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程赫抱著還沒睡醒的女兒出發,往村後的路走去。

昨天就說好的,今天跟著這夥人一起去小蓮山,找棕色大熊貓,讓專家們給它們救治。

專家們說,怕在山路裏遇到野獸,讓他們都帶著一些武器。所以,他們都背鍬的背鍬,拿榔頭的拿榔頭。

程赫自己知道路,可以最大化的將路程縮短,爭取利用周末兩天時間,跑一個來回。

以前采藥去時,兩天可跑不了一個來回,但今天去的全是年輕人,腿腳快,而且不采藥,不用耽擱時間,可以將速度拉到最快。

如果桃花村這些人知道他的想法,大概就要覺得可惜了——他們這趟出工,計的是時間,不計做了多少活,那當然是想能多蹭一天是一天了。

多蹭一天就是三百塊啊。

不過,程赫也沒有先跟他們講這麽多,到時候他也隻能“偶然”發現兩隻棕色大熊貓唄。

此時程心心還在睡夢中,程赫帶著在山裏過夜必要的東西,以及她一路上的口糧後,抱著繼續睡的她趕路。

一路上,都是桃花村的這些人自己在聊天,出錢的老板們很少開口。

程赫總覺得有點怪怪的,這幾個人真的是動物專家嗎?

要說專家,他也認識幾個,蘇有月算是一個,江謙老藝術家應該比專家還專家了,還有以前他曾帶路過的那幾個考古學家。

那些專家們好像都很平和,跟普通人差不多,說話、吃飯,等等。

但眼前這四個,卻一個個都是全神戒備,幾乎從不開口說話,麵色透著一股冷酷之氣。

動物學家們是這樣的?

程赫隻是心裏這麽想著,也沒有多去想,反正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什麽樣的人都有,說不定別人就是這樣的。

此時程心心已經醒了,被爸爸抱著,自己吃喜歡的零食當早餐。

走了沒多久,忽然從林間躥出一個人,說道:“誒,我跟著你們一起吧。”

是老楊!

這老頭子,昨晚就說了想參加,當時老劉把他拉跑了,沒想到這老人家從這裏又冒了出來。

程赫心想,這又不是出去練彈弓,年輕人走得這麽快,他跟得上嗎?就是跟得上,他的體力也得夠嗆啊!

沒見過這麽倔強的老頭子。

不過,沒等他拒絕,那幾個動物專家就說話了:“老人家,我們這趟要趕路,您年齡這麽大,怕是跟不上,您還是回去吧。”

話還說得挺客氣。

老楊說道:“不要緊,我跟得上。我就是想在山裏轉轉,也去看看大熊貓。”

“跟得上也不行啊,我們還得照顧您不是?”動物專家們繼續拒絕。

那麽大年齡了,看什麽大熊貓啊!回家歇著去吧!

老楊不樂意了:“行行,你們走你們的,我走我的,不說跟著你們。反正這山又不是你們家的。我愛走就走。”

一幅不肯回去的架勢。

看他背後,背著一個大行李包,顯然已經作好了趕山路的準備工作。

也不知道他是幾點鍾守在這裏的。

程赫真的有些於心不忍,這老頭跟著這隊年輕人趕路,身體會吃不消的。

哪知道,他還沒勸出口,這老楊已經率先走在前頭了。

說好了不跟著,他就走在前頭!

性子真倔。

不就是大熊貓麽,這老頭至於嗎?想看去野生動物園看唄。跟黑白的長得一樣,想象成有顏色的就行了。

但是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那老頭兒比他們走得還快,勸都勸不住。

算了,那還是一起走吧。

走了一截子山路,程赫怕這老頭兒累著了,招呼他過來,和隊伍一塊兒走。

這一趟行程不近,很考驗長久耐力,走路得悠著點,不能猛的一下把力氣都用光了。

老頭兒也沒有囉嗦,安靜的在隊伍裏走著。

前麵的動物專家們難得的開了一次口:“你要跟著也可以,但你不是我們請的,我們不會付工錢的。”

“知道了,不要你們的錢。”老楊淡淡的說道。

話說回來,今天的行程速度那麽快,老楊卻完全不會掉隊,就連幾個動物專家也不比任何人慢。可見他平時的鍛煉都沒有落下,而且毅力也很強,頗有一股老而彌堅的樣子。

擱在三國,他就是黃忠?

原本程赫還挺擔心他的,現在看來,這擔心有點多餘。

這一隊人裏,除了老楊之外,其餘人都比較年輕,二十幾到三十幾之間,就連那幾個動物專家,也隻三十歲左右,所以行進速度還是很快的。

其實,在程赫的預料裏,那動物學家們應該是跟不上他們全速的。

但他們的速度卻是一點也不差,甚至不時還能走在前麵。

他們的體力也可以啊!

這一點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倒是他自己,老是背著個孩子趕路,還引來不少同情。不過,這種程度的體力活,對他來說,小菜一碟。

既然發現了棕色大熊貓,上次沒讓孩子看著,這次她說想看,那當然要帶她去看了。

他一直非常支持孩子見多識廣的,因為百聞不如一見嘛,多見見總是有好處。

陸遊不是說過嗎?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畢竟他這個當爸的有這個能力不是。

中午短暫吃飯休息的時候,桃花村民們照例唱起了山歌,排遣一下行程的疲憊。

今天的活對他們來說,很輕鬆,就是走走山路而已,所以唱的歌也很輕鬆。

幾個人嘻嘻哈哈的,說要來一首對唱,說著就唱開了:

“久聞妹子山歌靚,今日相逢愛開聲,彩蝶戀花書情誼好,阿哥心想同妹行。”

另外的人便啞著嗓子,裝成女人來唱:

“花還未開蝶就來,笑你阿哥好癡呆,半路相逢人唔識,花不逢春不亂開。”

男人裝成女人,聲音沙啞難聽,但正是這種難聽,卻更造成了搞笑的效果,那些人都笑得直不起腰來。

程心心沒聽懂一句,一邊吃著幹糧,一邊也跟著笑得樂嗬嗬的。

今天帶的幹糧,自然也是米粑,跟以前吃的一樣。這是趕路時常吃的幹糧。

還有人帶了醬蘿卜,可以就著吃,調調味。

山村的醬蘿卜,都是自家種的蘿卜醃製的,沒有防腐劑。在少菜的季節裏補充一下,或者出去做事的時候帶著吃。

以前孩子們上學住校時,也帶這種去。程赫以前就是,一周放假回來一次,帶一滿玻璃罐子去學校,周末回來時,再把空罐子帶回來。

雖然說,這種醬蘿卜吃著也好吃,味道調得很好,鹹中帶辣,嚼起來脆脆的,但始終隻是醃菜,吃了沒多少營養。

那時候,程赫在食堂總是很眼饞那些葷菜。可惜,生活費給得少,隻能隔幾天開一次葷,大部分都靠自己帶的醬菜。

那時候的學生們,差不多個個都是瘦得跟竹杆似的,營養跟不上。偶爾看到胖的,就知道那家夥家裏有錢。

當時吃那些醬菜,真是吃夠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出去外麵後,幾年都吃不上一次,有時候卻怪想吃的。

現在程赫沒有自己做醬蘿卜,就吃著別人分過來的。

那邊的人嘻嘻哈哈又接著唱了起來:

“山花開了一朵朵,到處青山有水流,到處青山流水轉,怎麽阿妹你難求。”

“哥想采花入花園,有心戀妹愛行前,世上隻有船靠岸,不曾見過岸靠船。”

“哥係綠葉倆心知,青春年華正當時,好的樂音一曲韻,願作鴛鴦比翼飛。”

“哥係綠葉妹係花,哥係山茶妹係紗,日頭落山耐準時,隻願共花找身家。”

男的唱一句,另外的人就啞著嗓子裝女的唱,其實不但嗓子裝女的,還故意扭一扭身子,捏個蘭花指,學著女人嬌滴滴的樣子。

一百幾十斤的漢子,扭捏起來真是亮瞎人的眼睛,笑果奇佳,唱的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程赫也跟著樂嗬著。

偶然一瞥眼間,程赫發現,連老楊都跟著笑了起來,但那幾個動物專家們,卻像是沒有聽到這邊的動靜一般,一個個都嚴肅的吃著帶來的麵包幹糧。

各種奇怪的發現,程赫心裏覺得有點不對勁。

但到底是什麽,他也說不清。

放下程心心,他走了過去,坐在離動物專家們不遠的樹根上,打著招呼問道:“專家們,你們以前就是研究熊貓的嗎?怎麽我們這邊,也有棕色的了呢?”

動物專家一共是四個,有三個像沒聽到問題一般,隻有一個眼神閃爍了一下,說道:“這個你是外行,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程赫碰了一鼻子灰。

他想起以前帶著那群考古專家隊時,那夥人年紀明明很大了,卻還是那麽樂觀健談,就算他這個外行人在,他們也樂於說很多知識。

這幾個動物專家真有點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