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赫心裏滿腹疑問,但是在場的人顯然不能給他什麽答案。

吃完飯,他帶著女兒送了溫雪回去,然後回到自家小院。

院子裏是今天還沒幹完的活兒,樣品什麽的還擺著。程赫沒有什麽事情幹,就順手把這些收拾一下。

他合計著,也不知道這竹編藝術還能火多久,如果隻是這一陣,他就全程幫忙算了。但如果能長久,還是要認認真真籌劃一下,形成一個正式的產業經營。

什麽都是他一個人弄,總是不正規,也不好壯大。

這些事情,他一直放在心裏,也在心裏作著打算。

老實說,桃花村竹編的突然火爆,就像一場夢一樣。

若不是眼前還有這麽些東西,真的讓他有些不敢相信。

他當初上傳第一張竹編產品的時候,隻是幻想著,經常能接到一些定單,比山民經常進深山至少要安全些,有保障些,那也就差不多了。

從來沒有想過,能以每天幾百單的數量增長。

幾百單就是幾萬塊啊!

他有一種飛來橫財的感覺,而這一切,可能就是江予桐給村裏帶來的。

拿出手機,他給江予桐的微信發了一條消息:

【江大美女,謝謝你為桃花村做的一切。全村人都非常感謝你。】

江予桐裝傻,回了一條消息:

【謝我什麽?我沒有做什麽啊!】

程赫笑笑,回複:

【我知道就是你。江老藝術家是你什麽人?是你爺爺?】

程赫是按年齡和長相來猜測的。

江予桐不再否認,回複道:

【對,是我爺爺。但是你要知道,如果不是你們村的產品過硬,我爺爺也沒有辦法讓它產生價值啊!】

她一共拿了十個樣品,而產生巨大價值的,隻有香港展會上那一隻。其餘的,也都是等這一隻產生價值後,才猛然間被人關注。

她說的也並非假話,如果不是竹編龍燈確實太過精美,展現了手藝,怎麽能得到瑞典王室的親眼?

程赫回複道:

【如果不是你帶著這東西見了世麵,世上誰知道有這麽個存在?酒香也怕巷子深啊!總之,全村人民都感謝你!】

江予桐一笑,用語音回複了一條:“好,我收到你們的感謝了。不客氣。”

其實,她看到新聞聯播播出的那一時間,就已經預料到了今天。

但她始終相信,她隻是提供了個機會而已,最終還是要靠他們的手工藝能吸引人,靠的還是他們自己。

她隻是替民間手工藝術牽了一條線而已。

能為即將消失的民間藝術做些什麽,她也很高興的。

程赫隨即想到,既然江謙是江予桐的爺爺,那他雕成“飛天”的那根黃楊木,難道就是自己賣的那一根。

所以說,花十萬買下那根黃楊木的,就是江予桐?

一時心頭感激,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他和桃花村欠下江予桐的,不知道怎麽才能還得清。

他一邊收拾著院子,一邊跟江予桐聊著微信,守在門口的拿破侖卻突然“嗷嗷”叫了起來。

程赫回頭一看,是他的大伯,程華北。

話說,這還是他回來以來,大伯第一次來找他。程赫倒是去大伯家隨意拜訪過一次。

大伯過來有什麽事情,程赫幾乎能猜到。

露了個笑臉,程赫指了指院子裏的椅子,請他坐。

程華北坐下,將手裏帶來的竹編物件往桌子上一放,討好地說道:“黑子,既然你回來了,你家的田地還是你來種吧。隻是還要過一陣子,我種了些花生和紅薯,要過陣子收了,地才能空出來。你能等吧?”

程赫看著大伯生硬而艱難的表情,略有些想笑,不過還是忍住了。

親口來說還田地,這幾乎不亞於從他心頭剜肉。他肯定還有下文。

果然,程華北又把麵前的竹編物件往前推了推,說道:“黑子,你幫大伯看看,這東西放在網上,有人買嗎?”

那是一隻竹編的牛,色澤和造型、神韻都非常精致。程赫一直就知道,大伯和大伯母的竹編手藝是過硬的。

牛的造型和氣質都非常出彩,那股子憨勁和韌勁都能看出來,實在稱得上活靈活現。

尤其是那烤竹的色澤過度,將牛的笨重和憨態都表現了出來。

程華北麵色有些不好過,這幾天他過得非常煎熬。

前不久,村裏人私下跟他談過,侄兒回來了,該人家的田地,就要還給他。當時他還想著,那田地一年多少還能收一些,隻要多出些力氣,總能收點錢。

所以他硬是不肯把田地還給程赫。

但是沒過多久,他就在電視上,看到桃花村竹編製品上了新聞聯播,桃花村的竹編藝術一夜之間火了,幾乎家家戶戶都能憑著它賺一些錢。

程華北曾找過程實爸,因為所有訂單都是由他家安排,而他基本上安排得很公平,誰家的手藝過硬,就會分到一些。

有錢大家賺嘛!

但是,程華北找上程實爸的時候,被一口回絕了。

程實爸先前好言勸過他,你侄兒回來了,你種著他家的田地,就該還給他。他是晚輩,不指望你照顧也就罷了,你還霸占別人家的田地?

當時被程華北幾句話回絕,氣得夠嗆,差點沒打起來。

所以,當程華北找到他的時候,他也是一口就回絕,並說:這些訂單都是你侄兒在網絡上接到的,我沒有權利分給你。你要是想,就去求你侄兒吧!

連侄兒家的便宜都占的人,他都不想和他說話。

村裏哪有像他這樣的人!

說起來,他也想起不久前,程赫曾說過,他大伯會親自把田地還給他,當時他還不相信,現在想來,那小子是不是早就料到這一天了?

這一手,還挺高明的。他忽然間想起一個詞:兵不血刃。

程華北在程實爸那裏,碰了一鼻子灰,眼看著村裏那麽多人家都賺到了錢,他心裏真不是滋味。

掙紮了好幾天,他終於決定,還是把田地還了吧!再來給侄兒說說好話。眼看別人都賺到錢了,他不低這個頭,等著別人把錢賺完?

那點田地,一年累死累活也種不了幾個錢啊!

程赫看著這件精美的竹編物品,心裏也百味雜陳。

大伯為人小氣、吝嗇、愛占人便宜、得了便宜不願意放手,有很多缺點,甚至還想霸占他家的田地,若不是現在有利可圖,他是絕不可能輕易交出來的。

但是,說破天去,他也是自己的大伯,是自己父親唯一的兄弟。他身體裏流的血,和父親的是一樣的。

而父親已經幾年前去世,他再也看不到了,再也不可能像和大伯這樣坐在一起聊天。

程赫心頭有一些難受。

他們之間不是仇人,流著的是相同的血。雖然之間有過種種不愉快,但這一點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他點頭說道:“大伯,您這手藝還是可以的,我明天先幫您拍個照,在網上看看反響。田地的事情就按您說的,等花生和紅薯收了,我再接過來種。”

大概還有個把多月的事情。

程華北心頭有些不放心,又忐忑地追問:“那你說,我這手藝能有人看得上嗎?”

程赫知道,他是怕田地也還了,結果竹編又賣不到錢,雞飛蛋打。另外,他可能是怕自己不肯盡心。

他這人就是這樣,還有些以己度人。

於是他點點頭:“放心吧,這一陣風頭正熱,一段時間內是沒有什麽問題的。我會好好宣傳。”

“真的沒問題?黑子啊,你在網上,替大伯給人多說說好話,他們要是願意要的話,我一定給做得漂漂亮亮的……”程華北急切的表態。

程赫從他臉上看到了心虛。

他怕自己記恨他以前的所作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