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計議

滇省清軍到底有多少人馬?在當時應該沒有人確切知道,隻是言說清軍勢大難敵,多是談虎色變,悚然相對。

唯獨朱永興,心中有數,不斷計算著對峙雙方的兵力對比,調整著相應的布署。很簡單,史有記載,清軍三路大舉進攻西南各省時總兵力約有二十萬,占領了貴州、廣西、四川等地後,除去駐守占領區的兵力後,入滇清軍大概就剩下了不到十一萬。

如果不是南明軍隊降者如潮,使清軍平添了十營兵丁,四萬多人馬,就憑這十一萬清軍想鞏固占領雲南,顯然是一件並不輕鬆的事情。正因為指揮不當,缺乏統一布署,南明軍隊才全線失利,襯托出清軍強大難敵,卻使人們忽略了其內在的弱點和缺陷。

滿洲八旗不適應氣候和水土,又急於班師回去安逸享樂,不僅不願意深入邊荒地區作戰,且主力不久就會離開雲南。而清廷對吳三桂等人的安置未定,從曆史上來看,吳三桂也有養敵自重的心思。綜合各方麵考慮,在此時挑戰清軍,清軍未必會大舉出兵,不能不說是個比較有利的時機。

直到九月份,雨季過了,李定國、白文選及各路大明殘軍也未能采取什麽軍事行動,甚至連騷擾性的都沒有,清軍才敢大舉出動,剿滅了元江那嵩的抗清起義。

即便是大舉出動,清軍的機動兵力頂多也不過五萬多,剿滅元江那嵩是這麽多人馬,回師貴州鎮壓水西安坤起義,也差不多是這麽多人馬。起初是包括了尚未班師回朝的滿洲八旗兵,後來則是由南明的降兵降將接替。

如果加上道路及糧草的因素,綜合計算的話,朱永興認為目前有可能對陣的清軍頂多不會超過三萬。如果真的有三萬清軍,如果清軍真的迂回來攻騰衝,朱永興當然不會死抗硬頂。

“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朱永興心中默念十六字真言,卻是暗自歎了口氣。

理論和實踐總是有距離,這是個無奈的事實。就憑著幾句話,或者幾篇文字,便能使部隊具有打遊擊戰的水平,顯然是異想天開。知道了是一回事,掌握其中的精髓,並且使軍隊具有這樣的能力,非需要長時間的訓練和實戰不可。

氣氛是凝重的,自打鄭氏的馬幫傳回來最新的敵情變化後,便是這個樣子。當麵的清軍將不再是張勇和甘陝綠營,很快便會加上廣西提督線國安率領的漢軍。按名聲來算,這可是比甘陝綠營更加厲害的敵人。

而線國安的名頭也很響亮,與孔有德同時降清,與總兵馬雄堪稱定南王屬下最能打的兩個人。自從李定國在衡陽逼得孔有德這個大漢奸自殺後,這個家夥為老主子報仇心切,在與明軍作戰中十分凶狠。作為清軍取道廣西北攻貴州的一路,線國安所部所過之處燒殺淫掠,可謂是血債累累,線國安更是個名副其實的劊子手。

線國安的先頭部隊已經與張勇的甘陝綠營會合一處,這也就是阻擊陣地前壓力不減,又多出很多清軍火槍兵的原因。但雲南地方“柔藺至極,兵火殘黎,朝不保夕。糧米騰貴,買備無出”,線國安的大部分兵力隻能自帶輜重糧草緩行於路,要到達前線還需時日。

但朱永興擔心的並不是線國安的主力與張勇的甘陝綠營合兵一處,而是擔心線國安見到此路艱險難攻,轉而帶主力沿怒江東岸向南行進後渡江,由鬆山攻龍陵,迂回包圍踞守高黎貢山的明軍。而一旦切斷了高黎貢山明軍與騰衝的糧道,則明軍必將全軍覆沒。

“殿下,本王願率本部人馬前往鬆山、龍陵駐防,以抵擋清軍。”

白文選見沒人說話,知道該是自己首先進言的時候了。論官爵,自己新晉親王,比朱永興還要高一點;論實力,自己也是人馬最多的一支,若不主動請纓,顯然有施身份和威嚴。

朱永興輕輕點了點頭,微笑道:“趙王勇擔重任,不畏強敵,真可為吾等楷模。”停頓了一下,他又緩緩說道:“隻是分兵布防,則易處於被動,一處疏漏則全盤崩潰。”

“不如趁線國安主力未至,我軍集結全力猛攻,務求將敵擊潰。”廣昌侯高文貴見爵位高的白文選發了言,朱永興似乎並不太讚同,便說出自己的想法。這位磨盤山二伏的猛將兄,說出的計劃也是生猛無比,令朱永興暗中咋舌。

“甘陝綠營,再加上上萬八旗漢軍,實力不可小覷。”懷仁侯吳子聖謹慎地說道:“張勇,線國安,又久經戰陣,與之決戰,勝負難料。”

“勝負難料那就是有取勝的希望嘍!”高文貴斜了吳子聖一眼,顯然對他的小心表示不滿。

不打無把握之仗,即便一定被逼得要作戰,也要盡量使勝算多添幾成。朱永興沉吟了一下,說道:“吾倒有一個粗陋想法,諸位都是身經百戰的名將,正好指點一下。”

“不敢。”三位大將急忙拱手以示謙虛。

朱永興也不客套,指點著沙盤說道:“我軍若逐個舍棄險要,步步後退,清軍會如何行動?大概會以為我軍有脫身之嫌,趁勢進逼吧!既有希望從此直抵騰衝,想必他們不會舍近求遠,再考慮由鬆山、龍陵迂回。吾已經再三詢問過馬幫老人及附近百姓,從山頂積雪和怒江水勢來看,雨季很快即至,我們隻須再堅持幾日,清軍將舉步維艱。”

“雨季能阻擋住清軍?張勇、線國安,還有昆明的成醜和三鬼,皆久經沙場,天文地理應該知曉吧?”高文貴有些疑惑地問道。

“清軍知道雨季,卻不知道滇省雨季的厲害。他們可能會以為在貴州經曆了艱難行軍,在這裏也同樣能破除萬難。”

朱永興說到這裏心裏也打了個突,他在一瞬間想到了曆史上遠征軍在此地雨季中苦戰的事例,摔死、跌死、餓死、病死的屍體就倒在路邊,兩天就腐爛發臭,雨水把那個蛆啊、爛肉衝到狹窄的山路上,後麵的士兵還要踩著向前行進,真是殘酷悲壯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