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竹晚看著眼前散發著濃濃青苔腐臭和鮮血氣味, 野犬也不願意靠近的陰暗小巷,垂在身下的手攥起,隨後, 他深吸了口氣,走了進去。

在不知被遺棄了多久的廢舊垃圾桶邊, 躺著個像是被丟棄的破敗貴犬似的少年,華貴的私服被鮮血摩挲的皺皺巴巴, 柔軟的白發淩亂不堪,由汗水和鮮血凝結成一縷一縷, 心口偏上的位置,有個冉冉冒血的槍洞, 那是導致他昏迷的原因。

那是他開的槍。

秋山竹晚心底突然升起一股煩躁, 他強忍著心底湧起的愧疚, 上前輕輕抱起昏迷不醒的條野采菊, 下巴輕輕貼上少年發著高燒滾燙的額頭。

【偽裝檔案】

異能隻能轉移槍傷, 高燒不屬於傷痛範圍......

秋山竹晚皺起眉,急忙彎腰把人抱起來, 走向停在小巷口的車。

*

堆滿了箱子,雜貨鋪般的安全屋, 隻留了給人側身去床的道路, 秋山竹晚一腳踹開擋道的托盤,兩顆亮晶晶的寶石從托盤上掉到其他箱子, 或者箱子縫隙中,打了幾個轉。

他小心翼翼的把條野采菊安放到屋子最裏的大**,也不管幹淨的床單被流浪犬似的戀人弄的髒兮兮, 連被子都沾上了髒血。

秋山竹晚喜歡軟床, 導致他的床墊不是傳統的彈簧床, 而是海綿充氣的墊子,人一上床,能下陷四五厘米,昏迷著的條野采菊被側躺著放到**,找不到重心翻身,呼吸被床單妨礙,難受的皺起眉。

“糟糕。”

剛在醫藥包裏找到退燒貼和藥,打好水的秋山竹晚回來就發現條野采菊差點被悶死,略心虛的跑上去把人抱起來,看到條野采菊眉頭舒展,才鬆了口氣。

隨後,秋山竹晚才開始幹正事,先是把條野采菊身上髒兮兮的衣服脫下來扔掉,用濕毛巾幫他擦幹淨上身,然後貼上退燒藥,把人正著放到**。

完事後,秋山竹晚拿著退燒藥犯起了難。

他要怎麽喂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吃藥?

直接灌,會嗆死的吧,他這裏又沒有鼻管。

所以為什麽【偽裝檔案】不能轉移發燒啊,廢物異能,秋山竹晚暗罵一聲,為了安全,隻能等條野采菊醒來再說。

現在又有個問題了,他那床太軟,枕頭也薄薄的幾乎沒有厚度,讓條野采菊一個人睡在上麵,很容易出現翻身把自己憋死的情況,太宰治睡的那個硬板的折疊床早被他扔了,沙發又太窄......

秋山竹晚嘖了聲,隻得迅速從床邊桌上草草扯了個繃帶,把從條野采菊身上轉移的傷口包紮好,坐上床,讓人枕在自己腿上,扯了被子一角幫他蓋住上身以免著涼,自己靠在牆上。

安頓好條野采菊,正想拿手機處理點工作的秋山竹晚突然被懷中人痛苦的悶哼嚇了一跳,見他極沒安全感的緊蹙著眉,無意識的抬起手想抓些什麽,無奈歎了口氣,分了隻手給他抓,另一隻手輕輕撫上他的側臉,溫柔說道。

“我在呢,條野。”

手中抓著東西,條野采菊安分了很多,但這樣就導致秋山竹晚隻剩一隻手了,極不方便。

速來追求時間利益最大化,恨不得和海豚似一邊工作一邊睡覺的秋山竹晚難得隻用做一件事,他愣愣的看著緊緊抓著自己手的戀人,金瞳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柔光。

高燒的人真的很燙,像個濕潤的火爐,兩人相握的手很快泌出了汗,黏糊糊的。

秋山竹晚不大舒服,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但昏迷的條野采菊好像也有讀心術,隻要秋山竹晚稍微有點把手抽回來的心思,好看的眉眼便皺起,嚇得他隻能任由戀人抓著。

現世報嗎。

秋山竹晚鼓了鼓腮幫子,無奈的戳了戳睡

的舒服的白發少年的臉,在紅暈上留下一道小白印子。

因為發燒,條野采菊臉泛著病態的潮紅,平日總麵具似的勾起的唇角放平,得到了休息,散發著難聞的鮮血味道的發絲蔫蔫的垂著,像隻狼狽兮兮的落難貴族犬,脆弱,又帶著些萎靡的美。

他真的很好看。

每一寸發絲都像長在秋山竹晚審美上似的,是隻看一眼就被調動了全部心跳熾熱跳動,靈魂都在為止驚歎的那種美。

想起自己的計劃和使命,秋山竹晚低下眸,漂亮的金瞳難掩複雜悲痛,他歎了口氣,輕聲念了句‘對不起’,隨後撥開柔軟的白發,彎下腰在條野采菊額頭虔誠的落下一吻,再接著起身,靠在牆邊。

要是我不是軍警,你不是罪犯,那該多好。

如果我不愛你,那該多好。

要不是當初在樓梯間被驚豔到,鬼使神差生出一種‘表現自己’的孔雀開屏的心思,裝的平庸無趣一些,哪還有無明之王手下的秋山竹晚呢。

那樣,在高原熊手下表現的突出一點,也不用小心翼翼的浪費異能去操控心跳,完成任務可比現在方便輕鬆多了。

在黏黏糊糊的高溫下,秋山竹晚閉上了眼。

他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

在夢裏,他的父母沒死,戰爭結束後凱旋歸來,他也順利考上了軍校,以優異成績畢業,隻是還是去當了臥底。

和現實不同,夢裏的那個他在做臥底方麵更合格,更冷漠成熟,一開始就找上了條野采菊,獲取對方信任後,在稻川會工作中如魚得水,討好夏川倉也,更快坐上了幹部的位置。

再接著,以更無情的手段算計了條野采菊叛逃後,在處刑的天台上,一槍擊中了他的要害,瀕死的天鵝倒在血泊中不可置信,被金瞳的惡魔微笑著擊碎了心髒,眼底連一點愧疚都沒有。

夢的最後,是從天鵝的屍體上猶如傑克的魔豌豆似的生出參天的玫瑰藤,在天台的高度綻放出唯一一朵絢爛的玫瑰。

一顆閃著冷光的黃銅子彈從花瓣後麵襲來,在即將擊碎站在天台邊上的少年頭骨時化作一條長長的鎖鏈。

像是深淵海底陰冷的海蛇,又像是無盡煉獄裏萃了火的鐵鎖,把少年手腳緊緊纏繞住,又掩蓋住他的口鼻,動彈不得,將其完全包裹。

秋山竹晚從濕熱中的窒息感驚醒,發覺夢裏的窒息感是條野采菊不知何時,從枕著他腿的側躺,變成了整個人趴著抱住他腰,緊緊貼在他身上,腦袋壓在他胸口,秋山竹晚自己也從靠坐著的姿勢滑落,躺倒在**。

秋山竹晚試了試,發現完全動不了,幹脆不掙紮了,擺爛的躺著,任由體重不輕的某人壓著他。

......腿麻了。

秋山竹晚來時沒開燈,但憑借安全屋高牆上那個小窗,還能看清點東西,如今屋子是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估計天色早黑了。

秋山竹晚歎了口氣......他這一覺,得補多少個不眠的夜晚,才能把耽擱的工作補回來啊。

秋山竹晚抬手摸了摸條野采菊的額頭,退燒貼不知掉哪去了,但好在高溫已經退了下來。

“......竹君。”

黑夜裏,突然有個細微的,沙啞的聲音輕輕喚了一聲。

秋山竹晚也不意外,嗯了聲:“還哪不舒服嗎?”

看條野采菊這狀態,怕是醒了有一會了。

“頭疼。”

胸口那顆毛茸茸的腦袋說著話,通過胸膛微微震動,癢癢的,像根羽毛,因為發燒,條野采菊的聲音帶著軟軟的鼻腔。

“我去給你拿藥。”

“不要。”

說著,秋山竹晚感覺攬在自己腰邊的那兩條

胳膊摟得更緊了,像是要把他揉進血肉。

怎麽和個缺乏安全感的小孩似的。

秋山竹晚有些無奈,輕輕推了推他:“我不走,我去給你拿藥。”

“不要。”

條野采菊還是拒絕:“在這陪著我,別走,竹君。”

秋山竹晚歎了口氣:“好。”

你把他抱那麽緊,他上哪走去啊。

兩人就這麽待著,誰也沒說話,寂靜的黑夜中,連彼此呼吸的聲音都聽的一清二楚。

過了幾秒,他才聽見條野采菊悶悶的說。

“我以為你要殺了我,竹君。”

這是在說天台上那一槍。

秋山竹晚是真沒留情,在條野采菊現身的短短兩秒內,便擊中了他心口偏上幾厘米的位置,差一點斃命。

秋山竹晚有些愧疚的眨了眨眼,剛想解釋,就聽條野采菊說。

“剛才我醒來,差點殺了你。”

秋山竹晚一愣。

殺了他?

他可沒感覺到殺氣。

條野采菊繼續說:“因為在天台,我聽見你在猶豫要不要真的殺了我,夏日祭上,你也在猶豫是要讓我知道竊聽器的存在,讓我知道是夏川先生主動拋棄了我,還是狠狠心把我瞞住,假戲真做。”

秋山竹晚沉默了,良久,說了句。

“對不起。”

“沒什麽好對不起的。”條野采菊輕歎了口氣,兩隻手依舊緊緊的抱著秋山竹晚:“你不是打偏了嗎。”

無論條野采菊是死在槍下,還是槍傷導致的高燒下,秋山竹晚都能安穩待在稻川會,無論是金錢還是權勢都手到擒來,前途無量。

但是。

“你還是來救我了啊,竹君。”

沒讓他和個野狗一樣,腐爛在無人知曉的角落。

聽著條野采菊的話,秋山竹晚緊緊攥住床單,隨後又無力的鬆開,他漏出一個虛假到自己都覺得惡心的淺笑來,一字一句的緩慢說著告白似的真摯的誓言。

“我幫你報仇,條野。”

“我會毀了稻川會的。”

黑夜中,那白發的少年嗯了聲,抱著戀人,整個人沉浸在蜜糖的幸福感中。

“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