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赫刺到的魚不小,二三斤重是有的,帶來的鍋可以派上大用場。

其實,帶鍋進山並不是他的專利,山民們也經常會帶。

有時候活不是很多時,或者預備進山時間比較長時,就會帶著。人不可能長時間不能吃到熱東西,那會讓人懷疑人生。

程赫既然帶了鍋,一些必要的佐料自然也帶了,比如鹽、油、十三香、醋等,反正都是小瓶裝,不占地方。

他把魚在水邊清洗了,再隨手撿幾個石塊壘了個簡易的灶,枯枝柴火更是不用愁,遍山都是。

江予桐像看魔術似的看著他。她終於知道他帶鍋的用意了。

任誰在山裏這樣,走一天的山路,都會想喝口熱湯解乏的。何況還是新鮮的魚湯。

程赫從筐裏拿出一些今天隨手采到的蘑菇,煮在魚裏。魚湯更鮮了。

隨著魚快要煮熟,鍋裏的熱湯一“咕”一“咕”地冒著泡,香味四溢,更讓人垂涎。荒郊野外,誰不想喝口熱湯?

程赫看向江予桐身邊那一夥人,個個眼睛都瞅向這邊,估計他們都早就饞了。

於是他問道:“你們都帶了碗沒有?有沒有不怕燙的杯子?我給你們都分點兒。走了一天的山路,喝口熱湯解解乏。”

江予桐驚喜道:“我們也有?”

程赫點點頭:“我這有一大鍋湯呢,就是沒帶那麽多碗。”

程心心拿著她的小碗,忙不顛顛地說道:“爸爸,我有碗,我有碗!”

程赫笑道:“是的是的,我知道你有碗,你的碗不是我給你拿的嗎?”

於是程心心得意的一笑。

江予桐對著她的同伴們說道:“你們誰啊,杯子不怕燙壞的,不怕裝油湯的,都拿過去打點熱湯吧。他的廚藝我吃過,不吃包你們後悔!”

起初她的同伴還挺不好意思的,但她這麽一說,最後一絲矜持和顧慮都打消了,全都衝了過來。

早就聞著香味了,光聞味道不喝湯,那不是太虧了嗎?

這會兒一個個也顧不得自己的杯子是什麽牌子的,也顧不得平時愛惜得跟什麽似的,這會兒裝湯算什麽,反正先喝了再說。

程赫給每個人都分了點,畢竟隻有一鍋,每個人可以分上大半杯,再加一塊魚,幾片蘑菇。

李濤沒有過來吃。

他看著每個人對程赫臉上的感激之色,就沒了胃口。

沒想到這個山裏人,居然還很會玩這種套路。通過小恩小惠來收攏人心。

不過這招的確管用,他拉攏了江予桐身邊的人,那女人會對他更加信任。沒想到一個山裏人,居然把這招玩得這麽溜,代價隻是一鍋勞什子魚湯而已。

李濤的心已經開始滴血。

江予桐和她的同伴們,就坐在滿是枯葉的地上,斜靠著樹休息。

大半杯熱湯下肚,小溪邊涼風一吹,這才有了一絲吃過晚飯的感覺。大家夥這才有了精力說笑。

不容易啊!

他們紛紛想著,還是江予桐有先見之明,帶一個熟門熟路的山民過來,他們才有山裏的生活經驗。

要不然,這一次如果要在山裏呆上一個星期,人不知道得熬成什麽樣子。

江予桐對同伴們的誇獎,略微有些高興。認人的眼光方麵,她還是很自信的,她一開始就覺得程赫這個人比較能幹,也願意結交。

像是為了顯擺似的,她還告訴同伴們,自己在桃花村全豬宴上的經曆。

她意猶未盡地說道:“黑子,你們村那個米酒,喝時不覺得,後勁挺厲害的啊!”

她還記得,自己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來。

程赫笑笑:“那當然了。咱們村的米酒,還有一個綽號,叫見風倒。喝著沒事,喝完了走出來,一見著風,人就開始飄了。”

江予桐回憶著,好像是那麽回事。她走出來的時候,好像還發了酒瘋、唱山歌來著?

回想起來,真丟臉!

程赫此時就著米粑,喝著熱熱的魚湯,比不上在家裏的味道,但是也知足了。

程心心也是的,大概覺得在外麵生火做飯特別有意思,以為在這裏喝到的魚湯會有什麽不同,小嘴使勁地抿著。

這時候她的味覺神經還會欺騙她,讓她感覺出確實不一樣、確實更好喝的感覺來。

尤其是所有人都在喝她家的湯,這種大家搶著喝的感覺,更讓她覺得很新奇,更加有胃口。

喝了一碗,小姑娘伸著碗向程赫:“爸爸,我還要喝魚湯。”

程赫笑道:“寶貝,慢點喝,在家裏都沒見你這麽喜歡喝魚湯啊!小心有刺,有刺要吐出來,知道嗎?”

雖然盛湯的時候,已經很小心了,但怕還是漏了幾根刺進去,所以要再三交待。

“好,知道了。”程心心乖巧的回答。

無論程赫交待多少遍,她也不嫌煩,總是回答得非常乖巧。

程赫覺得,這是她還小,再大一些,就會嫌自己囉嗦了。

唉,等她長大,自己就老了。

有時候人不免貪心,要是她永遠這麽大,自己永遠有能力照顧她,不被她嫌棄,那該有多好!

尤其是每當一想到,她總有一天會長大,然後帶著一個自己橫看豎看、總看不順眼的臭小子回來見自己,還護著他、不許自己罵他,那一幕該是有多紮心啊!

算了,還早,先不去想!

看著她小口小口的吃著東西,像隻小老鼠似的咀嚼著,發著甜甜的微笑,有這一刻的幸福,也就夠了。

江予桐也喝完了魚湯,看著程心心低頭專心地喝。

她坐在地上,下巴擱在膝蓋上,就那麽看著她。突然說道:“其實我真羨慕她,有一個時時陪著她的爸爸,不逼著她練鋼琴,不催她寫作業,不逼著她每天跑8圈操場,不逼著她作業寫完還要練毛筆字背古詩詞……”

她就這麽小聲說著,絮絮叨叨,仿佛是在跟人聊天,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程赫看她的樣子,覺得這個女孩子特別孤單。

每天早上操場跑8圈,怪不得她跟著大夥走山路跟得上,也不叫累。原來她家有個“虎爸”啊!

程赫笑道:“天下間沒有不愛孩子的父親,可能是他表達愛的方式,和你的期望不一樣。但出發點都是為了你。”

“是,是,‘我這還不都是為你好’,‘看在我的麵子上’,‘算了,孩子還小’,‘大過年的’,我討厭死這些口頭禪了。讓人無言以對,又特別鬱悶。”江予桐捧著臉,沮喪地說道。

哪個愛孩子的父親,會逼著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跟一個她討厭的人交往?

現在是什麽年代了?有這麽當父親的嗎?

江予桐提起父親,隻有年複一年的逼她學這學那,考完試總是第一時間問成績,從小感冒了也不許撒嬌,下雨天跑操場都不可以中斷,全校的人就看著她一個人像傻子似的跑著……

是的,他或許是愛孩子的,但他愛的,隻是那些替他爭回的榮耀吧?孩子想討好他,折了一束鮮花送給他,換不回一句溫言,隻有那幾句:

作業寫完沒?鋼琴練完沒?字練完沒?詩詞背完沒?今天跑了幾圈?考試多少分?為什麽被多扣了兩分?知不知道錯在哪裏?下次還這樣嗎?

多少次,她連做夢夢見,都會被驚醒。

所以,她是壓根兒羨慕程心心。她有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有一個將她寵上天的父親。

而她,是沒有童年的。她的童年隻有學習、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