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十四章 後中先,大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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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王業欲興,必須要深根固本。無論是漢太祖還是漢光武帝,都極為重視根基。漢太祖雖然屢次失敗,但靠著關中源源不斷提供的兵員、糧草,最終還是擊敗了項羽;漢光武也是一樣,靠著河內的根基,最終剪除了群雄……所以,沒有根基就經不起失敗。

盡管依靠著先知先覺,在滇省掀起了遍地烽煙,並且屢次擊敗清軍,但朱永興其實一直感覺如履薄冰。每次戰前都忍不住想到,若是不幸戰敗,那就一無所有,幾乎再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了。

所以,他反複提醒自己要沉得住氣,千萬別弄成個勝也忽焉,敗則萬劫不複的局麵。會下圍棋的朱永興,當然知道什麽是先中後,什麽是後中先。在財力充盈前,收複大片的失地,養活太多的民眾,實在是拖垮自己的愚蠢之策。而且自己不想明軍成為象清軍那樣的獸兵,靠劫掠和殺戮維持地方。

“清廷是個紙老虎。”朱永興一邊提醒自己沉住氣,一邊給自己打氣加油。

從曆史原來的軌跡看,清廷的財政困難是一直存在的。基本平定了西南後,才騰出手去攻金廈;等鄭成功打下台灣,東南形勢鬆緩之後,才能組織三省會剿。消滅夔東十三家。也就是說,錢糧問題不僅困擾著自己,也困擾著清廷。使其很難各地同時用兵,隻能是個個擊破。

鄭成功反攻南京。雖然敗了,可也把江南破壞得很嚴重。江南,財賦之地;西南,瘴癘之鄉。兩個地方孰輕孰重,清廷自然有權衡考量。所以,才集中力量解決鄭成功,先消除其對江南的威脅。自然,投入西南的資源便會大大減少。

雨點淅淅瀝瀝,響個不停,朱永興走到窗前。將窗子推開了一點,潮濕的、雨水的獨特氣味立刻撲麵而來,讓他覺得精神一振。

如果鄭成功南京之役勝了,恐怕此時西南的清軍已經奉令撤出,反攻江南了吧?朱永興苦笑了一下。搖頭把這個念頭甩開。雨季又來了,錢糧不足的滇省清軍已經難以展開大的行動,滇省明軍終於可以放鬆放鬆,自己的注意力也能夠暫時移到別處了。

雨中,一個人打著傘匆匆而來。在門前與親衛說著話。朱永興已經認出了來人,提高聲音說道:“葉司長,快進來吧!”

葉虎答應一聲,推門走了進來,把雨傘放在門邊,邁步來到內堂。

“又有什麽消息,非得冒著雨趕過來。”朱永興倒了杯熱茶,親手遞了過去。

“謝殿下。”雖然多次得到過這樣的待遇,葉虎依舊恭謹,躬身接過熱茶,卻不急著喝,而是先把兩份破譯完的情報呈給朱永興。

朱永興看完第一份情報,估摸了下時間,輕輕搖了搖頭,已經是半個月之前的事情了,現在東南可能已經打起來了。鄭成功一定能打勝,再說還有南海艦隊的二十艘戰船、上千士兵的增援,一點點小漏洞也被朱永興給彌補上了,對此他還是很有信心的。而且自己這隻蝴蝶扇動的翅膀,目前來說對東南局勢的影響還是很小的。

看到第二份情報,朱永興不禁微露笑意。滇西戰區終於騰出手來,再次出兵入川,從時間上計算,應該進入涼山了。有彝族、納西族等少數民族士兵充任翻譯和向導,又攜有金銀財物,通過此地並建立通路,應該不是很困難。如果真有不開眼的土司擋路,那便使用武力,借機徹底摧毀該土司的奴隸製度。

軟的,硬的,都不怕,反正入川明軍做好了兩手準備。昌國公高文貴、總兵陳奕耀、陳盛等,可都不是易與之輩。明軍又裝備有轟天炮、天威炮、手榴彈,可不是那些土蠻可以抗衡的。

“雅州郝承裔已經聯絡妥當了吧?”朱永興不放心地又詢問了一遍。

“俱已妥當,一過涼山,我軍便可向北直攻,郝承裔適時於雅州舉義,互相呼應,若順利合兵,可直取成都。”葉虎趕緊放下茶杯,拱手答道。

朱永興點了點頭,思索了一下,說道:“第一季糧食已陸續收獲,我會給滇西戰區下令,再調三千軍隊入川,缺額招兵補齊。滇省清軍已難有大動,有滇南、滇東戰區施加壓力,足矣!”

葉虎想了想,覺得從各方麵情報來看,朱永興的判斷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經過幾個月的訓練和襲擾實戰,滇南、滇東戰區明軍的戰鬥力得到了穩步提升,又有懸賞令的激勵,明軍士兵求戰欲望很強烈。前兩天有報告上來,滇南戰區有兩人,滇東戰區有一人,已經殺敵超十。朱永興已經批準這三人光榮退役,並召其來蒙自,他要親自為這三個勇士頒發勳章,並授地百畝。

保家衛國是軍人的責任,但也不要把人用到死為止。你想回家娶妻種田過好日子,除了服役夠年限,還有一條路可走,那便是奮勇殺敵,用生命和鮮血的代價早日達成願望。

當然,如果你覺得已經有了官職,還想著往上爬,掙個將軍什麽的,再衣錦還鄉,軍隊也會尊重你的意見。

“對了。”朱永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葉虎趕忙坐直了身子。

“要加強南阮的情報工作,人手不夠的話,就先利用那些商人打探。”朱永興思索著交代道:“重點是其海軍,艦船多少,裝備如何,常駐錨於何地?”

“明白了。殿下。”葉虎不是很明白朱永興為何關注南阮,但他是一個有令即行的人,立刻毫不含糊地答應下來。

諸事安排已畢。朱永興又與葉虎說了會兒閑話,葉虎方才告辭而退。

朱永興起身在室內緩緩踱步。思路又飛到了海上。目前在南海和北部灣能對明軍構成威脅的,除了清軍水師,便隻有南阮水軍了。據不完全的情報,南阮水軍約有戰船百艘以上,每艘戰船配有火炮兩至六門,載有各類人員四十至六十多人。雖然類似裝備的船隻隻適合近海航行,不過在對抗北鄭的戰爭中顯然綽綽有餘了。

將危險扼殺於搖籃之中。這隻是朱永興的一個目的。另外的目的便是借此擴大海軍,取得戰爭賠償,徹底打消南阮向南拓展的野心。

被錢逼得兩眼放綠光的朱永興正在向變成強盜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發動對外戰爭,保護和贏得商業利潤。或通過軍費賠償等手段獲得資源和資金,他終於要采取殖民者的行徑了。

等到陳上川和楊彥迪回來,南海艦隊再加上浙東水師,便足以發動一場奇襲之戰,打垮南阮水師。稱霸北部灣。朱永興停下了腳步,目光投向窗外,陰沉而狠厲。

風裏帶著海水的鹹腥,海燕貼著水麵低飛覓食,一朵朵銀白的浪花在海麵蕩漾。

美麗而平靜的景象。卻籠罩著緊張和壓抑的氣氛。一場關乎東南地區明清雙方的力量對比的大決戰,悄然拉開了帷幕。千帆角逐,炮火連天,血淋淋的廝殺將充斥在這一片天地之間。

五月初十清晨,廈門圭嶼升起了烽火,由漳州而出的清軍艦隊乘黎明漲潮之機,率先了發起進攻。四百多艘大小船隻直撲九龍江入海口處的小島圭嶼而來,目的很明顯,是要占據這裏作為大軍的支撐點,進而進攻廈門島。

清軍順風又順水,推進的速度很快,甚至超過了鄭成功的預料。但鄭成功很快作出了準確的判斷,所有戰船依次下錨落帆,無令不得起錨,排成陣列後拉出大炮,迎擊清軍。

在這片海上混了這麽多年,鄭成功很清楚其中的水文變化情況。兩軍交戰之時,海水將由漲潮變成退潮,到時在戰鬥中船隻可能會因此順潮退卻,自行亂了陣腳。所以,隻有下錨將船固定好,方能保證陣型的完好,堅持到風向和潮流轉向對己方有利的時候。

轟,轟,轟……艦船上的火炮發出了轟鳴,海麵上頓時被硝煙籠罩。處於陣列最前端位置的是閩安侯周瑞和忠靖伯陳輝所部,麵對著氣勢洶洶的清軍,打響了戰鬥的第一槍。

清軍水師依靠數量優勢,開始圍攻周瑞及陳輝率領的船隊。出乎清軍意料的是,後麵的鄭軍船隊並沒有上前增援,而是一動不動地停泊在海麵上。

炮彈從多個方向明軍戰艦射來,甲板上木屑橫飛,不時有人被擊中。雖然眾寡懸殊,但周瑞和陳輝依然指揮部下奮勇還擊。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艦船桅杆斷折,受創嚴重,火炮也漸漸沉寂了下去。

“跳幫,抓活的。”叛將黃梧興奮地叫嚷著下達命令,他是漳州這支艦隊的副指揮,能識認出這艘船是指揮船,覺得上麵一定有大人物。

一艘清軍艦船得到命令,緩緩靠了過去,鐵索、舷梯向著周瑞的指揮船上拋去,一群群的清兵擁在甲板上,嗷嗷叫著,準備跳幫肉搏。

“投彈!”隨著一聲大喊,從破爛的船舷後突然現身出數十名明軍士兵,奮力扔出一排手榴彈。

冒著青煙的奇怪物件落到甲板上,在清兵腳下滾動,緊接著,又是黑壓壓的一片迎頭飛來。

一聲接著一聲,手榴彈在甲板上,在清兵群中爆炸開來。猝不及防的清兵慘呼驚嚎,在煙霧彌漫中被打暈了,混亂成一團。

“衝啊,殺啊!”

閩安侯周瑞跳了起來,高聲呼喝著,將手中刀子往嘴裏一咬,瞅準了一根拋在甲板船舷上的鐵索繩頭,兩手一拉,雙腿用力在船身上蹬上幾蹬,便是用手勾住了敵船。縱身一躍,已經跳上敵艦甲板,甫一落地,便用右手將口中刀子一拿,向煙霧中的人影猛力砍去。

明軍士兵個個悍勇,順著舷梯、鐵索跳上敵船,舞動刀槍,喊殺震天,向著甲板上混亂不堪的清軍殺去。

噗,刀光閃過,一個清兵頭顱滾落在甲板上。周瑞和幾個明軍搶至舵盤,將舵盤砍壞,又連殺數人,落下了鐵錨。

盡管使用陳上川、楊彥迪所攜的手榴彈給了清兵以突然打擊,但敵眾我寡的局麵依然沒有改變。幾十艘小船已經被放了下來,圍在戰艦身側或身後,清兵順著舷梯和撓鉤的繩索攀爬上來。

肉搏戰,慘烈無比的肉搏戰在船上展開,間或有手榴彈發出巨響,帶來一片慘叫。這種手榴彈是專為裝備南海艦隊所製造的,個頭比較大,投擲距離很近,對付跳幫很有效,但數量卻不多。

望遠鏡的視野中,正在廝殺的艦船上清兵越來越多,綠色的旗幟被升到殘缺不全的桅杆盡頭,鄭成功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指甲都紮進了肉裏。

突然,一聲震動天地的巨響,似乎已經結束戰鬥的艦船上火光升騰,煙霧彌漫。火藥爆炸掀起的氣浪甚至將船上的甲板掀起,船體完全炸裂,在船上的數百名清軍還沒有來得及跳海,就在一片火光中跟著戰船一起消失在了煙霧中。

“好樣的。”鄭成功緩緩放下了望遠鏡,不用費力思考,便知道是殘存的明軍點燃了船中火藥,與敵同歸於盡。

閩安侯周瑞是曾經被鄭成功下令永不敘用的將領之一,但在這場決定金、廈存亡,決定鄭軍勝敗的關鍵大戰中,卻用自己的勇悍,用自己視死如歸的精神,用英勇的犧牲展現了一個軍人的無上榮耀。

“好樣的!”發出感歎的是淩海將軍陳上川,他和楊彥迪率領的艦隊在後麵列陣,作為前來支援的客軍,鄭成功當然不好意思把他們安排到前麵作戰。

“真的不能救援嗎?”段智英臉上露出痛惜的神情,低聲說道。

陳上川猶豫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低沉地說道:“如果起錨前往營救,很可能會導致戰列的混亂和全軍的戰敗。”停頓了一下,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又俯身看了看海麵,太陽已經升到了頭頂的位置,坐艦下麵的洋流雖然還是自南向北,但已經變得比較緩慢。

“潮流快變了,那時便是出擊殺敵的時候。”陳上川說完,突然微轉頭,望著遠處升起的烽煙,不由皺起了眉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