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召見群將

早在西南,朱永興便已經注意到煙草的流行,一些少數民族尤喜“吃煙”。既然難以禁止,朱永興便與工部、戶部官員商議過此事,決定進行專賣,並試驗製造卷煙的可能。

到現在,《煙草專賣條例》已經製訂出來,馬上便要頒布施行。卷煙的機器雖暫時不盡如人意,產量過低,成本過高。但經過烤製、噴酒、加蜜、加香的鍘製煙絲卻應運而生,首先在軍隊中作為犒勞品推出,立時大受好評。

朱永興知道煙草在世界上的發展和流行,也知道它將成為國家的一大稅源,但還是很克製地規定了煙草種植地區,並限製種植麵積,首獲批準的便是雲南和湖北。

經濟作物和糧食作物的矛盾是始終存在的,這在於國家的宏觀調控和引導,而最好不是硬性規定。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如果有利可圖,百姓自然趨之若鶩,禁而不止。種煙草若能獲厚利,自然有人效仿,這便要在收賦納稅上予以區別對待,國家收益多了,也能遏製百姓種植煙草的欲望。

段琬兒一直注意著朱永興的神情舉動,見他注視煙罐,急忙上前取出一隻,套上銀製的煙嘴,雙手呈給朱永興。

“嗬嗬。”朱永興不想拂逆她的殷勤,取過煙,點著,緩緩地吸著。

到了朱永興這個地位,不讓別人揣摸“聖意”是不可能的。就連段琬兒都不能免俗,何況那些官員。這有利也有弊,有弊便是容易陷於諂媚,飄飄然不知所以;有利呢,便是有些事情不需法令。隻要朱永興做出姿態,下麵自然會遵從效仿。

便以纏足、放足來說,朱永興在政策上給予適當獎勵,但卻不如外界所傳“皇上隻喜天足,若見纏足女人。便心中不喜,極為嫌惡”有效。

想要官途通暢,聖上的避諱和喜好,豈能不考慮在內?宮中妃子、女宮皆是天足,就算是後來招的江南侍女,也盡皆放足。否則不予錄用。由此及彼,皇妃也定是厭惡纏足的。日後若是有機會得見天顏,或是晉見皇後或是皇妃,纏足的官眷豈不是給自己平添麻煩?

由官場至民間,也就是由上而下,雖無法令嚴禁。但聖意如何,已是昭然若揭。風氣無法驟改,但卻在逐漸流行。盡管還有很多迂腐士紳仍堅持傳統,覺得女人小腳漂亮,走起路來如風擺楊柳一般,婀娜多姿甚是可人。但農人商賈令家人放足的卻是甚多,一來是生產生活方便。二來是商賈最擅見風使舵。

等到纏足女人成了稀有動物,人前吸引目光,引起議論,那便是大事已成。而且,朱永興若是北伐成功,便會頒布法令,嚴禁纏足,違者流放治罪。

什麽玩藝兒?以傷殘畸形為美,還總結出了小腳的“四美”(形、質、姿、神)、“三美”(肥、軟、秀),甚至將小腳的玩法歸納出了四十八種之多。真是變態。

可這四十八種玩法都是什麽呢?朱永興吐出一口煙霧,直感歎自己的想象力之貧乏,眼睛也不住瞟向段琬兒的腳部。一抬頭,正對上段琬兒有些疑惑迷茫的大眼睛,朱永興不禁訕訕一笑。

………

偏殿之上。仆婦、侍女們一個個川流不息,端著膳食送將上來,又有絲竹管弦之聲次第響起。

“聖上口諭:諸位將軍勞苦功高,今番回京述職,又沒有家眷在京,定要讓諸位好生吃喝上一頓,這才不負了諸位的忠心。”總參謀部副部長皮熊大聲說道:“為免諸位拘於禮節,吃得不自在,聖上定於酒宴之後再行召見。”

馬惟興、夏國相、胡國柱、魏君重、李嗣興、馬自德等人聽他轉述朱永興的話,都起身躬身靜聽,待他說完,各人都是感動不已,山呼萬歲。謝過了朱永興恩典之後,才又落座吃飯。隻是各人吃起來卻是斯文的多,酒也不敢多飲,唯恐一會兒暈頭漲腦,說不好話。

這些將領述職完畢,便要各回駐地整軍備戰,雖然今年可能沒有大的戰事,但小戰卻不可免。朱永興登基即位,身份已大是不同,召見一為示恩,二也是交代清楚今年的大戰略,使各軍將領心中有數。

“聖上恐諸位拘謹,是以未親臨,怎麽諸位還是放不開啊?”皮熊拿著一隻雞腿大嚼,湯汁淋漓,胡子上都沾了不少,笑著舉杯勸酒,“陛下素來節儉,難得今日大排宴席。武人爽快豪直,可莫要效那些讀書人假斯文哪!”

“國公說得是,萬歲體諒咱們,咱們可別辜負聖恩啊!”敘國公馬惟興哈哈一笑,挽了挽袖子,亦是不再拘束。

平北侯夏國相見嶽父未來,知其避嫌,想詢問一下蕩朔軍調至崇明的作戰要領,張了張嘴,還是咽了回去。

蕩朔軍自反正投誠後,幾次作戰都表現不錯,由貴州出發,轉戰湘鄂贛,直打到了江南。這段時間以來,部隊中有抽調的,有補充的,裝備也在陸續更換,戰術打法也在發生改變。到了現在,很多吳部舊將已被調走,如王輔臣、高得捷等人,很多新將領也填補上來,蕩朔軍其實已經越來越脫離了吳軍舊部的編製和組成。

這也是應有之意,夏國相、胡國柱看得清楚,吳三桂也交代得明白。也唯有這樣,蕩朔軍才算真正歸於明軍建製。如果依舊打著吳軍的烙印,依舊是吳軍的舊將領掌握軍隊,那非但得不到信任,而且將有不測之禍。

“此非國弱君懦之時,容不得藩鎮軍閥啊!裂土分茅,或可有之,然卻不在中國之地。聖上雄心勃勃,開疆拓土是必然之事。今且建功立業,後或能海外封王也!”

嶽父的一番話,夏國相並不是很明白。估計吳三桂也不是很清楚朱永興所偶爾提起的“聯邦”製具體是個什麽東西,隻是按他的理解。覺得朱永興在統一中國之後,肯定會向什麽西班牙、荷蘭人開戰,奪取他們占領的土地,奪取他們所掠奪的金銀財寶。因為,朱永興不止一次提到過呂宋。對西班牙屠殺華人耿耿於懷,對西班牙人掠奪的財富覬覦不已,對呂宋的礦產垂涎欲滴。

越是在參謀總部呆的時間長,越是與朱永興接觸的機會多,吳三桂越是凜然心驚,再難生出異心來。朱永興的見識。他的眼光,他的思路,絕不是吳三桂這個古代人所能理解的。

雖然朱永興的真實意思並不是裂土分茅,可若真是奪取了大片的海外之地,對遠隔千裏萬裏的領土進行管理,實行“聯邦”或“邦聯”製。或許是比較明智而正確的選擇。

與吳三桂感覺相似或相近的又何止他一個,參謀總部的那些年輕軍官在被朱永興強製惡補了國際地理知識以後,同樣是震驚於世界之大,震驚於日後國家的發展空間竟是如此廣闊。

還有匡國公皮熊,他以行伍起家,崇禎時授援剿副總兵,弘光時擢都督僉事充總兵官。永曆時被加封為匡國公。曆事三帝,皮熊不能說最忠於誰,忠於大明或者更為準確。昭武代永曆,這畢竟是朱家內部的事務,且得到了絕大多數文官武將的讚同和支持,連血脈更近的魯王都力挺,他更沒有反對的理由。

一個英明不下於太祖的帝王,一個能中興大明的聖君,一個能驅除韃虜的英雄,帶著這些耀眼光環。朱永興即位登基,實在是人心所向,大勢所趨。一個懦弱、膽小,不負責任的逃跑皇帝,讓人們失望。被遺忘、拋棄,也並不是難以接受的事情。

“聖上若能驅除韃虜,興複華夏,並善待太上皇,亦是佳話一段。”匡國公皮熊將忠誠鏈條轉向朱永興後,其實也與晉王李定有著差不多的期待,這也算是自我安慰吧!

到了現在,匡國公皮熊已經知道了明軍的整個軍事籌劃,了解了明軍的全部實力,更覺得光複中華隻是時間問題,隻要朱永興不出意外的話。而且,朱永興的功業超過太祖、成祖,亦是足以期待的。

“能在有生之年見到北伐成功,已是死而無憾啦!國祚不絕,天眷大明啊!”匡國公皮熊每每想起最危難的時候,便不由得慨歎不已,八十多歲的高齡啦,那個時候何曾想到會有這麽一天呢?

晉世子李嗣興與翼國公馬自德、靖朔伯魏君重同齡,又各統一軍,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也甚是相得。對永曆,他遠不如其父的感情深。相反,他卻很是苦惱自己這個世子的身份,好象是靠蔭襲而居高位。所以,他很感激朱永興給了他證明自己能力的機會,並且牢牢把握,盡力用實際行動去贏取朱永興的信任。

年輕人,有自己的心氣與傲氣,渴望有一個自由施展的空間。而朱永興給了他們信任和機會,並向他們展示了更寬廣的世界,更光明的前途。

“大舉北伐應在明年。”馬自德小聲說著自己的猜想,“以聖上的仁厚,豈有不撫民安民的。軍隊所需的糧草物資是其一,北方殘破,民不聊生,聖上定會顧惜百姓,積攢屯積出恤民所需。”

“我也是這麽想的。”魏君重淡淡一笑,說道:“還有騎兵,聖上多次流露出擔憂之念。在四川組建驃騎,在各軍組建龍騎,估計到明年才能準備完全。”

“或者可大建車營,效高祖北伐之法。”李嗣興說完又搖了搖頭,說道:“速度還是難及騎兵。以步兵對陣騎兵,不怕他堂堂正正的野戰,倒怕他騷擾不止。”

“北地與南方不同,既有地形地勢的關係,又要顧慮到民心、資源等因素。”馬自德臉上露出一絲憂色,“就地籌措糧草物資恐怕甚難,這糧路餉道便要全力確保。隻是若處腹地,無水運之便,可是大不易啊!”

“所以才定下了‘拱’這個戰略啊!”匡國公皮熊年紀雖高,卻是耳聰目明,小輩說話,他聽得清楚,忍不住事先透露一二。“從現在到明年春天,與敵接觸各部都要積極開展,不斷消滅清軍,不斷壓縮敵占區。具體的講解,這兩天會在兵部進行。諸位可要好好聽講學習啊!”

見匡國公隻說了這麽幾句,便又賣起了關子,在座眾人心中期盼,可又不好追問不止,隻好繼續用飯,這心思卻飄飛而去。

所謂“拱”。有短促突擊,有零敲碎打,還有別的一些戰術,其主旨便是在相對較短的距離內展開軍事行動,避免由於長驅而有被敵切斷糧道、後路的危險。擴大光複區,縮小敵占區。是其中一個目的;消滅並疲憊敵有生力量,是另一個目的;奪地遷民,使滿清統治區的百姓越來越少,破壞其征收錢糧、役使民眾的人口基礎,則是第三個目的。

而且,山東很快會成為主要用兵方向,其他各部的軍事行動也有策應、牽製的作用。

酒飯吃罷。漱洗完畢,自有侍衛去報朱永興,眾將由宮人引著,前往大殿恭候。時間不長,侍衛又回轉,言說聖上改在禦園召見,又由宮人引領而去。

眾人一直向前,一路上亭台不斷,溪流淙淙,花草樹木鬱鬱蔥蔥。花香、鳥語、水聲,讓人覺得異常清爽。在那假山中曲折行走,看著園內風光景致,各人都覺得心情舒爽。

前麵一片竹林橫亙,在林內的小道上迤邐行走。老的黃竹,嫩綠的新竹,交相輝映,清秀之極。更有幾棵方形的竹子,卻是以前園中從廣西引栽,看著煞是有趣。

到了竹林深處,一幢小宮殿出現在眼前,宮人引著眾人一個個依次入內。各人待眼睛適應殿內的光線,卻見朱永興坐在殿內正中,下首是吳三桂和兩個兵部主官。當下由匡國公皮熊帶頭,各人高聲報名,準備下跪行禮。

“眾卿以軍禮拜見即可。”朱永興笑著擺了擺手,說道:“賜座,上茶。”

眾人免了跪拜,心中還有些不安,局促而拘謹地落座,眼觀鼻,鼻觀口,都是默不作聲。

“在大殿召見,怕你們局促,到了這裏,自可放鬆一些。”朱永興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心裏忠君愛國,卻也不在這表麵的禮數上。”

“聖上,這禮不可廢。”吳三桂在旁說道:“聖上雖是仁厚,然為官者豈可不知輕重?”

朱永興暗地裏瞟了一眼旁邊的史官,這家夥下筆刷刷點點,起居注啊,搞得渾身不自在。

起居注是我國古代記錄帝王的言行錄,顧炎武在《日知錄》中講:”古之人君,左史記事,右史記言,所以防過失,而示後王。記注之職,其來尙矣。”從漢以後,幾乎曆代帝王都有起居注,但流傳下來的很少。主要因其一般不外傳,僅作為撰修國史的基本材料之一。

負責修起居注的官員,在皇帝公開的各種活動中均隨侍在旁,因此起居注記錄的內容甚為廣泛,包括除了皇帝宮中私生活外的種種言行。也幸好不關注私生活,朱永興才能夠容忍。否則,行**時,外麵還有聽牆腳、做記錄的,誰還有那個興致?

沉吟了一下,朱永興伸手指了指李嗣興、魏君重和馬自德,笑道:“你們三個呢,也該把終身大事給解決了。有了賢妻,有了家,這才算真正的男人。嗯,若是有合意的,就算是纏過足的,放開便無大礙。不要因為朕的喜惡,看到中意的也有所顧忌。嗯?誰最近有這個打算,可不要偷偷摸摸的啊!”

李嗣興三人麵麵相覷,都不約而同地搖頭訕笑。

“啟奏陛下,這個匈奴,不,是韃虜未滅,何以家為?”馬自德站起來,躬身回答道。

“那朕有妻有女,可是不對了哦?”朱永興按了按手,示意馬自德坐下,笑著說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有了和睦的家,卻也未必便是拖累,也未必是胸無大誌。國家國家,有國亦有家。沒有眾多的家,又哪裏來的國?”

“臣等是想先建功後成家。”李嗣興起身奏道:“軍人嘛,為國征戰,居無定所,若是成家,諸多不便。”

“說的也有些道理。”朱永興點了點頭,示意李嗣興坐下,又對敘國公馬惟興等人說道:“戎馬倥傯,敘國公、平北侯、靖北侯,你們這些有家眷的,確實比他們這些年輕人要辛苦啊!”

“驅除韃虜,為國盡忠,臣等不敢言辛苦二字。”馬惟興等人趕忙起身恭立回答。

“坐下坐下,這老站起,朕倒不好說話了。”朱永興有些無奈,說道:“今日召見,就是見見眾卿,說些閑話。這軍事上的布置,明後兩日自有兵部交代。隻是這閑話嘛,倒也離不開軍事,眾卿便說說這北地作戰需要如何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