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多久?”周晏生指腹揉著太陽穴, 皺眉問道。

“不到三年。”

陳燃走到窗邊,窗外的雪停了,世界一片雪白, 銀裝素裹, 華麗又令人失神。

紫檀木桌上工整地擺著幾個老舊的物件, 一把黑色遮陽傘,傘柄處刻著小小的字體。還有一個黑色小皮筋。

周晏生撐著身子坐起來, 眾人見狀急忙上前扶他, 待他背靠床頭時, 周晏生察覺到幾人臉上的凝重,倏地樂了:“逗我玩呢?還睡了不到三年?怎麽可能?”

安靜的屋內沒人反駁他的話。

房門突然被推開, 一位身材高大的男生走進來, 他看到周晏生睜開眼後的模樣,眼眶倏地紅了,“生哥......”

周晏生盯著來人,蹙眉, “哪位?”

秦誠愣在原地,原來陳燃哥說的不錯, 生哥是真的忘了那三年在平蕪發生的事情。

“生哥, 我——”

心理醫生兀自打斷秦誠的話,神態輕鬆地對著周晏生講:“你還記得你睡前發生的事情嗎?”

周晏生微微低頭,像是陷入了回憶,“當時我和陳燃去了西藏,我記得我自己一人上了山,下山之後正準備拍照, 便沒了意識。”

他像是想起什麽似的, “我不會是因為高反暈倒的吧?可我以前去過那麽多次了, 都沒嚴重到休克的地步。”

屋內三個大男人像是徹底放棄了掙紮,陳燃偏頭看向窗外,神色晦暗不明。

看來周晏生是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可他真的不明白,周晏生那麽愛秦湘,怎麽會把她忘了。

周晏生抬手捏了捏眉心,電光火石間,他餘光注意到了什麽,“這是什麽?”

心理醫生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在他的無名指上看到了那個暗青色的紋身:Z&Q。

這個紋身被秦誠看到,他再也忍不住般,走過去,一把拎起周晏生的衣擺,“生哥,紋身是當年你自己紋的,這裏的疤你看到了嗎?是五年前......你為了救我幫我擋的,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秦誠的動作令在場所有人始料未及,率先反應過來的還是李群傑,他上前,手上一個用力,直接扣著他出了房間。

心理醫生觀察周晏生的表情,發現他這次的遺忘並不似作假。

他歎了口氣,“你先休息,盡量不要讓自己陷入回憶。”

陳燃和心理醫生出了房間。

屋內重新落入一片寧靜,周晏生手搭在膝蓋上,盯著腹部的疤痕失了神。

走廊——

“你是說,他還會有可能記起之前的事情?”陳燃驚喜地問道。

“按照他以往的病史,早在2017年的夏天,他不也曾通過那個女孩被霸淩這個事想起自己曾經也被校園欺淩的經曆了嗎?”

“隻是那個女孩去世這件事對他的影響太大,才導致他昏迷了三年,按照以往來說,根本不會昏迷這麽久的。他是無法接受那個女孩去世的事實,便自己潛意識地把這一切都說成一場夢,這也算是一種自我疏解,自我治愈的方式。”

“臨**也有過這種案例。”

陳燃靜靜地站著,陷入了沉思。

“那要怎麽樣才能讓他想起之前的事?”秦誠年輕,想問的話脫口而出。

“這是心理創傷,作為他的醫生來說,我並不建議你們用這種方法。但這件事剛好可以成為他突破這種病的契機,隻是風險太大。”

李群傑問:“您能說的更詳細點嗎?”

“周晏生的童年時期經曆的創傷,外加初中被同學欺淩的經曆,這兩件事都讓他陷入了一種循環,也就是說,如果這種循環無法打破,他以後如果再遇到重大影響身心的創傷,也會潛意識地選擇遺忘那件事。”

“你們可以通過舊物喚醒,故地重遊的方式讓他回憶起之前在平蕪發生的那三年的事情。”

“但您說的風險是?”李群傑問。

“成功的話,這種惡性循環會被徹底打破。失敗的話,他的小腦會受損,智力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回到兒童。”

李群傑:“那百分之三十呢?”

“這...”

陳燃看了眼心理醫生的表情,猜了個大概。

無非是一覺不醒,成為永遠的活死人。

他接上心理醫生未講完的話,“我懂了,隻是這件事得看他本人的想法。”

李群傑看了陳燃一眼,按照周晏生的想法,他或許會同意吧。

他這人,向來不懂得珍惜生命。

但他實在是無法理解這個病症,那句話說的果然沒錯。

你知道嗎?

或許。

生的對立麵並不是死亡。

而是遺忘。

去年的高中同學聚會,有人提到學校當年最讓人羨慕的那對如今怎麽樣了。

有人唏噓地講:“一個死了,一個成了植物人,什麽時候醒過來都不確定。”

他真的想不通了。

老天爺你到底在幹什麽啊。

---

時間回到五年前。

秦湘雖然病重,但還是參加了2019年的高考,後來她選擇了冀省醫科大學的臨床醫學專業,即便是她的分數超出很多。

老師勸她選擇京北的協和醫學院,她沒聽老師的意見,堅持去了本省的醫科大學。

大學的生活始終平淡無波,她沒有參加軍訓,沒有住校,沒有認識一個個新朋友。

她一直都是一個人。

大一冬天,她在社交網站上看到過周晏生的動態,也從中得知了,周晏生去了英國留學,頭發染了金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帥氣。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交新的女朋友,但大抵是沒有的,因為那時候,即便是她不會主動問起關於周晏生的近況,也會有人對她播報。

她也知道了,周晏生貌似在學習上很努力,他提前修滿學分,但一些選修課的課程沒有結束,他也就從沒回過京北。

就這樣蹉跎了兩年,醫院還是發了病危通知書,她也徹底告別校園,重新回了醫院。

每年六月去西藏的約定。

她沒忘。

-

2020年六月,周晏生提前完成國外的學業,和陳燃一路向西,到達西藏。

2019年的六月,他獨自一人去了西藏。

疫情反複,他這次回國之後便決定常駐國內。

這兩年他拚了命地學習,隻為了能脫離周家,單槍匹馬地奮鬥。

因為她之前說過,他是京北高官家子弟,她會自卑。

但現在他想著,不靠家裏人,和普通年輕人一樣從基層做起。這樣,他們之間的距離就消失了。

隻不過,這一切都是他的想法。

他怎麽也沒想到,等他的不是久別重逢,不是破鏡重圓,而是陰陽相隔。

得知秦湘也在西藏完全是個意外,陳燃短暫地起了高反,發了高燒,兩人隻好停止旅行,去了當地醫院。

陳燃病好的那天,他久違地看到了一個熟人。

周晏生是真沒想到能在這兒看到秦誠,他大跨步走過去,朝著他的方向揮手,“秦誠。”

秦誠麵上凝重,並沒有注意到他。

他看到秦誠身後忽然走出來一人,是秦盛年,秦誠的父親。

兩人站在一間病房前駐足,不一會兒便一同朝著樓梯的方向走。

周晏生蹙眉,他們怎麽在醫院,是有人生病了?

最後還是忍不住,滿心疑慮地走過去。

隔著門上的透明玻璃,長方形的空隙,他成功地看到了裏麵的人。

病床旁的桌上,放置著大大小小的儀器,病**躺著一個年輕女孩,她的身上插著各式各樣的管子。

周晏生平靜地移開視線,他覺得自己可能病的不輕,竟然覺得病**的那個女孩是他家晚晚。

他轉過身,沿著走廊邊走,前方是醫院的電子表,紅色的數字在黑色背景上格外紮眼。

倏地,許多被他忽略的旁枝末節快速在腦海裏飄過。

高三冬天,兩人在平蕪中醫院分別的時候,晚晚戴了一個圍巾,走之前把圍巾戴在他脖上,那時他剛出院不久,長時間穿病號服產生視覺疲勞。

但好像,晚晚羽絨服內的衣領很像醫院的病人服,他當時隻是以為她體檢,醫院讓換上的,並沒有往深處想。

她轉身走的時候,特地多看了他一會兒,現在想想,那眼神分明是不舍。

而他呢,當時腦子裏全是那姑娘的話,並沒有注意到她那眼神是什麽意思。

怪不得她說,他們不可能了。

原來當時的那句話是這個意思。

周晏生立在原地,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他愣住了,掙紮三秒鍾,最後還是回頭了。

果然,看到了秦誠和秦盛年奔去病房的身影,連同著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

他心慌了,像是什麽東西丟了,用力抓,卻怎麽也抓不住。

周晏生邁著慌亂的步子,快步跑到那個病房前,好幾次差點要跌倒。

病房內,他看到晚晚的家人站在一側,醫生雙手拿著除顫儀,站在病床旁試圖用電擊來搶救,醫生的神情無比嚴肅,手下動作鎮定有序。

他看到,那個瘦小的身影不停地在**躍起,又被狠狠拋下。

醫生最後收起儀器,對著晚晚的家人說了什麽,之後那三人就像是沒了主心骨一樣,不停地哭。

醫生走後,病房趨於安靜。

周晏生站在門外,眼神像是無法聚焦般。

不可能的,明明他都完成國外的學業了,明明他都準備獨自創業了,明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明明......這次他就是來接晚晚的。

之後的場景他不記得了,隻記得是秦誠發現了他的存在,把他叫到了病床前。

秦盛年三人都和秦湘說了些話,現在,把空間留給這兩人。

周晏生立在原地。

“......周晏生?”

房間內突然響起一道虛弱的女聲。

周晏生丟失的魂魄像是被找了回來,他半蹲著身子,手去觸碰**的人,但因為恐懼,力道放到最輕。

秦湘沒想到自己在彌留之際居然看到了魂牽夢繞的人,她眼前已經變得模糊了,口腔內一片糜.爛,生疼生疼的。

她...這是到天堂了嗎?她已經死了嗎?周晏生是來墓地看她了嗎?

秦湘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她覺得自己渾身輕飄飄的,但還是扯扯嘴角,露出一個笑。

“周晏生......你別哭啊,全世界那麽多人,我最不想看到你哭。”

秦湘想伸手摸他的臉,卻發現自己怎麽也抬不起手。

周晏生發現她的動作,慌亂著捏住她的手,貼著他臉龐,他驚恐地發現,這姑娘的手冰冰涼涼的,即使現在是夏季。

他慌了,“晚晚!”

秦湘知道他想說什麽,她的笑容格外安詳,“我...好疼啊,周晏生,你幫我吹一吹好不好,我可能快死了。”

周晏生不知道要幫她吹哪個部位,胡亂地吹著,“不要,我不要你死。”

秦湘笑了,發出輕輕的聲音。

眼前的這個姑娘唇色已經不正常了。

周晏生喉間發梗,費力地說:“晚晚......你能不能不要死。”

“你能不能......不要走,能不能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我也不是萬能的,我怕一個人,我怕孤獨,我必須要你陪著。”

秦湘指尖動了動,輕輕地戳著他臉上的肉。

“晚晚......你能不能帶我走?”

“求求你了,帶我走吧。”

他的膝蓋卑微地跪在地上,喉間發出極度悲傷的哀鳴。

“求求你了......帶我走。”

帶我走。

帶我走吧。

他像個六神無主的小孩,不斷地呢喃著“帶我走”。

興許是秦湘感受到了他的悲,她皺眉說:“不要,我想讓你好好的。”

周晏生死死地盯著她,“晚晚,你太自私了,為什麽要留我一個人。”

可惜,秦湘什麽都聽不到了,眼前是蒼茫一片,宛若仙境,耳邊頓時安靜。

世界徹底地暫停了。

所有的所有消失前一瞬,她無意識地發出一聲:

“周晏生,你來看我了嗎?”

心電監護儀倏地發出刺耳的聲音,黑色背景上隻剩一條筆直的線。

病房忽然湧入了許多人,有醫生,有秦盛年,秦誠,阮甄,還有陳燃。

四四方方的房間裏頓時變得格外擁擠,兵荒馬亂,各種聲音齊齊噴射出,哭嚎聲,錘牆聲交織在一起。

整個世界格外吵。

周晏生毫無意識地被人撥到一邊,他眼神虛無地盯著**那塊凸起,耳邊什麽都聽不到。

直到醫生說出死亡時間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秦湘死了。

死在了他的懷裏。

秦湘把他拋下了。

他被秦湘拋棄了。

最後,一整塊平整潔白的白布蓋在那個女孩身上。

肉眼凡胎能看到的,隻有白布上的不規則凸起。

一切回歸平靜後,秦湘的遺.體被帶回了平蕪,葬在了她的老家,她的身體完整地埋入地下,沒有成為灰白色骨灰。

她變成了一座矮小的墳,與泥□□眠。

最終,世界會將她除名,徹底地將她遺忘。

秦湘的身份證和戶口本都會在一個月內被注銷。

自此,世界上不會再有這麽一個人。

她走得幹幹淨淨,像是從沒來過在這個世界一般。

出殯那天,周晏生盯著這個場景,覺得格外眼熟。

殯儀館的旁邊是一條鄉間小路,狗尾巴草胡亂地生長,他盯著遠處的一點,以往的場景黏在腦海裏。

2018年開春,秦湘祖父在這出殯,地點相同,當時他不遠萬裏跑到這個小村莊,隻為了看那姑娘一眼。

那天,是他第一次對秦湘正兒八經地表白。

或許,命運在那時埋下了悲劇的種子。

誰表白在殯儀館前表白?

秦盛年給了周晏生一個U盤,並告訴他,是秦湘留給他的。

周晏生在儀式舉行到一半的時候,忽然找了一家網吧,電腦開機後,他成功看到了U盤上的內容。

是一個五分鍾的視頻,畫質不太好,像是老舊DV機拍出來的一樣,年代感很足。

鏡頭對準秦湘,她先笑了笑,胡亂地講著:“現在是2020年6月6號,我在去往西藏的火車上,忍不住給你寫了一封告別信,想念給你聽。”

秦湘的背景是在火車上,她特意找了兩截火車中的縫隙,站著念完那封信。

信中寫道:

“我親愛的遮陽傘:

你還記得我嗎?

千言萬語都想對你說,提筆卻不知從何說起,隻能用很老套的開頭。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在另一個世界了。現在是晚上十二點,火車的硬座很難受,我的高反現在還不太嚴重,可以承受。火車上的氣味有些難聞,讓我有些頭暈腦脹,空調吹得我有些冷,睡覺的呼嚕聲吵得無法入眠,火車發出的隆隆聲鑽入耳朵裏,總之是很難受。

但火車的硬座票價優惠,學生票半價,說這些也沒什麽用,你大概永遠也沒有坐過長達二十小時的火車硬座。

火車上的感受難耐,我腕表上顯示我此時的身體各項指標已經到達可承受值。但你說過,西藏曾是讓你重獲新生的地方,所以我很好奇,也很向往。

換句話說,關於你的一切,我都向往。

你曾對我說要死在熱愛和自由裏。

我確實向往你那樣的自由,而且最主要的是,我的熱愛也是你。

從一始終,從未改變。

我的上腹已經開始疼了,真的好疼啊,周晏生。

生老病死是每個人都要經曆的,隻不過我運氣不太好,提前了而已。

我真的真的有很多話想和你說,但現在好像沒機會了,所以寫了這樣一封告別信吧。

我是秦湘。

忘了我吧,周晏生。

你要平平安安的,未來的某一天,我可不想在下麵看到你。

人間太苦了。

下輩子不想來了。”

周晏生盯著畫麵定格的最後一幀,低頭喃喃:“我努力。”

我努力試一試,但結果可能並非你所願。

我可能無法將你遺忘。

到時候,你可別怪我。

-

所有儀式結束後,周晏生扯過秦誠,問:“你姐什麽時候確診這個病的?”

秦誠想了想,慢慢道:“就在你們高三那年,元旦之後不久,當時你剛出院。”

周晏生抿了抿唇。

也就是說,他的猜想是對的,那天看到秦湘,她已經被確診這個病了。

但,如果他細心一點,是不是秦湘就不會......離世了。

如果他能發現秦湘那時生病了,是不是,秦湘就不會離開他,他就會帶著她好好治病。

愈發想象,無數愧疚,自責迅速生長成大網,將他覆蓋,憋得他無法呼吸。

慢慢地,他渾身沒了力氣,消散了意識。

“——生哥!”

時光快速掠過,周晏生成為植物人,昏迷了三年的時間。

周圍人的變化很大,秦誠成功進入平蕪一中的奧賽班,陳燃和李群傑準備考研,南梔成為一名舞蹈老師,馬欣欣就職於一家國企,宋北進了省研究所,阮清早已成為清華大學的學生。

好像大家都有一個好的歸宿。

周晏生剛醒過來那年,陳燃發現了一封手寫信,一直以來困擾他的謎題解開了。

原來,被周晏生遺忘,是秦湘的遺願啊。

也是,周晏生那麽愛她,怎麽會輕易將她忘了。

又漸漸過了幾年,秦湘這個名字徹徹底底地隱入塵煙。

提起秦湘,大部分人的臉上帶著茫然,努力回想卻怎麽也在腦海裏無法搜索到這個人。

好像,整個世界,都已經忘了她。

那年。

秦盛年一家所在的小區準備拆遷,他分到一大筆拆遷費用,搬家那天,平蕪刮了一陣猛烈的風。好在他們成功搬離此地。

但最後也不知是誰忘了將一間臥室的窗戶關上,使得狂風順利鑽入內,窗簾都在狂舞,屋內被刮得一片混亂。

一本舊舊的高中必修二語文課本遺落在窗台上,風迅速地吹起,課本像是被人翻開般地晃動,發出呼啦呼啦的聲音。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這行字的旁邊,有一個被人胡亂勾抹過的痕跡,從那一頁看,是無法看出被勾抹的字是什麽。

風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突然發揮了作用,它輕輕地吹,那一頁被掀了過去。

陽光透過發黃的紙張,盡管那三個字被人刻意地勾抹掉,但依稀可以看出來,那是三個字:

周晏生

風繼續吹,課本被用力合上,卻在扉頁停了三秒,空白處寫的名字大約是這個課本的主人,字體與方才那三個字的字體完全相同,娟秀有力。

空白扉頁上寫著:

秦湘

-

那時,秦湘已經去世十年。

提起這個陌生的名字,沒人能想起來她是誰。

因為——

生命的終點不是死亡。

是遺忘。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會有配角番外合集,最終章是男主視角。

全文完才是這本書的最終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