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隻不過是人生一場醉

之江省,錢唐。

南山路上挺有鄉土氣息的“外婆家”餐廳的包廂內,一對氣質不錯的中年男女相對而坐。

歲月雖然在他們臉上留下了痕跡,但依然能看的出來他們曾經的俊朗和美麗。

隻是,兩人情緒似乎都不怎麽好。

“曉菲,真的不打算手術?”男的小聲說道:“你應該相信我的技術。”

“乳腺癌四期,已經全身擴散,沒必要手術了。”女人搖頭苦笑,“我也是學醫的,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手術與否,生存時間都差不多,最多兩年的壽命。完全沒有質量的餘生我不想嚐試,更不想讓自己帶著身體的殘缺離開這個世界。”

男人沉默了。

女人端起麵前的酒杯,猛地喝了一口,再重重放下,滿是不甘地說道:“一直以來,我以為我羅曉菲是個成功者。沒想到,很快什麽都沒有了。陳子寒,你說,命運為什麽待我們這麽不公?”

叫陳子寒的男人抬頭看了看麵前的女人,最終隻是跟著喝了一大口酒。

“在別人眼裏,我們都是可憐人。”羅曉菲舉起麵前的酒杯晃了晃,“唉!你報名援外,結果半年後家庭解體,手術時候因為意外染了那種讓人談之色變的病,發作居然這樣迅速,還被人指指點點,一個前途無量的青年才俊就這樣毀了。嗬嗬,我不可憐你,你也別可憐我。我們湊在一起過段時間吧,或許黃泉路上能做個伴。反正,學校的時候,你曾向我表白過,算我遲了二十年才答應你!”

陳子寒苦笑:“那時隻是鬧著玩的,我自己都沒當真。”

“來,今天我們不醉不歸!”羅曉菲一口就將杯中酒喝光,“真假不重要,餘生還要活的精彩!說不定,我死之前還能幫你生個兒子。你父母還在,他們會幫忙照顧。”

“別開玩笑了!”陳子寒微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把麵前的酒喝光了。

兩人是大學校友,都畢業於之江大學醫學院。

羅曉菲念的是藥學,陳子寒是七年製臨床醫學。

在學校的時候,漂亮的羅曉菲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女神。

兩人有過不算少的交往。

彼此的感覺都不錯,但因為羅曉菲一心一意想出國,兩人若有若無的情愫,沒燃燒就熄滅了。

羅曉菲後來考取了耶魯大學醫學院的研究生,到大洋彼岸去了。

兩人也就慢慢沒了交集。

比羅曉菲遲幾年畢業的陳子寒進了之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並因自己的出色能力,事業上取得了不錯的成就。隻不過,一切都止於援外時候突然而生的變故。

同樣事業有成的羅曉菲,身體不舒服去檢查的時候發現已經是乳腺癌晚期。

命運有時候無奈的讓人絕望。

仲秋時節,兩個人生的失敗者無意間相逢了。

美人遲暮,年近四十的羅曉菲已經沒有了當年的女神風采。

但相似的境遇及曾有過的淡淡情愫,卻依然讓他們一見如故。

兩人喝了很多酒,最後是相互扶著走出了酒店。

羅曉菲緊緊地摟著陳子寒的手臂,一臉懷念地說道:“我記的,畢業前,曾約你到湖邊逛過。”

“我那時候大三,”陳子寒輕輕說道:“當時你告訴我,你考取了耶魯大學醫學院的研究生,要出國了。”

“如果我不出國,如果我嫁給了你。”酒喝的太多,羅曉菲說話有點衝動,“或許我們都不會被生活拋棄,活的很好。怪隻怪,我想要的東西太多了。”

“生命沒有如果,時光更不能倒流!”陳子寒長歎口氣,再指了指前麵:“西湖邊走一會吧!”

“這段時間,老是夢見你,夢見我們都還年輕,還在醫大念書,我愛上了你,你堅決不讓我出國!”羅曉菲把自己的臉也靠了過去,整個人都依在陳子寒身上,很傷感地說道:“要真是這樣該多好?”

陳子寒停下腳步,驚訝地看了羅曉菲兩眼。

前兩天,他居然也做過相似的夢!

陳子寒喝的比羅曉菲要多,平時不太喝酒的他喝的有點過了,走路的腳步都有點踉蹌。

走到湖邊,被涼風一吹,他連續幹嘔了幾聲。

手機鈴聲響起,羅曉菲放開一隻手接電話。

也不知道是誰打的電話,她居然與對方爭吵了起來。

陳子寒掙脫開了她的手,靠著湖邊的柳樹喘氣。

又一陣惡心湧上來,他下意識地麵向湖麵幹嘔了起來。

卻沒料到,一腳踩空,身體失去了平衡。

整個人刹那間就被滿世界的冰涼包圍了。

隱約間,他聽到了女人驚恐的哭喊聲。

“子寒,快醒醒。”

迷迷糊糊之間,陳子寒被一個聲音吵醒。

“媽的,我這是在哪兒?”渾身濕涼的感覺,讓陳子寒不禁打了個顫。

“叫你少喝一點,你偏不聽,你看看,差點掉到湖裏淹死。”說話的是一個嘴上兩撇黑黑絨毛,看起來很年輕的黑臉少年。

陳子寒眉頭皺的更緊了。

這小子怎麽看起來這麽麵熟?

那一臉青澀的黑小子略帶憤憤地說道:“沒想到啊,你真的會去勾搭羅曉菲。你一個剛剛入學的大一狗,人家羅學姐是美翻整個之江醫科大學的大二學姐,人家能看上你才怪呢!”

“還有,你以前說過,別因為一棵樹而放棄整片森林。記住自己的話,之江醫科大學可是美女如雲,七年時間夠你浪了!”

“……”

黑小子見陳子寒直勾勾看著他,忍不住罵道:“西湖裏都遊了一圈,還沒醒?”

陳子寒心裏有點發毛,忍不住打斷了黑小子的話:“你是……誰?”

“……”黑小子呆了呆,再一臉憤怒:“儂個媽包種,連我都想認不出來了?我王震軍啊!”

“王震軍?”陳子寒再次瞪大眼睛。

王震軍是他初中、高中、大學十三年的同班同學,自小關係非常親密的死黨。

但王震軍早已經大腹便便沒多少頭發了啊!

耳邊傳來清脆的“BB”聲,轉頭一看,有人從腰間拿出一個摩托羅拉尋呼機,看了兩眼後走向公用電話。迎麵走過來的一個人拿著手機在通話,一看居然是古董級的諾基亞5110。

“臥槽,我是誰?我從哪裏來?”陳子寒激動的腿都軟了,“我現在又在哪兒?”

“是不是腦袋壞掉了?”王震軍一把拉住陳子寒就走,“趕緊回去換衣服,濕成落湯雞了,你不怕丟臉,我還怕丟臉呢!快走,打車回去。”

陳子寒踉蹌了幾步,最終還是被王震軍拉著走了。

附近音響店裏傳來若有若無的音樂,梁靜茹的《勇氣》:

愛真的需要勇氣,

來麵對流言蜚語,

隻要你一個眼神肯定,

我的愛就有意義……

陳子寒在一個轉角處站定,抬頭看了看周圍。

夜色中的西湖景色依然很美,左手位置居然沒有雷峰塔的影子。

右手方向的保俶塔在夜色中默默矗立,但塔身漆黑,沒有美麗的燈光照映。

再走了幾步,陳子寒瞄到了湖邊小店裏的電子鍾——2001年9月11日,20點20分。

“哈哈哈!”陳子寒心裏忍不住狂笑了幾聲。

不再是2020,農曆庚子年,那個讓很多人不堪回首的年份,而是2001年,剛上大學的日子。

狗日的人生,真的推倒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