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六 歸藩之議

“恭祝聖上萬壽金安……”

“恭祝聖上萬壽無疆……”

“萬歲,萬歲,萬萬歲……”

千秋節,新皇定下的第一個節日。在南京,百官賀壽,共賞大戲;在各地的政府官員,也設置香案,向南京方向行大禮,祝賀皇上生辰;甚至民間也有商行、鋪戶張燈結彩,以此為賀。

永曆放下窗簾,無聲地歎了口氣。外麵慶賀新君生日的熱鬧,與他這舊皇的低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由不得他不生出失落之情。此番歸國,倒是比英宗時一乘小轎的場麵要大許多,數輛大車,百餘名精兵護送。但沒有皇家標誌,所過州縣也是提前派人包下客棧,嚴密關防,連驛館都不住,多數地方官都不知道此行究竟是何人?

雖然朱永興並沒有這麽要求,但鄭昭仁卻不敢懈怠,把永曆等人不顯山不露水地安全護送到目的地,他才覺得是圓滿完成了任務。而在滇省,永曆呆的時間比較長,土司又比較多,萬一出現什麽情況,可就算搞砸了差事。

所以,永曆、皇後、妃嬪、太後以前的宮人除了太監李崇實、李國用,以及數名宮女外,全都是鄭昭仁雇傭的新人。他如此鄭重、警惕,連帶著永曆等人也愈發緊張,愈發小心翼翼。

鄭昭仁所選的路線也是盡量避開一些大城,不走昆明-貴陽,而是從滇南走元江,然後準備由廣西到廣州,坐船走海路。或是到福州,或是到杭州。或是直到南京。

嗯,福州有耿精忠的府宅,杭州有魯王朱以海管理的宗人府,南京則有朱永興坐鎮,這三處是朱永興給永曆提供的三個選擇。任選一處。看似寬鬆,但在心懷忐忑的永曆等人看來,卻是新皇的試探和考驗,如何選擇可要慎重。

屋內隻有馬太妃、王皇後,以及在緬甸表現最為忠心的太監李崇實和李國用。鄭昭仁雖然對外麵是嚴加防範,但在內部還是顯得比較寬泛。他不相信這幾個人在他和國安部以及所挑選兵丁的監視保護下,能搞出什麽花樣。

“兒臣覺得去福州最妥貼。”永曆回複了下失落的情緒,低沉地說道:“既不在新皇眼下,免了很多禮節上的麻煩;又不歸宗人府轄管,生活比較寬鬆。”

馬太妃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本宮起初也是這樣認為,但思來想去,卻覺得不妥。舊君拜見新皇,不說是應有之意吧,可也算是合情合理。再者,若是在新皇之側,禮儀上雖麻煩,卻也有解決之道。若遠離新皇。恐其生疑,再有小人構陷,連見麵分說的機會怕是亦沒有了。”

“臣妾讚成母後所說。”王皇後低聲細語地說道:“代宗取英宗而立。所以嚴苛相待,原因恐是出在皇太子身上。如今太子早夭,我等再小心從事,新皇的猜忌怕是不會太重吧?”

英宗被瓦刺俘虜,景泰帝雖取而代之,但皇太子已立。也就是說隔代君王在法統上又會歸於英宗一脈。景泰帝執意廢掉皇太子朱見浚,換上自己的兒子朱見濟。並對英宗軟禁嚴管,不能不說也是為了排除以後的隱患。避免秋後算賬,禍及子孫。

現在則是不同,太子已死於緬甸,朱永興無疑會少了一層擔憂。而且馬太妃說得也很有道理,有意避嫌反倒容易惹上嫌疑,倒不如去拜見新皇,言語恭謹、禮節謙卑,以示對皇位再無企圖,以此來盡量消除新皇的猜忌。

“你倆怎麽看?”永曆顯然對拜見新皇有所疑懼,便轉向兩個太監詢問。

在緬甸時,馬吉翔、李國泰曾對永曆帝訴說廷臣和隨從人員生活困難,有的人已經沒糧下鍋,意思是要朱由榔拿出“內帑”(這對流亡他國,自然不可能有任何財政收入)來救濟。朱由榔本來就沒有多少家產,這時屢經劫難,已經捉襟見肘,一怒之下把黃金製造的國璽扔到地上,讓他們鑿碎分給群臣。典璽太監李國用叩頭道:“臣萬死不敢碎此寶!”可見李國用對於皇帝的忠誠和對皇權的敬重。

見永曆詢問,太監李國用趕忙說道:“啟奏萬歲,老奴沒什麽見識,萬歲怎麽說,老奴便怎麽做。”

而東宮典璽太監李崇實除了忠誠外,還很有頭腦。永曆君臣入緬之初,他和黔國公沐天波、華亭侯王惟華便認為把朝廷命運完全置於緬甸保護之下,萬一緬甸當局態度發生變化,將帶來難以預料的後果。所以,向永曆提出建議:“將入緬的文武將士一半隨大駕(指朱由榔)入緬,以一半導太子入茶山調度各營,即上在緬地亦有外援可恃。不然,深入夷穴,音耗內外不通,終於生困。”可惜,永曆帝雖覺得這個建議有道理,可以考慮,但中宮王氏卻舍不得愛子遠離身邊,堅持不肯。

思索了一下,李崇實恭謹答道:“老奴亦讚同太後千歲。隻是——”他欲言又止地閉上了嘴巴。

“有話就說,現在是何時,不必藏著掖著。”馬太妃不悅地瞪了李崇實一眼。

“是,老奴便實話實說,還請萬歲和太後恕罪。”李崇實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老奴覺得若要使新皇釋疑,以保日後平安,莫過於請辭尊號、退位歸藩,然後由新皇決定行止。”

“胡說。”永曆立時斥責,“請辭尊號,退位歸藩,豈不是令新皇再無顧忌,可隨意處置?”

李崇實撲通跪倒,重重地叩頭,泣道:“老奴該死,請陛下恕罪。但老奴卻是一片忠心,難道非令新皇有所顧忌,方可保日後平安否?”

永曆一愣,嘴張成了o形,被這話一下子提醒了。是啊,要想日後平安,便要極力剖白自己再無爭位之心,也就是要讓新皇消除猜忌和疑慮。請辭尊號、退位歸藩不正是最好的辦法嗎?

馬太妃和皇後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輕輕頜首。李崇實此言聽似荒唐,大逆不道,卻正是保全自身的最佳之道。太上皇算個什麽,沾個皇字,便會令新皇不舒服。若是普通宗室,不犯錯的情況下,新皇想必不會濫行加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