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這話一出,原本平靜的辦公室瞬間亂成一團,兵荒馬亂。

家長的叫喊聲,受害者的抽泣聲,施暴者死不悔改的謾罵聲。

但秦湘卻覺得世界突然安靜了。

紛擾不再,隻剩眼前人。

她抬手,用袖口偷偷抹掉額頭冒的冷汗,視線垂在地麵上,眨了眨略顯酸澀的雙眼。

原來……周晏生不是冷漠的旁觀者啊。

此時的辦公室亂成一團,門也敞開著,門口蹲著很多個看好戲的學生。

曹彬心煩意亂,走到教室門口,剛要關門,瞥到秦湘的身影,便直接衝她招招手示意她先回教室。

秦湘以為周晏生也會和自己一同回教室,結果下午第一節 課的上課鈴打響之後,男生的座位空無一人。

教室裏,化學老師點了幾個人去講台上寫方程式,有的人寫不出來,第一排的同學給他們報著答案,班裏有些不太平。

秦湘掃了一眼周圍,老師沒在教室裏,周圍也亂糟糟的,同桌馬欣欣好像已經習慣平中的上課環境,她正低頭用手機不知在和誰聊天。

她歎口氣,低頭認真寫自己的方程式。正寫著,袖子突然被拽住,她疑惑地看過去。

馬欣欣湊過來問她,“晚晚,你知道上周五的晚上發生了什麽嗎?”

秦湘聽到這話,愣住,不作聲。

馬欣欣把手機放在她桌上,邊說邊放著視頻,“這女生被打的好慘……”

秦湘看了一眼便隻覺手腳冰冷。

視頻中,正是上周五的晚上,學校旁邊的小樹林。

一個女生癱坐在地上,身上全是泥,根本看不了。播放到最後,女生的長發被剪得根本看不出之前的樣子,七零八落的。

手機音量調得很低,但秦湘分明聽到了那恥辱的哄笑聲。

馬欣欣嘖嘖道:“這女生也不知道犯了什麽事,居然被打給這樣。”

看吧,無論是誰看到這種視頻,心裏的第一個反應便是受害者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要不然他們為什麽隻打你,不欺負別人呢。

秦湘沒聽進去她的話,隻是手腳冰冷,腦子裏一直不停循環一句話。

“不怕報複,你就試試。”

馬欣欣注意到秦湘神色不正常,額頭上還冒著虛汗,她碰了碰秦湘,小聲問道:“晚晚,你沒事吧?”

秦湘猛地回神,意識到現在還在上課,勉強地扯了個笑,搖頭,“我沒事。”

她心裏安慰自己,應該不會吧,王曼雯應該不會用這種方式對待她的。自己好歹和她玩了三年。

就這樣,那點不安漸漸被平複。

那天整個下午,周晏生的位置上都是空著的。

放學的時候,秦湘叫住陳燃,指了指那個空位,“那個……他怎麽下午沒來上課啊?”

陳燃剛站起身,聽到她的問話,曖昧地笑笑,“那自然是有比上課更重要的事了。”

秦湘潛意識以為是因為今天中午辦公室的事,憂心忡忡地收拾好書包,提前和馬欣欣告別,率先一步出了學校。

但她不知道等待她的究竟是什麽。

傍晚六點。

秦湘剛出校門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三五個站在街邊的社會女直勾勾地盯著校門口。

果然——

秦湘沒走幾步就被那幾人半拖半拽地弄到了學校後麵的空地上,等到了那,她徹底傻眼。

數不清地恐懼爬上心頭,她……她明天是不是也要頂著寸頭去學校了。

遠邊停著幾個類似摩托的車子,是那時候小縣城獨有的“鬼火”。鬼火旁杵著幾個男生,流裏流氣,正抽著煙低頭玩手機。

幾個頭發染成五顏六色的社會女正盯著她,看到她的麵容後,表情多了些嫉妒。

秦湘愣在原地,不敢動彈一下,有人推著她往前走,她沒站穩,直接跌坐到地上。

這舉動不知道怎麽惹到那幾個社會姐,有人上前,直接給了她一腳,“走路都不會?”

秦湘緊抿唇線,但不受控地發出一聲悶哼。

羞辱感在那時蓋過恐懼。

嬌弱的悶哼吸引住一旁幾個混混,有人走上前,笑著開口,“我說,你們能不能對人家女生溫柔點,我聽王曼雯說,這女生還是平中第一呢。”

他咂咂嘴,“女學霸?”

“李京,你這話什麽意思?”

李京搓搓手,說著下流的話,“意思就是,我還沒上過好學生呢。”

秦湘聽到這話,猛地抬頭,眼裏的驚恐幾乎要淹沒所有。

她看了眼周圍,人流密集的地方離這兒的距離有些遠,出聲呼救可能沒有用,而且…這群人有交通工具,逃跑的勝算也不大。

王曼雯從一群人身後走出來,手上還夾著一根煙,“這□□報的警,你不會看上她了吧?”

秦湘聞言,目光移到王曼雯身上。

她也是女孩,不會出現那種事情的。

可誰料——

李京把手隨意搭在王曼雯肩上,“那倒不是,隻是對著這張臉,我不忍心。”

話雖如此,但李京的表情卻是迫不及待的。

“那就毀了唄。”

兩人的對話旁若無人,惹得圍觀的一群人不停地笑。

“我說,違法亂紀的事兒咱可不幹啊。”

“就是啊,這個萬一再像上次那個家裏有錢怎麽辦。”

“那又怎樣,江弈家也不差吧?”

“誰讓她多管閑事,亂報警,活該。”

秦湘本就冰冷的心此刻再一次的雪上加霜。

她做錯了什麽,隻是看到有人施暴後報了警,這樣便有罪嗎?

善良就是原罪嗎?

他們無休止的哄笑不停,仿佛就是要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把秦湘的心態搞到崩塌,讓她慢慢等著接下來的欺淩。

因為他們知道,這樣才能讓秦湘心底的恐懼到達頂峰。

王曼雯抽完一根煙,走上前,蹲下身,一手捏起秦湘的下巴,迫使她抬頭,左右甩了甩,“嘖,想不到吧?”

秦湘抬起眼皮,牙齒打顫,音調把控至平常,一字一頓道:

“曼雯,為什麽?”

即使到了這種時候,她脫口而出的還是“曼雯”。

仿佛現在的情況和以往兩人親密的時候沒什麽不同。

王曼雯哼笑,“看你不爽。”

秦湘眼皮垂著,心墜入冰窟。

這下才明白,就算她沒報警,王曼雯也會找別茬。

王曼雯突然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

她恨秦湘,恨到骨子裏。

此刻看到秦湘像個狗一樣匍匐著,心底好不痛快。

外人眼裏的秦湘,乖乖女,不惹事的好學生。

王曼雯回想,在初一那年,她陷入泥潭,後來秦湘把自己拉了出來,走到光明地界。

可,那又怎樣。

她在深溝裏過得也沒多差,習慣了那種生活,所以秦湘當時就是多此一舉。

幾個人走過來,用力拖著秦湘到了幾天前的小樹林裏。

昨晚剛結束一場秋雨,小樹林裏莫名陰森,混著泥土氣息和酸臭味。

秦湘忍不住幹嘔。

“我草,這女的不會要吐了吧?”一個畫著煙熏妝的女生問,“我可得離遠點。”

王曼雯回頭,“放心,髒不到你身上。”

那女生蹙眉,想說什麽話,瞥到一旁走過來的高大身影後瞬間息了聲。

“喲,江弈來了?”一個寸頭上前,遞給剛走來的身影一根煙。

江弈“嗯”了聲,低頭拱火,點煙,目光接觸到什麽,動作一頓,笑了,“這人誰啊?怎麽坐地上?不嫌髒?”

“說的什麽話,”王曼雯輕笑,走近,兩指一捏,煙嘴便到了她口中,“她就是前幾天報警的人。”

江弈挑眉,蹲下身,尋找女生的臉。

秦湘下巴被他捏著,像粘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挺眼熟啊?”江弈說。

“可不眼熟嗎?人家是女學霸,上台演講過。”有人接話。

“又一個學霸?”江弈問。

“嗯唄。”

王曼雯一根煙抽完,腳尖踩滅煙頭,哼笑,“誰先上?”

刹那間,秦湘原本的希望一瞬崩塌。

“你這話說的,”江弈盯著秦湘笑,“我能上不?”

“您說的上是哪種上啊?”

“我草,**野戰啊?可以可以。”

“哎,你還別說,套我都備好了。”

他們的話低俗惡心,秦湘覺得這些人荒謬至極。

瘋子。

一群瘋子。

突然,一道尖銳聲音打破哄笑。

“滾,你敢上她試試?”

那一刻,秦湘又有了希望。

可下一秒。

“老狗,你先上。”

不過短短兩秒鍾,她便經曆了天堂地獄。

憑什麽。

憑什麽要任由他們欺負人。

秦湘抬頭,正欲開口,卻對上一道視線。

依舊冷冰冰,毫無溫度可言。

但她不在乎。

剛要開口呼救,那道身影便消失不見,直接掠過此處,沒有停留。

這次,秦湘心好似停止跳動。

她到底在期待什麽。

周晏生憑什麽救她。

耳邊的聲音還在繼續。

“嘖,真是便宜老狗了。”

“要不咱倆一起?”

“去尼瑪的。”

每次電影裏出現這種情節,作惡的人都不會得逞,反而受到嚴懲。

差點被迫害的女生往往都會被喜歡的男生救走。

可現實不是電影。

英雄救美不會發生在這,現實最後……也都會變成紀錄片。

是她不夠幸運嗎?

不是,是這個世界病了。

幾分鍾前,她把一切看在眼裏。

周晏生不是一個人,他身旁的人,是個女孩。

別的女孩安全平安,而她呢。

她在挨打。

秦湘閉眼,內心不斷掙紮,唯一的手機落在家中。

絕望,無助,窒息,恐懼……

那個瞬間。

她想去死。

拉著全世界一起。

去死。

她聽見塑料被撕開的聲音,睜眼,站在她麵前的是一男生,手上捏著透明的氣泡。

“你小子,真行。”江弈笑老狗。

作案工具挺齊全。

被稱作“老狗”的男生,剔著寸頭,另一手去觸碰自己褲腰,臉上掛著猥瑣的笑,“小妹妹,別害怕,待會兒有你爽的。”

“你可別掙紮,否則我可不能保證你的安全。”

他們是什麽?

都能說出別讓受害者掙紮這種話。

秦湘身子往後挪,話已經連不成句子了,想跑但真的沒力氣了,剛剛被人拖拽到這裏的時候她拚命掙紮,反被拳打腳踢,腰腹上都掛了彩。

但她依舊不順從,即便是牙關打顫也在開口:

“你…你這樣是,犯,犯法的。”

老狗絲毫不在意,“那你報警啊。”

秦湘不停地往後挪,腿已經軟到失去知覺。

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老狗,你這不行啊?”江弈笑了,“要不我先來?”

他們沒在意秦湘的動作,隻當那是臨死前的無謂掙紮。

老狗內心無端起了火,他走了幾步,“你他媽別躲了!”

隻是他的手還未碰到秦湘,遠處便傳來了警笛聲,刺耳又持久,綿延不斷地響著。

警笛穿透一片片建築物,饒是沒見到警車,也令在場的人心驚膽顫。

“我操,”老狗猛地抬頭,“又是哪個狗逼報警了?”

倏忽,一包零食砸過來,準確無誤地撞到老狗的後腦勺上,包裝袋的封口敞開,細細碎碎的瓜子皮悉數落進他的後背。狼狽到不行。

與此同時,一道囂張狂妄的女聲傳來。

“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