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烽起石屏

對夢珠,朱永興是很放心的。心性純良,又加上身為異族,說話行事都小心謹慎。隻有在和朱永興單獨相處時,才會使嗔撒嬌,顯出小女兒的可愛。

“嗯,這才是我的好寶貝。”朱永興知道這是夢珠的保證,絕不幫人撞木鍾,不吹枕頭風,也不會偏袒自己的族人,一切由朱永興決定。

朱永興獎勵了夢珠一個深吻後,才開口問道:“她求你辦什麽事,要武器?要土地?”

“她想日後把寨子搬到別處去——”夢珠停頓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就是殿下以前曾跟我說過的那個盛產糧食,又靠近大海的地方。以前我那個,閑聊的時候也就隨便一說,沒想到央姐便記下了。”

朱永興輕輕拍了拍夢珠以示安慰,以前夢珠還不是自己的女人,這胳膊肘分不清裏外,有情可原。央想把自家寨子搬到還在計劃中的湄公河三角洲,也是比較遙遠的事情,算不得什麽。隻是他感覺這個女人很有冒險精神,好象也挺有遠見,或者是挺信任自己的能耐。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這個事情便被朱永興暫時忘記了,相互依偎著進入了夢鄉。

火光在夜色中閃爍跳動,馬蹄聲雜遝,喊殺聲在石屏城響起。

“怎麽了,外麵發生什麽了?”署石屏知州鄭相從睡夢中驚醒,光著腳跳下了床,推開房門,詢問著同樣惶惑不安的州衙護衛兵丁。

“大人,小的們也不知道。”護衛兵丁很緊張,因為喊殺聲越來越近。已經臨近州衙。

“趕快護著大人從後門走。”護衛把總急急忙忙地從前門跑了過來,帶著幾個手下,來到鄭相身旁,低聲說道:“大人,是兵亂,有人反叛了,快走吧!”

鄭相大吃一驚。哆哆嗦嗦地問道:“可知是誰反叛?王爺派來的兵馬呢?”

“標下不知,可左右脫不過石屏的幾個駐軍將領。”把總拉著鄭相急走,猜測著說道:“王爺派來的兵馬不過數百人,又全無防備,怕是抵擋不住叛軍。”

鄭相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反叛的原因很可能便是平西王派來的這幾百人馬。反叛的兵丁估計就是駐石屏的高應鳳、許名臣、賴世勳所部。這三人都是投誠過來的明軍將領,鄭相身為知州,也肩負著鉗製之責,把他們安排在北梅箐坡和馬板龍駐紮。沒想到,這三人還是反叛了,而且應該是早有預謀的,平西王的人馬一到。他們以為風聲不妙,便突然發動了。

州衙前門已經殺聲喧嘩,咣咣的撞門聲象催命鼓一般,府內已經亂成一團,人影晃動,東奔西竄。鄭相已經顧不得太多,在兵丁的保護下加快了腳步,又推又撞。驅散亂跑的人,從後門衝了出去。

街上更是混亂不堪,城中兵丁不多,多是鄭相臨時招募,留在城中,以鉗製投誠將領軍士的,時日尚短。又沒經過幾次訓練,更沒見過真正的陣仗,此時已經是驚惶失措,四下逃竄。家宅、商鋪更是緊閉房門。不知有多少百姓在裏麵瑟瑟發抖,祈禱念經。

“本官不能走。”鄭相突然掙開了兵丁的圍護,大聲說道:“本官要與城共存亡,本官——”

親兵把總愣怔了一下,便明白過來,石屏是保不住了,鄭相若與城偕亡,還算盡了臣節,家人可得撫恤。可若是棄城而逃,隻失地潛逃的罪名,便足夠砍頭了,而且家人亦受牽連。

“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親兵把總趕忙勸道:“亂兵反叛亦不是大人之責,朝廷會酌情——”

“本官是朝廷命官,義有守土之責,豈能棄城潛逃。”鄭相打斷了親兵把總的勸說,執意甚堅地搖頭,“你們快走,去昆明報信兒,請得大兵回轉,手刃叛賊,就是對得起本官了。”

“大人,您怎如此固執——”親兵把總眼見苦勸無果,向左右使著眼色,便想強行帶著鄭相逃跑。

一陣馬蹄聲響起,後門的街巷口衝來一哨人馬,身上是清軍服裝,脖子上卻都係著醒目的紅巾。看見後門這群人,這些起義官兵略一停頓,便喊叫著殺了過來。

“活擒鄭相。”“別讓他跑了。”……

親兵把總拖起鄭相就跑,幾個親兵也沒有阻截抵擋的覺悟,驚呼亂叫地跟著逃竄。

啊,啊,慘叫聲不斷響起,追兵越來越近,一個個把後背留給敵人的州衙親兵被砍翻刺倒。

呼的一聲,親兵把總感覺到腦後一股惡風,他還是有兩下子,趕忙低頭前躥,順手把鄭相往前一推。身後兵器落空,親兵把總也知道再跑死得更快,隻得回身拚死一戰。

街巷不寬,限製了追來的騎士的發揮,但久經戰陣廝殺的經驗,以及居高臨下的優勢,依然不是親兵把總所能招架的。隻不過兩三合,便被大槍貫穿了胸膛,發出淒厲的慘叫,倒在了血泊之中。

“許,許名臣,你這個沽恩負義的叛賊。”鄭相坐在地上,指著馬上的騎士斥罵著。

許名臣操控著戰馬,在鄭相跟前走動,滴血的槍頭在鄭相眼前晃動,冷笑道:“明祚不絕,漢家男兒,凡有血氣,未有不痛心切齒於奴酋者。我等隱忍待機,終有這起義反正之舉。爾為漢人否,爾讀書識義否,卻甘為戎狄驅馳。汝若能歸正反邪——”

鄭相臉色變紅,但在夜裏卻分辨不出,他打斷了許名臣的勸降,罵道:“我家世代尊奉孔孟,忠孝大節,豈是死生所能奪!逆賊本該死,也以忠孝勸人乎?我勸你善自為計,勿要負朝廷之恩,不要取滅族之禍。”

“漢奸,死不足惜!”許名臣身旁的騎士很是暴躁,早已不耐鄭相的囉嗦,橫眉立目斥喝一聲,催馬上前,刀光一閃,鄭相的頭顱已經落地,濺出一股汙血。

許名臣嘿然一聲,殺了也就殺了,少了一些功勞而已。他縱馬帶兵出了街巷,向北城門而去。

嘩啦一聲,臨街的一扇門突然被踹開,伴著女人的哭叫,幾名脖係紅巾的反正士兵背著包袱興高采烈地跑了出來,還拖著兩名女子。

哼哼,許名臣勒住了馬頭,眼中閃出一絲冷厲,緩緩向前行去。

“將,將軍。”幾個趁亂搶掠淫亂的士兵這才發現,趕忙單腿下跪見禮。

雖然違犯了許名臣等將領下達的不準搶掠淫亂的命令,但這幾個士兵並沒有意識到嚴重性,大不了斥罵一番,或者打軍棍懲罰。跟隨擁護反正有功,總不會那麽無情吧?

“違犯軍令,搶掠**——該殺!”許名臣根本沒有斥罵,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口中迸出冰冷殺氣,揮槍便將一個亂兵刺死當場。

啊,慘叫聲之後又是一片驚呼求饒,但已經晚了,許名臣隻是一擺手,身後的士兵已經衝了上來,刀槍揮動,將這幾個亂兵斬殺當場。

“斬下人頭,號令全城士卒,有違令害民者,殺無赦。”許名臣麵無表情地下達命令,幾個士兵砍下人頭,挑在槍頭,高聲呼叫著四散離去。

許名臣率領著人馬繼續前行,直到控製了北門,方才列陣以待。

“將軍。”一個軍官湊近過來低聲說道:“違令即殺,是不是過於嚴苛了?好歹他們也有擁戴追隨之功——”

許名臣目光一閃,盯著這個軍官,立時堵住了他之後的話語。

“你可知岷殿下最痛恨什麽?”許名臣冷冷地反問了一句,停頓了一下又自問自答道:“岷殿下最痛恨的便是亂兵害民,對清軍如此,對自家軍隊也是一樣,未有輕饒者。我等今日反正之功,豈能因幾個宵小之輩而毀?日後若想建功立業,飛黃騰達,便要嚴加約束部下,有犯者絕不輕恕,方不為殿下所惡。”

“屬下明白了。”這個軍官心中凜懼,把這番話牢牢記住。

“我等是反正之人,不能與那些始終追隨殿下的相比,自當小心謹慎,以謀出頭之日。”許名臣緩和了下口氣,娓娓說道:“岷殿下仁厚,賞罰亦明,那些早投效、早出力的皆有不次之賞,蠻夷土官亦不例外。我等降而複叛,更當努力報效,以搏千古勳名。”

“將軍教誨,屬下銘記在心。”這個軍官馬上躬身,感謝不已。

………

作戰計劃很詳細,很周密,卻趕不上變化,這雖然令人無奈而遺憾,但卻是經常發生的事情。畢竟誰也不能左右敵人的頭腦,不能讓敵人分毫不差地按照自己的意誌行動。

作為攻打元江的前奏和準備,吳三桂派出了幾百人馬到石屏,並不是他真的掌握了許名臣等降將要反叛的情報,而是想更確實地掌握軍隊。畢竟石屏離元江最近,是沒有什麽爭議的前哨陣地。

但吳三桂沒想到,他的這一布置卻觸動了許名臣、高應鳳等人觸感的神經,可謂是打草驚蛇。許名臣、高應鳳等恐怕事機敗暴,便先下手為強,並聯絡了土官龍讚揚起義反正,一舉占領石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