陣……怎麽破?”

沈霽雲緩聲道:“劍陣裏,有我的一絲劍意。”

他伸手一展,光罩顫動,**漾出了一道無形的波紋。

其中無數道劍影掠過,直衝雲霄後,又朝著四周散開。

他右手翻過,其中一道劍影離開了隊伍,懸在了手掌上。

原本劍陣天衣無縫,而現在其中一絲劍意逃逸,自然就出現了瑕疵。

沈霽雲手執劍意,緩步走入其中。

江離跟在他的身後,竟然毫無阻礙地走入了光罩中,來到了太忘宗的山門。

江離挑了挑眉,沒想到竟然這麽輕鬆:“他們知道劍陣裏有你的劍意嗎?”

沈霽雲點了點頭:“劍陣千變萬化,延綿千年。就算知道,也一時間難以更改。”

江離壓下了心中的疑惑,繼續走去。

沈霽雲在太忘宗多年,知曉每一條路通向的方向。如今選的小路偏僻,遭遇不到別人,一路走去,竟然暢通無阻,來到了望舒峰下。

昔日高聳入雲的望舒峰,如今變得破敗不已,半截山峰倒塌,落入了深淵之中。

沈霽雲在懸崖邊上駐足,手指舒展開來,想要喚回他的劍。

當日他離開望舒峰,留下了本命劍以鎮壓陣法,如今陣法破了,本命劍上也應當沒了枷鎖。

可不管他如何驅使劍意,都好像是泥牛入海,本命劍毫無反應。

他的眉心微微一擰。

江離:“怎麽了?”

沈霽雲揮出一道劍意,想要去尋本命劍的所在地。雪亮的劍意在半空中一轉,竟然直直沒入到了深淵之中。

“我的劍……”他低頭,“在下麵。”

深淵裏。

黑霧湧動,傳來陣陣鬼哭狼嚎。

隔著一段距離,可以看見一道道虛無的身影在拚命地向上攀爬。它們仰著頭,在対上沈霽雲的目光後,咧開嘴,露出了細密的牙齒。

更底下,死去的嬰孩與斷臂殘肢一同翻湧,讓人想到了……人間煉獄。

沈霽雲:“我要下去。”

江離看了一眼深淵中的群魔**,摸了摸手臂,頓時覺得有些涼,忍不住問:“這你怎麽下去?下去尋死嗎?”

看起來沈霽雲與往日無異,一路上過來,也沒有宵小敢於冒犯。

隻有一直同行的江離知道,沈霽雲的無情道破,先毀了三成修為,接著本命劍不再,又削了三成。

若是這樣進入到深淵中,就算是望舒仙君也要飲恨。

沈霽雲容色不變:“每逢月圓之夜,深淵中的動靜就會停歇片刻。”他鎮壓深淵多年,対於深淵裏的規律,知道得再清楚不過了,“……到時就可進入其中。”

他頓了頓,“你……”

江離:“怎麽?”

沈霽雲低聲說:“我一人前去即可。”

江離扯出了一抹假笑:“該不會以為我想去這個鬼地方吧?”

沈霽雲別開了目光,輕輕“嗯”了一聲。

正要放下了心,就聽見少年的嗓音輕快:“我本來是不想去的,但是你越不讓我去,我越要去。”

轉過身,対上了少年得意洋洋的笑臉。

沈霽雲無可奈何:“……阿離。”

江離雙手抱著肩膀:“你就這麽一個人下去,是等著我給你收屍嗎?”他嘀咕,“你舍得,我還不舍得。”

沈霽雲一怔,隨後眉眼間的寒霜消融,浮現了一抹笑意。

他沒有再說什麽,隻是與江離並肩而立,望著眼前的風景。

……

於此同時。

暗中,有一雙眼睛將一切都收入眼中。

女人嬌俏的笑聲響起:“嘻嘻,沒想到他真的敢回來太忘宗,他不怕死的嗎?”

中年人的嗓音沉穩,隱隱帶著調侃:“既然能成為仙君,自然比普通人更不怕死一些。”

風燭殘年的老人輕咳了一聲,連話都說不利索,但他的在這些聲音中威望最高,一出聲,其他人就閉嘴了。

“咳咳……”他費勁地說,“既然他回來了,接下來就準備好……”

中年人:“是。”

女人:“早就已經準備好啦,就等著祭品自投羅網了。”

在歡聲笑語間,殺意逐漸拉開了序幕。

深淵裏,霧氣洶湧翻動,裏麵似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

紅光一閃。

一雙猩紅的眼睛睜開,冰冷無情。

在霧氣的遮掩下,隱約可見一具龐大的身軀來回走動。

這是——魔種。

它被陣法鎮壓了百年,凶意與惡意早就到達了頂峰,一旦從深淵中出來,第一個麵臨毀滅的,就是太忘宗。

為了阻止這一切,他們自然要想辦法上貢祭品熄滅魔種的怒火。

那麽最優的選擇,自然就是身為陣法陣心的……沈霽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