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分到周然主管的行業組工作。周然有種天然的明星氣質,長得是數一數二的英俊倜儻不說,穿著打扮都極具潮流品味。芳心暗許的女職員自然無數,據說隻要他出馬,沒有拿不下的女客戶。

但夏菁一進來,就被同校的前輩暗中提點,說是周然是個vip,動不得。她自然好奇。再問,被告知周然能坐上行裏最年輕的vp(副總裁),靠的是家裏有背景,女朋友家世也不錯,據說還挺神秘。

這愈發激起了她的征服欲。她注意到周然從來不提起他的女朋友,工作之餘,也是在外麵玩的比較多。她於是判斷周然和他的女朋友之間,有機可趁。

她成功了。

周然這樣一個男朋友,能夠滿足一切屬於女人的虛榮心。她享受周然的溫柔體貼,甚至對他產生一種想要長相廝守的幻想,知道這時候這個“女朋友”頭一回真真切切地出現在周然的手機上,才將她從夢幻中拽出來。

但夏菁心中仍對這個女人不屑一顧——無論如何,她才是這場感情戰爭的勝利者,而那個女人家世好又如何?家世好的女人,大多漂亮不到哪裏去,更何況那女人的年紀還比她大。

所謂女人間的戰爭,比的不就是美貌和男人的寵愛麽?

但她看見那個女人從高大建築物的陰影中走出來時,忽然覺得一切似乎在她意料之中,卻又一切都在她意料之外。

南喬穿著一件淺軍綠色的大棉衣,沒有任何花紋和裝飾,也沒有扣扣子,敞著裏麵淡黃的內絨,和白色的長款襯衣。一雙腿筆直修長,竟然是標標準準的九頭身。

她是典型的南方人相貌,長眉烏目,黑發白膚,是淡然大氣的漂亮。

但她身上有一種奇異的氣質,像是冷淡,可她注視著你的時候,你分明能感到逼人的灼熱。

夏菁盯著南喬很久,確信南喬身上的冷淡,並不是真正的冷淡,而是一種不在意——當南喬的目光離開她的時候,她幾乎能夠確信,南喬已經把她忘了。

“小喬,既然你都看到了,我也不會撒謊騙你。但這都是逢場作戲,你在我心裏麵仍然是唯一一個,永不改變。”

周然雙目注視著南喬,鄭重其事地說。他說得赤~裸~裸的,絲毫不忌諱夏菁在場。

夏菁氣得渾身發抖,但是她沒辦法發作。她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愚蠢,她的自信和野心,有相當大程度倚仗現在的這份工作,以及所謂的周然的愛。

然而這兩樣東西,都被周然控製在手裏。

如果一個女人的自尊和虛榮,都仰仗男人的施舍,那麽她本來就已經輸了。

但南喬不一樣。

南喬身高一米七四,站在一米八的周然麵前,並沒有半點輸了氣勢。反而因為她身上那種略帶了木訥的淡漠,讓心虛的周然好像矮了一頭。

南喬並沒有搭理周然的解釋。她似乎想起來了什麽,從棉衣的口袋裏摸出一把鑰匙,又褪了中指上的鉑金戒指套在鑰匙上,拋給了周然。

“麻煩告訴周叔,下個月婚禮和蜜月取消,我不會出現。”

“南喬!”

南喬不喜歡電話和短信這些溝通方式。她一向認為有矛盾就應該麵對麵解決。現在該交代的事情交代完了,她就不認為和周然還有任何的聯係,於是也就沒有再多說一句話的必要。

周然也生氣了。三兩步攔在南喬麵前,將她用力一推按在冰涼的牆壁上,怒道:“南喬,就這樣走了?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你一個機會都不給?太無情了吧!”

南喬冷冷道:“怎麽?想跟我動粗?”

周然挫敗地扭頭,喘了口氣,放開對她的鉗製。他放軟了聲氣,說:“南喬,這次是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但你既然這麽在乎這件事,說明你還是很愛我的對不對?”

他抓起南喬的手按在她自己的心口上,柔聲說:“不要騙自己。我知道你現在心裏很難過,難道分手了,你就真開心了?我向你保證,這輩子不會有第二次,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說著,他緩緩地低下頭去,就要吻南喬。

南喬狠狠將他推開。

周然還要去拉她,卻不知從什麽地方出來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擋在了他和南喬之間。這男人穿著軍用夾克,腰身勁長,五官朗朗,十分的英武帥氣。

他向周然笑了笑,伸出手來:“這位是周少吧?常劍雄。奉首長的命令,要將南喬接回家。周少想必不會為難我。”

周然怔了一下,忽然自嘲地一笑:“你夠狠啊,南喬,分手還帶個保鏢。”他瞟了眼常劍雄,男人看男人,也是看得清清楚楚。他一張俊臉在路燈之下忽然陰狠了起來,冷笑道:“南喬,別說我,你也幹淨不到哪裏去。”

南喬無心和周然爭辯,卻聽見他冷生生說:“好,既然要分,那就分得徹底一點。”

周然說:“南喬,我要退股。”

南喬猛然轉身,盯住了周然,那樣的氣勢,像一隻貓弓起了身子,乍開了毛。

周然冷笑了下,說:“南喬,看看,我在你心裏麵的地位,還比不上你的那個破公司。”

南喬說:“有些事不能比。”

周然有些神經質地笑了笑,說:“行啊,30%的股份,全部折算成現金,三天之內給我。”

常劍雄臉色微變,看了看南喬。

他知道南喬有一家公司,名字叫即刻飛行。

南喬算得上是一個工科奇才,八年時間就完成了博士學業。她本有意留德繼續發展,卻在周然和父親的極力勸導和命令之下,回到了國內。遵照父親南宏宙的意思在研究所待了一個來月之後,她脫離出來,創立了即刻飛行。

這也正是她和父親南宏宙反目的原因。

她是連帶著嫁妝被南宏宙趕出家門的。

但她還是沒有放棄即刻飛行,把嫁妝全部拿出來,投了進去。對於這樣的行為周然還是很縱容。用他和朋友私底下的話說,就是自己的女朋友想玩,那就讓她痛痛快快“玩一玩”,玩夠了,自然就回來相夫教子了。所以他也挺夠意思地投了三百萬進去。

然而周然沒想到的是,南喬對即刻飛行的態度,遠遠不止是“玩一玩”。

——她是在當作畢生的事業在做。

是事業。

很多人,尤其是女人,終其一生都觸摸不到“事業”兩個字的意義。

但南喬很確信,她就是要做這樣一件事。

周然覺得這是“holy*”。

常劍雄卻很清楚。十多年前,他就已經知道了這個奇奇怪怪的小女孩心中的秘密。

常劍雄四周看了看,夏菁那個女孩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走了。也難怪周然能夠這麽肆無忌憚地談錢。

即刻飛行原本是做飛行控製係統,三年下來小有所成,已經能夠自負盈虧。

但南喬的目標卻不僅僅是做係統。她是想做飛行器,真正的無人飛行器。

聽南喬的哥哥南思說,她幾個月前剛把所有的資源從控製係統上撤回來,全部投入了多旋翼無人機的整機研發。

千鈞之中懸於一線的轉型期,她拿得出那麽多錢還給周然麽?

南喬微垂著頭,停頓了大約有十秒鍾的時間,說了一個字:“好。”

周然此刻心情複雜,也說不清楚到底是還存著一線僥幸,想逼迫南喬回頭,還是想落井下石,將這個女人最心愛的東西扼殺在手裏。他掂著手中的公寓鑰匙和訂婚戒指,說:“……南喬,以我對你公司的估值,現在可是已經翻了兩番。你要還我的錢,是一千二百萬。”

南喬對這個數字似乎無動於衷,毫無遲疑地回答:“好。”

周然冷笑著說:“南喬,你可想清楚了,咱們是連結婚請帖都發出去了,你悔婚,那就是大大折了你爸的麵子。你爸那裏,還有你哥你姐那裏,你都別指望他們會支援你一分錢!”

南喬麵無表情地地看著雪空,說:“我做即刻飛行,本來就隻是我南喬一個人的事情。”

“南喬!你怎麽能這麽狠!”周然終於失控地叫了出來。“現在都什麽年代了?哪個男人沒玩過幾個女人?還想找個純情的男人,你做夢吧!”

他英俊的麵孔猙獰起來:“南喬,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麽?最討厭你的目空一切的傲氣!永遠都是我在低頭,我在妥協,我低聲下氣,把你當公主一樣地供著。你別忘了,那是看在你爸的麵子上!就你這種性格,你以為會有男人真喜歡你?好歹是做了你這麽久的男朋友,我好心奉勸你,別把自己太當回事兒了,你還不就是為了救你大姐被生下來的?你在你們家,根本就是個多餘的人!”

他憤憤地說著,扭頭離開,臨走前還不忘狠狠補上最後一刀:

“南喬!你那破公司,就等死吧!”

天幕下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天幕上五顏六色的光芒變幻不息,開始有教會團體組織人們一起發放蘋果,詠唱聖歌。

南喬這時候才真正感覺到徹心徹骨的冷。常劍雄走過來,幫她把棉衣攏嚴實了,把扣子扣上。

“我自己來。”她木然地說。

明明背叛的人不是她,可原來她才是真正的大奸大惡,要承擔這所有的惡語相向。

南喬回頭看了一眼世貿天階的天幕,上麵已經開始滾動著放出各種甜蜜動人的示愛短信。

“愛你一生一世。寧。”

“你永遠都是我最笨的小笨蛋。”

“直到山窮水盡,一生和你相依。致我最愛的桔子。”

所有的愛都會許下一個時限,可是沒有什麽能夠永遠。

南喬拿出老式的諾基亞手機,打開通訊錄,隻有周然一個名字孤零零地躺在那裏。她仔細回憶了一下自相識以來的七年,發現兩人間值得紀念的事情確實乏善可陳。

她放開手,手機便從下水地磚的柵格裏掉了下去。

☆、第3章 車庫裏的男人

自平安夜分手之後,南喬就沒有再回過周然的公寓。好友歐陽綺笑話她才是“斷舍離”的最高境界,隨身的東西加起來一個行李箱都裝不滿。別說什麽奢侈品包包了,連套高檔點的化妝品都沒有,真是丁點都不便宜新進去的小婊砸。南喬卻知道她已經丟失了她最為珍重的一些東西在那裏,再也拿不回來。

南喬沒什麽交心朋友,歐陽綺算是唯一的一個。兩人都是南方h省人,後來南喬因為父親工作調動來了北方,然後出國念書。歐陽綺則是大學考上了北京的t大生物係。碩士畢業之後,在朝陽區開了個寵物醫院。

這天傍晚南喬去了歐陽綺的寵物醫院,歐陽綺剛做完一台手術,正在洗手換衣服。南喬看見兩個型男一前一後地抱著狗出來,都帶著墨鏡,後麵年輕點的男人幫前麵那位把圍巾圍上,很快遮住了大半張臉。前麵那個目不旁視直接出門,後麵那個看見南喬,還禮貌地向她點了點頭,露出一個清澈溫暖的笑意。

歐陽綺擦著手出來:“稀客。”她梳一頭小髒辮兒,眉線平直鋒利,是個頗見銳氣的姑娘。

南喬仍然若有所思:“剛才那個人,感覺麵熟。”

歐陽綺把下眼皮拉下來,向她做了個怪相:“南喬你已經病入膏肓。當紅一線男星,新晉影帝盧洲,機場、購物中心、電影院、地鐵、公交車站、報刊雜誌、露天led大屏,鋪天蓋地都是他。——我剛才說的,他叫什麽名字?”

南喬:“……”

南喬是真不記得了。

都說金魚對看到的東西隻有七秒鍾的記憶。

南喬的大腦也似乎呈現這樣一種奇異的構造——當她無法對一件事物及其名字產生合理的聯想的時候,她就無法記住這種事物的名字。

可悲的是她對人也有同樣的障礙。

像歐陽綺這種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名字自然是深深印在腦海裏不會忘記,然而對於陌生人,記住名字簡直會要她的命。

所以她的文科的成績慘不忍睹,尤其是曆史,她委實記不住那麽多複雜的人名、地名,以及曆史事件。

對於身邊的同學,有綽號的她或許能記住,沒有綽號的,她就隻能記住一個影像,再見時勉強能認出來。她朋友很少,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如此,她給太多人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冷漠、無動於衷、拒人於千裏之外、難以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