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朱永興確實有這樣的目的,但事情竟如此不起波瀾,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其實這也很正常,象他這樣的宗室王,納妃可不是隨便的事情,也不由他作主,那是要請示朝廷旨意的。而夢珠和龍兒,按照官方的認定,不過是侍妾,身份使然,即便有人看出了朱永興的心思,也不能沒有根據便拿以後要如何如何說事。

而沉默則表示認同,朱永興便是這樣以為的,以後呢,再翻舊賬,也沒有了合適的說辭。大事情分解,一個個小事情看似不重要,但步步退讓,便落入了朱永興的算計之中。

原理相似,思路相仿,也適用於政治、軍事。吳三桂是怎麽被步步逼出雲南的,朱永興是如何成為領導核心的,永曆皇帝在人們心中的念想是怎麽逐漸淡漠的?

“為一女子花費如此心思?殿下,還,還真是情深意重啊!”已經是兩省總督的宗守義似是不滿,又似是感慨地歎了口氣,將朱永興的書信珍重地放入書匣。

“患難夫妻嘛,殿下仁厚,名分總是要給的。”魯國公祁三升不以為意地笑道:“殿下思慮周詳,我等可不必擔心。”

宗守義也不好再說什麽,便把話題轉到了湄公、河仙兩省的發展上,首先是做出軍事調整,以應對南阮被擊敗後的中南新形勢。

“占城國不肯讓出所占的地盤,卻又難以獨力抵擋北鄭,要借我軍之力,已是第三次求懇了。”宗守義帶著鄙夷的神情輕輕搖頭,“殿下之意是派兵,能扶則扶,不能扶則占之,不使北鄭能直接侵擾湄公省。”

祁三升暗自盤算了一下,說道:“目前可抽調三千兵丁。等到海南的降兵全部遷來並安頓好,怕是要半年吧?這半年,便暫緩向真臘的蠶食。總督以為如何?”

宗守義不置可否,沉吟半晌,試探著問道:“大批廣南的難民是否可組織起來?不與安南北鄭作戰,打真臘兵應該可以吧?”

“隻怕人心難以短期歸附。”祁三升頗有疑慮地說道:“墾荒安家倒無問題,可要發放武器並加以訓練——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

“那便隻能先疏散分置人口,再給晉王拔去一些,使其不能抱團坐大。”宗守義有些肉痛地歎了口氣,地盤少時發愁人多田少,開拓占地時又愁人少勞力少。

“那猛山克族若能出動精壯,再有先期到達的海南降兵。向南的占地便不會延誤。”祁三升若有所思地說道:“給廣南難民政策,墾荒十畝留一畝或兩畝。這樣有兵護衛,有人開墾,兩不耽誤。”

“便給兩畝,等漢語通熟,入了大明國籍後,再補三畝。”宗守義大方地一擺手。說道:“種稻米,種甘蔗,種棉花,開墾出來的土地越多,物資越充裕。大陸戰事越打越大,咱們做不了別的,隻能在物資上為殿下分憂了。”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祁三升掩飾不住欽佩。讚賞道:“殿下謀劃深遠,這湄公、河仙兩省一年三四熟,足以支撐國內大戰。”

“國內這詞不妥,倒好象咱們這裏不是大明國土似的。”宗守義笑著打趣道:“殿下一視同仁,咱們可別見外啊!”

“嗬嗬,總督大人說得極是。”祁三升瞟了一眼屋角的自鳴鍾,笑道:“這時間差不多了。總督大人可是和我同去高府,喝宜川伯兒子的滿月酒。”

“同去,同去。”宗守義笑得暢快,說道:“宜川伯有後了。這可是地道的湄河省人,喜事啊!若是咱們不去,倒好象瞧不起他娶的那個異族侍妾似的。”

“總督大人也失言嘍!”祁三升反過來取笑宗守義,說道:“入了大明籍,那便是大明人,何來異族之說?”

“對,對,是明人,不是異族。”宗守義嗬嗬一笑,伸手相請,兩人謙讓著出門而去。

如今的西貢已經大變了樣子,各國商館林立,街道寬敞,已經顯出了繁榮之象。人種各異,行於路上,又透出開放之風。隻要環境安定,百姓能吃飽穿暖,便有心也有力去建設,加上招商引資的幫助,西貢乃至湄公、河仙兩省都在快速地發展。

土地肥沃,水量充沛,氣候適宜,一年三四熟的收成,湄公、河仙兩省正按照朱永興的設想,逐漸成為最重要的糧食基地,為抗清戰爭提供著力量。而國籍製度,以及入籍之後所一視同仁的優惠政策,則在很大程度上消彌了各民族的隔閡,並使其他民族有了學漢字、說漢語的熱情。

沒有了自己的語言和文字,一個民族則丟掉了最重要的東西,或是被同化,或是消逝於曆史的長河。而大明國籍對民族的區分很苛刻,除了國內已存在的以外,象真臘、廣南的各民族,入籍之後統稱“明人”,連民族的稱呼都取消了。

一麵寬柔,一麵苛刻,可謂是胡蘿卜加大棒。目的很簡單,忘掉原來的民族,隻記得自己是大明國民便夠了。

而一方麵向湄河兩省填充漢人,比如因沿海遷界而逃出或有意遷移的,還有海南的降兵及家屬;另一方麵又把他族百姓遷往四川安家落戶,以保持本地區漢人數量不致落於劣勢。一進一出,既能保證對本地的統治,又能使四川得到人口勞力,盡快地恢複生氣。

當然,東征的順利一下子使湄河兩省吸收大陸移民的速度放慢了下來。畢竟,故土難離,既然已經被明軍從苦海中解救,有信心的便不再願意背井離鄉,去海外之地安家了。雖然朱永興等人已經把湄公、河仙,以及占領安南的地方視為大明領土,但在普通百姓的心中還不是這樣認同。

廣南國阮氏的失敗,對於湄公、河仙兩省兩說,卻是實力增強的一個機會。占城國在授意下,允許大批廣南國難民借道進入湄河兩省,明軍又用船隻趁亂將順化炮廠的設備、成品、半成品、原料等悉數運回,軍工能力躍上了一個台階。

與英國合作的船廠也製造出了近海戰船,再加上戰敗前來投奔的廣南國的艦船,一支小型艦隊也已組建成形。簡單地說,憑借海陸兩軍,湄河兩省已經具有了獨力支撐的能力,朱永興可以不必擔心要抽調國內軍力來援助兩省了。

當然,對於北鄭的勝利,朱永興也心存著警惕。下一階段,便是要加強北方安南占領區的軍事實力,並且在南方扶持占城,對北鄭形成兩麵夾擊的態勢,使其不敢輕舉妄動。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朱永興的計劃是在奪取江南後,再一舉解決中南地區僅存的尚能對明軍構成些威脅的北鄭勢力。

而北鄭終於擊敗了宿敵南阮,卻因為所占地域的關係,暴露出了致命的弱點。中南半島地域狹長,對於擁有強大水師的明軍來說,便可以兩棲登陸,將駐防的北鄭軍隊攔腰切成數段。朱永興倒是挺希望能親手導演一出類似於仁川登陸的好戲,在軍事曆史上寫上濃重的一筆。

但事實證明,他似乎有些多慮了。北鄭取得勝利後,並未氣勢洶洶,甚至對明軍扶持的占城國也沒有逼迫過緊。幾番談判試探後,雖然雙方沒有達成一致,北鄭也就默認了占城國對原廣南國一些地區的占領,有將擴張的矛頭轉向真臘的態勢。而對南明,北鄭則依然恭順,還送來了不少的財物,感謝明朝在鄭阮戰爭中的幫助。

是被打怕了,還是在隱忍?朱永興有些不太確定,但財物卻是照單全收。說起來,明軍打擊南阮水師,也確實對北鄭幫助甚大。

相比於北鄭的知情識趣,已經亡國的南阮卻有些不識好歹。

“腦子進水了。複國,複個屁國。”朱永興本來想安撫一下原廣南國國王阮福瀕,使那些阮氏王公貴族安心居住在海南,起到那種類似於富豪移民的作用,能夠利用他們攜來的大量金銀財物,沒想到卻是一出申包胥哭秦庭的戲碼。

機要室的幾位對視一下,自動過濾掉岷王爺的粗口。

查如龍輕咳了一聲,笑道:“殿下不必氣惱,晾一段時間,他們就該有所覺悟了。收留他們,主要是安撫那些廣南國難民。至於財物,他們難道不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讓商團的人多去遊說,早晚會答應下來。”

朱永興點了點頭,也覺得這麽失態有損形象。沉吟了半晌,穩定了下情緒,開口說道:“讓人看著他們,不要他們胡亂走動,老實呆在海南。嗯,還有北鄭方麵的情報,也要多加刺探。那個鄭根,不簡單,有點本事呢!”

“殿下,如果水師能騰出手來,索性滅了安南,省得分散精力。”查如龍提著建議,倒有幾分讓朱永興開心起來的意味。

“水師———嗬嗬。”朱永興笑了兩聲,不由得把目光移注到牆上的地圖上,陷入沉思,久久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