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春闈考題

在江南,冬天不象冬天,春天來得也是悄無聲息。但昭武元年的第一件大事春闈卻牽動著天下讀書人的心,時時計算著日子。年節剛過,便有士子趕到南京,唯恐臨近考期時找不到房子住。隨著日期臨近,南京城裏的人是越來越多,客棧爆滿,官府又臨時找了房屋,才算是解決了士子的居住問題。

自從滿清入關,大明已經沒有進行過如此正式的科舉考試了。無論是人數規模,還是考試的科目,都與以往不同,有的人說是彰顯新朝風貌,有的人卻說是新皇不喜流俗,要標新立異。

不管怎樣,科舉這塊香餌對於讀書人來說還是最具誘惑力的。些許的變化,也沒有影響到他們的熱情。由於北地光複得晚,人才又本就較南方少,來參加這新朝第一次科舉的便多是南方人士。

考試內容早已明發,乃是新皇親自擬定。雖有改革之心,但朱永興知道不能一蹴而就,所以也不是全部推倒。反複思考後,他將考試內容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為雜學,也就是一些常識性的東西,占總分值的兩成;第二部分為時事策論,考較文筆和考生深入思考的能力,占總分值的六成;第三部分為專精,也就是考生的特長,分值占兩成。

八股是沒有了,反對之聲曾一度很強烈,但朱永興不妥協,甚至明言:即使所有人都抵製,也絕不更改旨意。有書院培養官員,朱永興不怕,不是還有那麽一句話嘛,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隻是嘴上說得厲害而已。

“萬歲。萬歲,萬萬歲!”南京的舊皇城收拾一新,作為考試的地點,考生們跪倒聽旨,然後山呼萬歲。聖旨不過是些官麵上的慰勉之語,考生們心中更急切地是想知道考題是什麽。

主考官是兩位。禮部尚書陳紹愉,刑部尚書張煌言,他倆其實也不知道皇上出的考題是什麽。試卷的第一部分是在皇宮內印刷,一直密封存留,今天才由皇宮侍衛押送運來。第二部分的考題則是早朝上,朱永興親手頒下的黃淩包裹,現在才算見到天日。

陳紹愉和張煌言互相謙讓了一下,打開包裹,取出裏麵的紙張。赫然是四道時事策論題。第一題《國殤》,第二題《韃虜何以席卷天下》,第三題《如何民富國強》,第四題《法治之國》。

四道題由考官大聲向考生宣讀,並題寫在大紙上由考生抄錄,然後向考生分發第一、三部分試卷,再由小吏送考生一一進入小單間作答。

雖然規矩已經改了太多,但張煌言和陳紹愉卻凝眉在思索這四道時事策論題背後的深意。

朱永興曾經跟他們說過。此番科舉不一定非要以分數排列名次,如果考生有某項專業技能。或者在某個方麵有獨到的見解,亦可選拔,參加殿試。也就是說,朱永興更重專長,更喜歡有創見的人才。

這麽一分析,這四個策論題也就並不太出乎意料了。但要做好這四個題目。並讓朱永興看得過眼,卻也不簡單。

《國殤》沒什麽好說的,取自戰國時期楚國偉大詩人屈原的作品,隻要歌頌英雄氣概和愛國精神,對雪洗國恥寄予熱望。也就算扣上題了。

第三題和第四題則有些門道,考驗考生對民政、經濟、法治的認識水平,循規蹈矩地答出來不難,要有新意,要有創見,就不簡單了。

關鍵是第三題,涉及麵太廣,又有諸多忌諱,實在是很令人難辦。題目其實也是有意避開了一些敏感字眼,比如甲申、亡國等等。但實質還是通過題目表達出來了。所以,考生們應該能夠思考甲申之亂為何能夠發生,滿清入關後為何難以抵擋,殘明差一點就萬劫不複。這就不可避免地要提到明朝的各種失策和弊政,不可避免地要展開批評和揭露。

換句話說,這第三題便是要揭露弊病,要找到問題,要吸取教訓。

“甲申之亂——”張煌言遲疑了一下,謹慎地對陳紹愉說道:“有些敏感了。若是牽涉到某人或者某軍,會不會人心不安啊?”

甲申之亂,必然要說到李自成,必然要說到大順軍,如果言辭不當,便要顧及到那些大順軍餘部的王爺、將領、士兵的反應。張煌言如此擔心,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陳紹愉追隨朱永興的時間更長,比張煌言更了解朱永興的思維。他認真思索了片刻,猜測著說道:“甲申之亂是避不開的事情,總要載入史籍的。萬歲既然出了此題,又對鄭王等不歧視、不打壓,想必心中已有定論,借此一舉蓋棺論定,倒也不是壞事。”

如果處理得當,自然長遠之計。張煌言琢磨著陳紹愉的話,微微點頭,依他對朱永興的了解,清算舊賬顯然是不可能的,那就肯定會對大順軍有個開脫。隻是要這樣做的話,便要把過錯大多攬在朝廷身上,烈皇也是難辭其咎……

難道——張煌言搖了搖頭,真是越想越多。也確實是這樣,明亡不是單方麵的原因,是合力的結果。而且,這也不是短期內造成的,如果追溯,連萬曆也有責任。

“這個題目太大了。”陳紹愉一直在思索,也發出了同樣的慨歎,“看似簡單,一目了然,想要找準其中關鍵,難。而且,這還有個膽量問題。”

直陳積弊,犯顏直諫,無論哪樣兒,確實都不是容易的事情。君心難測,誰知道哪句話說得不對,惹惱了皇上,這仕途就算完蛋了。

“萬歲仁厚,從未非刑殺人,那些考生應該都有耳聞吧!”張煌言對此倒是不太擔心,畢竟研究了解皇帝的喜歡稟性,也應該是考生必做的一項工作。

“嗬嗬,這倒是。”陳紹愉笑了笑,說道:“沽直以為名呢,這就難以分別了吧?”

張煌言無奈地苦笑點頭,這個人的內心哪,誰能真猜得透。是沽直邀寵,還是真的強項忠直,誰又能從表麵上分得出來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