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院不大, 是廢棄的教堂改造的,有些年久失修,隻有一棟主建築, 一個院落, 周遭被鐵質的圍牆圍著, 高不可攀。

秋山竹晚隨著修女的指引向前走著。

一路上,他一直表現的熱情無害, 讓修女警惕的臉色緩和了些許,又聊幾句,修女徹底放鬆下,笑臉相迎。

真正出身孤兒院的中島修介被甩在後麵,看和嚴肅的修女老師相談甚歡的上司, 眼裏充斥著茫然。

“對了,尤麗子小姐。”聊到院內孤兒滿十八歲就會離開孤兒院謀生的事情,秋山竹晚有些好奇:“從這裏離開的孩子, 會寄錢回報孤兒院嗎。”

“當然會。”修女滿臉自豪:“院裏會在孩子小的時候從學習和品格兩方麵培養, 從這走出去的孩子, 無一不是品學兼優。”

“比如修介君嗎, 我聽他是從早稻田大學畢業的, 之後又去了大公司當社員。”秋山竹晚看了眼進入孤兒院後, 就沉默內斂起來的中島修介。

修女的臉色瞬間變了色。

秋山竹晚眨眨眼:“對了, 我剛聽您說, 院裏的人都以為修介君逝去了?”

他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怎麽會這樣想啊, 修介君現在重新找到了工作, 為辦公室做文書, 一個月工資有十幾萬呢, 我們這次來, 就是修介和我說,想回報養育他的孤兒院才來的。”

“可院長說......”修女脫口而出的話被她咽了回去,她回頭看了眼穿著一身灰色西裝的中島修介,臉上漏出恍然大悟的笑容來:“原來是這樣,那修介還真是運氣好。”

交談著,幾人走到了正堂門口,修女介紹道:“現在這個點,孩子們都去書館看書了,等下玩耍時間,我帶您去見見他們,先去見院長先生吧。”

“是要拜訪。”說著,秋山竹晚有些歉意的撓了撓頭:“因為是出差,所以來的著急,隻隨便買了些禮物,希望不要建議。”

“怎麽會呢。”

中島修介眼睜睜看著自己在趕車間隙急匆匆在車站附近商店買來,被上司拿走裝排麵的禮物又被修女老師塞回自己手裏。

“修介,你把這些東西送去倉庫,還在原來的地方。”

和中島修介說話,修女又恢複了嚴肅:“我帶秋山先生去見院長先生。”

“我是修介的朋友,您直接叫我秋山就好。”

“那怎麽行呢。”修女擺回笑臉:“秋山先生就別蒙我了,就修介那個直挺挺的性子,怎麽可能交到您這樣的朋友,我活了這麽久,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秋山竹晚有些無奈:“修介君人很好的。”

“他人好,我當然知道,畢竟是在院裏長大的孩子。”修女有些唏噓:“我們院長先生是個很嚴厲正直的人,對孩子們的教育抓的很重,有品行不端的,都會挨很重的罰,修介啊,從小就乖,比其他孩子少挨了不少罰呢。”

“懲罰教育嗎?”秋山竹晚一挑眉。

“這也是沒辦法。”修女探口氣:“孤兒院的孩子,和外麵不一樣,他們沒有父母疼愛,物質又匱乏,太容易走說歧路了,隻有嚴加管教,才能讓他們不成為危害社會的人,院長先生的教育理念,還是挺有道理的。”

聊著,兩人已經繞過孤兒院彩色玻璃的禱告大廳,進入了一個又低又潮濕的走廊,秋山竹晚的發頂離天花板隻有兩三厘米。

“這是專門設計成這樣的。”修女解釋道:“因為鏈接著禱告廳,所以借此告訴孩子們,要在主麵前謙卑,低頭。”

整的還挺哲理。

秋山竹晚看了眼前不遠處牆皮都脫落了的天花板,莫名有點不爽。

這要是條野來,得低頭,憑什麽他就能昂首挺胸走過去,連發

頂都蹭不到。

這條走廊不算長,走了十幾步就到了正常的地方,是很常見的教堂裝橫,暗沉的光從七彩碎片的玻璃窗外照進來,整體建築冷白肅穆,許是天陰,空氣中彌漫著些壓抑的讓人喘不過來氣的濕涼。

戰後經濟蕭條,能有人原因開辦孤兒院救助孤兒已是天方夜譚般的善舉,秋山竹晚也不好苛求什麽環境,隻是......

他的視線從牆邊鑲嵌著的像是監禁室一樣,栓了鐵鏈鐵鎖,隻有個小窗口透氣的門邊劃過:“那是什麽地方?”

“是懲罰犯了錯的孩子的地方。”修女神色自若的回答,似乎沒覺得有什麽不妥:“那孩子手腳不幹淨,被院長先生處罰了。”

要不是秋山竹晚能聽到那孩子微弱的呼吸聲,和身上大片的燙傷,估計就信了。

他眯了眯眼。

身份是特殊部隊退役成員的院長,東京最大Mafia幹部月月寄錢,又在這裏囚禁了受傷的孩子,這個孤兒院,可能涉及兒童販賣的黑色產業嗎,因為據他所知,稻川會就有這種喪心病狂的產業鏈。

和森鷗外聊天後,秋山竹晚本來以為,‘濁鷹’隻是拿組織的錢供養孤兒院,被夏川倉也發現,慘遭滅口,現在看來,事情可能沒他想的那麽良善。

修女隻當剛才的詢問隻是隨口一談,淡然的在前麵帶路。

很快,秋山竹晚就見到了那個曾是特殊部隊成員的院長。

和照片一樣,鍋蓋頭,麵癱臉,一對鷹眸又冷又尖銳,讓人幻視部隊訓練官,一身白袍也沒讓其柔和半分,略顯老態。

他身上帶著沾過血的人才有的戾氣。

“您好,院長先生,我是秋山竹晚,想和您聊聊資助孤兒院的事情。”心裏打量,麵上,秋山竹晚隻是極有禮貌的一鞠躬,麵上帶著無害討喜的笑容。

那位院長聽到資助,對著秋山竹晚點了點頭,態度還算不錯,但在聽到修女的介紹後,臉色大變。

“他是修介帶回來的朋友......”

“讓他滾出去。”院長聲音帶著濃重的厭惡和排斥:“讓中島修介也一起,別在這裏汙染孤兒院的地。”

秋山竹晚:?

少年鎏金的瞳孔頃刻變得冰冷,但麵上還是保留著客套:“您這是什麽意思。”

“我們不需要Mafia的資助。”院長視線冰冷的掃在秋山竹晚的黑色披風上:“滾出去。”

說著,本站在桌前的院長突然一動,從抽屜裏拿出槍來。

秋山竹晚比他動作更快,早在院長起殺心的那一瞬,他就從披風下拿出了槍,指向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的修女。

少年歪了歪頭,白皙指尖在扳機處輕輕摩挲,他保持著持槍的姿勢,無視院長的槍口,走到修女身後,輕輕環住這位老婦人的肩膀。

盯著院長殺人的目光,秋山竹晚漫不經心的抬眼,像隻午後休憩的貓,身上黑色的氣息盡顯,他懶洋洋的又重複了一遍。

“您這是什麽意思,院長先生?我好心資助,真讓人傷心。”

事實上,秋山竹晚現在相當懵。

方才院長對Mafia的厭惡不是作假的,討厭到以至於在兩句話內作出殺掉他的決定,但匯款和監禁室那個奄奄一息的孩子,又標明這院長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可惜對麵先動槍。

“放開修女。”見秋山竹晚反應如此迅速,院長眼眸中閃過一絲驚愕,但總體還是端著神情嚴肅,一派冷靜。

真不愧是特殊部隊退役的。

秋山竹晚感歎了句,麵上還是混不羈的懶散:“我不。”

“你要怎麽樣才能放開她。”

“放開她?”秋山竹晚微微仰頭,似乎是在思考,

在院長想趁機向前製服他的一瞬,又迅速轉過頭來,臉上帶著戲謔,持的槍更貼近了修女的太陽穴:“院長先生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就放開她,並且捐一筆錢離開孤兒院,怎麽樣。”

“我不需要你的錢。”提到捐錢,院長眼中厭惡更甚。

秋山竹晚眯了眯眼,故意拖長了尾音,讓聲音聽上去有非常刻意的輕蔑:“是嗎?”

他觀察著院長的驚愕,繼續補充道:“來的時候,尤麗子小姐說院長先生是個注重孩子品行的人,但為什麽,會培養出東京最大Mafia,無惡不作的幹部呢?”

“本博研一。”院長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咬牙切齒,帶著濃重的厭惡:“他和孤兒院早就沒關係了,你若是他的仇人,就去找他,來找老婦人和孩子撒氣,算什麽本事。”

“果然院長先生認識他啊。”秋山竹晚聳了聳肩,在保持著持槍姿勢的同時,輕描淡寫的奪過了修女手中的東西,是一柄磨的很尖的十字架,他將十字架的繩子吊在指尖,閃著銀光的銳物垂下,正好在修女蝴蝶骨的位置,少年用一種審判的語氣說:“你玷汙了你的信仰,修女小姐。”

連修女都隨身帶著這種東西......

秋山竹晚看了眼真情實意討厭Mafia的院長,有些無語,這家孤兒院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主不會怪罪祂的信徒,隻會降罰你這樣的罪人。”蓄意已久被奪了武器的修女唾棄道:“將你放進來,信了你的話,真是我的劫難和罪業。”

秋山竹晚沒工夫管修女了,他現在隻想從院長嘴裏套話,身形纖細的少年彎了彎眉眼,以最無害的笑容開口:“院長先生,您既然知道稻川會的眼‘濁鷹’,並且口口聲聲訴說著清高和憎惡,那您為什麽-----每個月還接收著他的匯款呢。”

“清風傲骨的院長先生,用一筆從地獄沾滿了鮮血的錢款,供養著流離失所,住在教堂的孤兒們,極惡與孩童純真的善的碰撞,真是個有趣之極的故事。”

院長詫異的皺起眉:“你說什麽?”

“當然是‘濁鷹’先生每個月都會往孤兒院匯一筆巨款的事情。”秋山竹晚不假思索的說道:“院長先生想說自己不知情嗎,可我查到,那個尾號為36799的賬戶,每個月都會有人去取錢,否則‘濁鷹’也不會每個月寄錢。”

“那個賬戶早就廢棄了。”院長皺起眉:“關於每月的匯款和取錢,我並不知情,孤兒院的每一步進賬和花銷都是記錄在案的。”

他的話語中帶著極正直的語調,沒有一絲作假:“我不可能接受任何Mafia帶著髒血的錢財,那是對孤兒院的玷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