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水師安排,根除“太監”

“殿下。宗守義偷偷轉了轉眼珠,大概猜透了朱永興的意思,試探著說道:“有靖海伯和淩海將軍在,又何愁大事不成?”

朱永興的目光掃向鄧耀和陳上川,停留了片刻,抬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他們坐下。

“殿下諭令如山,末將定謹遵無誤,不敢稍有懈怠。”鄧耀趕忙躬身表態。

“末將亦謹遵號令,服從殿下調派。”陳上川為楊彥迪感到擔心,但朱永興顯然已經不願再聽他的解釋轉圜,也隻得暫且放下,日後再找機會。

朱永興也沒有一下子便徹底收服二人的奢望,現在隻要能聽從號令,為我所用,便已經夠了。鄧耀已經把部下的眷屬盡皆遷來,便不用太過擔心;陳上川嗎,知書識禮,自己是朝廷留守,他自然會選擇服從聽令。至於收心,那是以後的事情,可不是虎軀一震、王八氣一冒,便能讓人俯首貼耳、忠誠不二的。

接下來的談話氣氛顯得緩和了很多,當朱永興聽到二人會合一處,便有上百艘戰船,可以一次投放五千人時,笑得暢快;而當朱永興把自己侵占真臘的湄公河三角洲,移民開墾,作為基地的時候,鄧耀和陳上川都瞪大了眼睛,露出驚詫的神情。

“此地現雖荒僻,但若開發得當,可為我大明抗清之糧食基地。”朱永興拍了拍地圖,說道:“一年稻穀三至四熟,有十萬人種田耕作,便可足我西南明軍之用。”

“末將去過普利安哥(西貢舊稱)。隻是個小漁村,周圍多是沼澤。”陳上川經常護送鄭氏商船,對南海各地比較熟悉,他盯著地圖。疑惑地問道:“此為真臘之地,若移民墾荒,恐要與真臘刀兵機見。”

“真臘乃暹羅屬國,吾已向暹羅國王通告此事,並得允準移民居住。”朱永興淡淡地笑道:“若真臘不肯遵從,那就戰場上決勝負吧!嘿嘿,真臘地雖廣,卻已衰弱,南阮以三千兵便可左右其王位爭奪。吾以五千大兵屯駐,其能奈我何?”

“真臘如此衰弱,殿下何不滅其國?”鄧耀笑著湊趣道。

“滅其國易,收其民心難。”朱永興耐心地解釋道:“我軍治下,穩定是大局,方能全力抗清,豈可本末倒置?以安南為例,吾已琢磨出一套辦法,能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收益……”

朱永興確實形成了一套殖民思想。若在後世看來,並不怎麽稀奇,不過是把西方國家的殖民手段進行了挑選和組合。但在鄧耀和陳上川聽來,卻是耳目一新,謀深慮遠。

“……大力灌輸宗主國的文化與生活方式以便同化當地人,或者至少也要使被統治民族對統治民族產生密切的認同感,這種方針能使當地的上等富有階層或受教育階層感到自己的命運與宗主國休戚相關,並擯棄土著生活方式。但也易使當地民眾出現分化,不利於穩定。”

朱永興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設法令當地在政治上與經濟上達到某種程度上的自立。部分保留當地的語言和文化,並任用當地人為次級地方官員。這似乎更有利於於長久保持對該地的控製——”他將頭轉向宗守義。笑著問道:“隆華,你如何選擇?”

宗守義早就學到了朱永興的這套理論,並不斷地進行思索和研究。此時顯得胸有成竹,拱手道:“地不同,民不同,情勢不同,當選不同之法,或可兩者兼而用之。”

“甚好。”朱永興讚賞地點了點頭,讚道:“不拘泥,不迂腐,如此吾便放心了。”

陳上川微微一愣,猛然想起宗守義曾說過日後共事的話,不禁似有所悟。看來,岷殿下是著意安排自己暫去占地移民,文的是宗守義,自己無疑便是那武的了。

“真臘衰弱,不足為懼;占城為南阮所製,新近又失一府,亦無力威脅於我軍。或還要相助,以借勢抵抗南阮。”朱永興向椅子上一靠,自信滿滿地說道:“今又有鄧、陳二位將軍的水師,使吾如得泰山之助,大事必成矣。”

“願為殿下效死。”鄧耀和陳上川起身肅立,躬身拱手。

“不必如此。”朱永興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很受用,示意二人坐下,又開始仔細布置。

吉婆島,地勢險要,海岸曲圻,是海上往來船隻良好的避風港,必須派兵派船駐防;海防正在建設,日後將是軍民兩用的港口,現在卻不適合大船靠岸;下龍灣,海麵上山島林立,星羅棋布,據說有三千多個,小島之間迷宮般的水道本不適合登陸,但也要在幾個要點駐兵,以烽火預警……

鄧耀和陳上川分任南海艦隊正副指揮,先處理自身事務,然後約期齊聚,開始向湄公河三角洲運兵移民。按照計劃,第一批將運兵三千,還有隨軍的大量物資;第二、三批各移民五千,然後速度放緩,隻由陳上川所部負責;鄧耀將率所部繼續襲擾兩廣沿海,並收攏救護出海投奔的良民和賤戶。

動員的安南移民到達下龍或海防,顯然還需要一段時間,朱永興自然不會浪費。鄧耀和陳上川將聯兵一處,十日後襲擊廣西北海,作為牽製,也是馬寶所部進取廣西的前奏。

安排合理,計劃周詳,環環相扣,可謂是麵麵俱到。朱永興諱諱道來,十分的自信。這讓鄧耀和陳上川既吃驚,又欽佩,心中各自凜然。跟著這樣精明的主上,前途光明,卻也不可欺之。

諸事安排已畢,朱永興長途跋涉,又說了這半天,不由得麵露疲色。鄧耀和陳上川知機告退,宗守義向朱永興投來征詢的目光,見朱永興揚了揚下巴。也心領神會地退了出去。

“鄧將軍,陳將軍。”宗守義出了房門,便急走幾步,趕上了鄧耀和陳上川。

“宗大人。”鄧耀和陳上川趕忙拱手。重文輕武這是積習,況且宗守義似乎頗得朱永興看重,二人執禮甚恭,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殿下對二位將軍十分器重,日後定然是前途無量。”宗守義卻不倨傲,回禮笑道:“本官對二位將軍亦感親切投緣,是以想冒昧多言,還請二位海涵。”

“宗大人客氣了。”鄧耀臉上顯出鄭重神色,說道:“我二人初投殿下。許多事情尚不清楚,還請宗大人多多指教。”

“是啊。”陳上川也隨著附和道:“宗大人有何金玉良言,我等洗耳恭聽。”

宗守義點了點頭,慢慢收起笑容,正色道:“二位將軍可知殿下有三惡?”見二人搖頭,他繼續說道:“殿下一惡亂兵害民;二惡私心自用;三惡勾連欺上。隻要不犯這三條,殿下便寬仁待下,從不非刑殺人。原廣國公賀九義,於清廷來使隱瞞不報,原是死罪;殿下卻憫其妻子被押。情有可原,隻降爵二級,小懲大戒。今日殿下所語,事涉機密,二位將軍當知輕重也。”

鄧耀和陳上川對視一眼,心中了然。朱永興對黃進下了“必克上”的斷語,也對楊彥迪十分不滿,這話卻是最重要的,切不可外傳。

“多謝宗大人指點。”鄧耀和陳上川躬身拱手。誠懇道謝:“末將萬不敢將隻言片語泄之於外。”

“如此便好。殿下識人極準。所料必中,我等當凜懼自律。切不可肆意妄為啊!”宗守義臉上又是春風熙然,笑道:“嗬嗬,言必於此。本官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宗大人請自便。”鄧耀和陳上川目視宗守義走遠,竟是不約而同地長出了一口氣,然後相視苦笑。

“岷殿下睿智英明,殺伐果決。”鄧耀麵對陳上川,自然不能說別的,但讚歎之語卻也有幾分真實,“難怪能撐起滇省抗清之局,並有餘力奪地拓疆。”

“可惜楊彥迪,為讒言所誤。”陳上川頗為惋惜地連連搖頭,“或為舊主之情所累,卻忘了延平殿下亦屬大明之臣,岷殿下為朝廷留守,所發諭令豈是能推諉不遵的。”

“楊彥迪海盜起家,嘿嘿,不堪大用。”鄧耀正途出身,對楊彥迪曾為海盜很是鄙視,對有功名的陳上川卻很親近,“勝才,殿下正怒火中燒,你切不可自惹禍端啊!”

唉,陳上川無奈地歎了口氣,為楊彥迪可惜,也為失去了一股海上力量而嗟歎。但他對鄧耀的勸誡並沒有全放在心上,還想著再相機進言相勸,

……

朱永興坐在椅子上,輕撫額頭,疲憊之餘又對剛才的言語有些後悔。但事情擺在麵前,如果自己含糊其辭,難道不會讓鄧耀和陳上川心存輕視?

“殿下。”正承奉趙國維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試探著說道:“長途疲累,老奴給您拿捏一下吧?”

朱永興輕輕點了點頭,半閉起眼睛。這個老太監的按摩功夫一流,對舒緩疲累確實很是有效。

趙國維雖然被封為正承奉,卻是王府內的職務。但朱永興東奔西跑,並沒有固定的府邸,更沒有添加太多的丫環、下人,更不用說宦官了。所以,老太監隻有職銜,卻無權力,夢珠和龍兒幾乎接掌了全部的日常事務。而朱永興成親後,趙國維曾向朱永興建議招些宦官,卻被朱永興斷然拒絕,所以頗為失落。

或空拳,或掌,趙國維使出渾身解數,把朱永興侍候得渾身舒服。顯然,這個老太監還是沒死心,又借機再進言相勸。

朱永興輕輕抬手,示意趙國維停下,緩緩睜開了眼睛,沉聲說道:“再增宦官之事,吾是不會同意的,而且決意根除此陋習陳規。”

“殿下,您,您不要老奴了嗎?”趙國維大吃一驚,撲通一聲跪倒,連連叩頭。

明朝自中期以後,閹人勢大難製,每一朝都有一權閹出現,呼吸俯仰之間,決人生死。便是朝中士大夫,亦需仰權閹之鼻息。朱永興知道太監不管如何監管。因其接近上位者,多少總是會有所影響。況且殘人身體以供使喚,這是讓一個現代人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是以他才有從此根絕的決定。

況且。從被閹到自宮隻有一步之遙,從身體的殘疾到心靈的殘疾也隻有一步之遙。當“去勢”成為奴隸們的義務時,那麽口口聲聲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損傷”的聖人們隻好裝作沒看見。裝在瓶子裏的太監們的“**”是保證皇帝的妻妾們的貞操的“證件”;而大大小小的聖人們對“**”的沉默,則是保證皇帝們的權力暢通無阻的“證件”。

君主們既然自詡為“天子“,就得龜縮在宮廷裏,跟一般百姓保持距離――讓百姓知道皇上也是吃喝拉撒睡的凡人,那還了得!迷宮一樣的宮廷內便需要“絕對安全”的奴仆,怕戴綠帽子的皇帝便與不能人事的太監“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共同成為龐大的帝國大廈中的兩塊最重要的基石。

朱永興對太監製度深惡痛絕,還因為太監的靈魂象烏雲一樣千百年一直籠罩在天朝大國的每一寸土地上。帝國需要充當“守護床鋪的人”的太監,更需要一大批守護一整套綱常理論的太監。前者是顯現的太監,後者是隱形的太監,亦即“知識太監”。?“知識太監”們則能按自己的模式批量生產成千上萬的太監。那些狀元們,學士們,道士們,和尚們,難道不是清一色的“知識太監”。

外在暴力的閹割是可怕的。而更為可怕的是內在化的自我閹割。一個不懂得保護自己的權利的人,必不會保護他人的權利;一個以忍辱來獲取令名的人,必不知人格尊嚴的可貴;一個對黑暗安之若素甚至與之共謀的人,必不會期望光明的到來。

“吾並無趕你走的意思。”朱永興皺了皺眉,斟酌著字眼說道:“你是忠仆,追隨吾出緬入滇,功不可沒。然殘毀父母生養之軀,以博上位之歡心者,吾對此深惡痛絕。必然要改。所以。吾允許你認養嗣子傳家,一來保住祖宗的香火。二來若教養得當,也能為你趙家添光增彩。”

“謝殿下恩典。”趙國維涕淚橫流,連叩響頭。

“你且起來吧!”朱永興擺了擺手。繼續說道:“吾知你有職無權,心中不滿——”

“老奴豈敢,老奴萬萬不敢。”

“既無不滿,那便繼續留在府中吧!”朱永興淡淡地說道:“世子妃年輕,有些規章禮製並不熟悉,有你這老人兒在,也能指點一二。另外呢,緬甸的那些——嗯,回來後也自當在你之下。”

朱永興說得含糊其辭,卻給了趙國維一個很大的希望。除了過繼嗣子外,讓他覺得還有更加高升的可能。

看著趙國維感恩戴德的離開,朱永興心情複雜的歎了口氣。

前世的一篇網文讓他周身發寒,從太監引申到文化、知識,雖有偏激,卻也給人很大的啟迪。比如,在《聊齋誌異》和《儒林外史》,一個個被閹割的讀書人的形象栩栩如生,令人不知是哀其不爭好,還是憐其不幸好。

所以,凡是帶太監兩個字的都要根絕,真實的太監要根絕,文化知識上的太監要根絕,人格思想上的太監亦要根絕。

………

盡管答應了帶夢珠去看海,但朱永興也知道輕重,著急趕路自不必說,目前也不是悠閑地渡假觀光的時候。而且,他剛過完大年初三便啟程,一路不張王旗,行事低調,盡量使自己的行蹤能夠保密。

龍兒倒是想以女官或侍女的身份跟著,但被朱永興拒絕了。這小丫頭家境富裕,吃喝不愁,年齡雖不夠朱永興的標準,可身體發育得很好。這要是帶在身邊侍候著,朱永興實在不太相信自己的定力。

這樣也好。朱永興不帶女眷丫環,倒更顯得他不貪圖享受,不貪戀女色,為了中興大明不辭勞苦奔波。

當然,朱永興獨自一人,也就沒有了欣賞遊玩的興趣,但下龍灣的美麗風景還是讓他有了另外一個想法。

下龍灣風光秀麗迷人,一千多個大大小小的島嶼錯落有致的分布在海灣內,有的一山獨立,一柱擎天;有的兩山相靠,一水中分;有的峰巒重疊,崢嶸奇特,堪稱奇觀。因其景色酷似中國的桂林山水,因此又被稱為“海上桂林”。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將山石、小島雕附的形狀各異,有的如直插水中的筷子,有的如浮在水麵的大鼎,有的如奔馳的駿馬,還有的如爭鬥的雄雞,最有名的是蛤蟆島,其形狀猶如一隻蛤蟆,端坐在海麵上,嘴裏還銜著青草,栩栩如生。

下龍灣不僅山明水秀,而且物產富饒,海裏有許多名貴的水產,又有幾個河口帶來的食物,因此安南沿海的各種魚類,在下龍灣幾乎都有。

下龍的海萬代總是綠水,永隨時間不停流過去。下龍灣四季都很美、春天青翠、幼芽長滿著石山上。夏天天氣涼快,潔白,陽光閃亮了海麵。秋天的夜裏,月光鑲金似的照下飄揚的山影。在冬天海浪的石山上霧煙漂浮:“下龍灣美如浮遊在慈母海浪上的一藍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