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年兩三歲(求收藏)

不管新製定的規則有沒有漏洞,執行之後會遇到怎樣的問題,但這終歸給了軍人們一個希望,不再是遙遙無期、幹到死為止的終身苦力。而且規定中官兵平等,杜絕了“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所產生的不滿和怨恨。

“雖然製定了規則,但諸位切不可思安忘危,不可忘記現在仍是危難艱辛之時。”朱永興說完大概的規定,又嚴肅地給眾人敲了敲警鍾,“從現在起,蓄養歌伎,貪圖享樂,絕不允許。吾也是一樣,觸犯軍規,亦當處罰。”

“殿下以身作則,又有何人敢以身試法?”白文選拱手說道,眾將紛紛附和。

“一人,一家,一團體,一地方,乃於一國,大凡初時都聚精會神,沒有一事不同心,沒有一人不賣力,皆因艱難困苦,隻有從萬死中覓存生。然等到環境稍好,精神也就漸漸放下了。望諸位能與吾始終如一,兢兢業業,掃除韃虜,中興大明!”朱永興起身站立,慷慨而言。

“下官等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劉佐宸上前說道。

“末將等必效死力,馬革裹屍,埋骨青山。”馬寶見朱永興的目光轉到他的身上,便上前一步大聲說道。

“國有良臣方可中興,吾心甚慰,甚慰。”朱永興露出欣慰的笑容,舉杯示意,然後一飲而盡。

酒宴的氣氛又重新熱烈起來,朱永興的話已經說出,刀白龍自然也就打消了送美女的念頭。

“殿下明年就二十四了,我明年也十七了。”夢珠突然湊近了朱永興,低聲在他耳旁說道。

朱永興被嗆了一下,輕輕咳嗽了幾聲,不由得直翻眼睛。這丫頭,人家一年長一歲,她倒好,一下子長了兩三歲。

“真的。”夢珠眨著眼睛,一副很誠實可信的樣子,“那時候怕緬派土司嘛,我爹就把我的年齡說得小了點。殿下不信,去問我爹。”

胡說八道。朱永興看了夢珠一眼,有些好笑。這丫頭,說謊也這麽可愛。不過呢,她發育得真的很好,說十七也不會惹人懷疑。要不,就自欺欺人,相信這個善意的謊言?要不成天看著這個小妖精在眼前晃來晃去的,這火呀一股股地往上竄呢!

夢珠輕輕擠了下眼睛,然後正襟危坐,挺胸抬頭。

挺,讓你挺,故意讓我看的吧?朱永興的目光在那峰巒起伏的迷人位置流連,心中暗暗發狠:受不了了,就當你明年十七好了,再忍個半年多,老子就把你給推倒正法。

……

終於走出山林了,張勇躺在擔架上,無力地轉了轉頭。嘩嘩的流水聲越來越清晰,那不是什麽山中溪流,而是怒江的浪濤。

慘哪,再走了一遍高黎貢山,張勇心中隻剩下了這一個字。一路上隨處可見森森白骨,如同路標,根本不用擔心迷路的問題。但那種壓抑也無處不在,讓清軍難以忘記有多少袍澤葬身於此。

盡管逃跑時收集了所有的騾馬,帶足了糧食,但不時的暴雨讓清兵吃盡了苦頭。很多時候因為找不到柴禾而不得不吃生米充饑,而被汙染的水更讓不少人染上了疾病。

螞蝗又有了新鮮的血肉可以飽餐,走著走著,清兵的腿上,身上不知什幺時候都爬滿了這些貪婪的吸血鬼。雨淋汗浸,清兵的身上都生滿了虱子,一個個灰黑色的虱子有米粒大,白色的虱蟣一串串象撒滿了白芝麻。腋窩裏,兩腿間,咬得清兵們苦不堪言,邊走邊抓,不幾天就被折磨得不象人樣。

蚊子也成了清兵的大敵,咬得人滿身是包,紅腫奇癢。清兵要麽滿臉紅腫,要麽長著冒黃水的叢林瘡,有時走到低窪處,蚊子黑壓壓一片,鋪天蓋地,他們就隻有抱頭鼠竄。

不斷有虛弱的清兵倒下,不斷有騾馬死去,重走高黎貢山成為了又一支殺傷清軍的伏兵。等到走出這地獄之地,又有數百清兵成為了孤魂野鬼。

兩大顆淚水從張勇的眼眶中流了出來,一萬三四千的甘陝子弟,能夠生還的隻是個零頭。再看看幸存清兵的淒慘模樣兒,由不得他不傷心,由不得他不悲痛。

“終於走出這該死的山林了。”遊擊邵夢凱望著波濤洶湧的怒江,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幾乎要吼上一嗓子來表達逃出生天的喜悅。隻是當他一回頭,卻看見張勇已經淚流滿麵,不由得詫異地喚道:“都督,您——”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張勇痛苦地搖著頭,嘶啞地說道:“皆是我的過錯,害得隨我而來的甘陝子弟埋骨它鄉,做孤魂野鬼。”

邵夢凱垂下了頭,心中也沉痛起來,囁嚅著勸道:“都督您,您不必如此自責。此番戰敗,皆因,皆因那狡猾卑鄙的偽明軍指揮。還有,還有這該死的雨,這該死的山林,這該死的蚊蟲……”

張勇張了張嘴,無力地閉上了眼睛。是啊,這麽多的不利因素,偏偏自己就是沒有想到。多可笑啊,一直以為可以勝利,隻要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就行。就是這種自以為是的想法,軍隊才慢慢地深陷泥潭而不自知。直到騰衝城下六千精銳盡喪,明軍展開了勢如破竹的反攻,才發現己方敗局已定。

而直到現在,張勇也不清楚是誰在指揮明軍,說是偽明宗室吧,實在令人難以相信。一個嬌生慣養,沒見過世麵的宗室子弟,如何使出如此詭詐莫測的手段?說是偽晉王李定國,或是偽鞏昌王白文選,他們盡管是名將,但用兵也是有跡有循。張勇自己盤算,即便遇上他們,也不會敗得如此之慘吧?

這仗打得,到最後竟連敵軍的指揮官是誰都搞不清楚。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這個最普通的軍事常識,什麽時候被忘得幹幹淨淨了?

昆明那幫王八蛋,完全被勝利衝昏了頭腦,以為占領了多半個雲南,大局已定。還認為偽明軍隊已經星散,剿滅不費吹灰之力。不是他們,哪有如此慘敗,哪會喪失如此多的兵丁。

張勇咬緊了牙齒,心中的怨恨一下子升騰而起,象毒蛇一樣噬咬著他那充滿挫折和失敗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