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赫用力拔出了插在野豬喉嚨的木棍,血淋淋的。

他有些不知所措。

野豬是保護動物,可剛剛他殺一隻野豬。雖然是在救人的情急之下,但到底是他動的手啊!這事鬧得!

剛剛情急之下動手,想不了這麽多,但現在卻是一陣心慌。他的心慌,其實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他殺了一頭野豬!

這頭野豬目測粗略估計,最少有四百多斤,而他卻一手殺了它。他有些心慌,也有些不可思議,甚至還有些不敢相信。

他以前沒有這麽猛啊!

他的腦子又開始複雜的轉動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怪異的成就感、或者說是興奮感,湧上了他心頭。

原來自己這麽厲害了?

他知道自己利用了體內金星的力量,可發狂的母野豬也不是簡單貨色啊!

雜草間又鑽出幾個人來,他們扶起了腿在流血的受傷年輕人,關切的問他傷得怎麽樣,嚴不嚴重等等。他們應該原來就是一起的。

對於受傷年輕人褲腿上的一大片黃而濕的印記,他們選擇性看不見。

他們想,誰遇到這樣的事情,都會這樣的。

然後又有兩個人走過來,對著還在發呆的程赫說道:“謝謝你救了我朋友。”

他們眼底或多或少流露著愧疚,朋友受傷而被野豬襲擊的時候,他們都跑了,而這個年輕人冒險衝了上來,救了他!

一個人麻利的掏出錢包,將裏麵的錢全都拿了出來,數也沒數,厚厚的一紮,就直接往程赫手裏塞,仿佛這樣做的話,他的愧疚能減輕些似的。

那人的手也有點發抖,想必他也跟著嚇壞了。

程赫看著手裏的錢,心想:我應不應該收下這錢?

他覺得自己剛剛殺了一頭保護動物,心裏的慌亂還沒有平複,卻有人給自己送錢,這挺荒誕的。

尾隨陳赫而來的山民救援隊終於趕到了,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野豬,也都是一愣,各自神色複雜。

山裏不許捕獵,連野豬都不許捕,不然要抓去判刑,村長經常掛在嘴邊的。村長還嚇唬他們,說有人在山裏撿到了一根孔雀毛,沒有上交,被罰了一千塊錢。

撿到一根孔雀毛都要罰款,那殺了一頭野豬……

他們沒有看到剛剛的險象,隻是下意識的看著程赫。

這可咋整?

四周一片詭異的安靜,沒有人說話。隻除了村長程紅源一個勁的嘮叨:“這可咋整?這可咋整……”

後麵一拔婦女們也趕到了,老遠就聽到程心心的哭聲,那叫一個可憐。

程赫不管別的,站起來就向那邊衝過去,從三嬸的手裏接過女兒,將她抱過來。

程心心立即緊緊的摟著他的脖子,小小的胳膊幾乎要勒得他喘不過氣來,可想而知她剛剛有多麽害怕。

程赫一陣心疼,輕輕撫摸著她的背,說道:“寶貝哭什麽呢?爸爸這不是好好的嗎?別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再哭就長不高了……”

程心心還是哭,哭得嗆住了,猛地咳嗽幾聲,眼淚鼻涕都流在了他的身上。

程赫沒有別的辦法可想,隻能抱著她一邊哄著,一邊晃著,等她哭夠了才行。

哭得他心痛啊!

三嬸也跟著在一邊勸:“閨女,別哭了,你看看,你抱的是誰啊?是不是爸爸?爸爸抱著你,就不要哭了,好不好?”

剛剛程赫走的時候,把孩子交給了她。而她居然連一個孩子也哄不住,心裏也是蠻愧疚的。

剛才向他們求救的女孩子看到了一地的亂七八糟,也看出了所有人的猶豫。

她當機立斷,說道:“報警吧!”然後她走到程赫的身邊,說道,“我們可以做證,你是為了救人才殺的保護動物,警察不會難為你的。”

程赫被孩子哭得心都亂了,哪顧得上這些事?

女孩子又補充道:“你還記得去年藍豆野生動物園,老虎吃人事件嗎?雖然是人犯錯,但當時還是警察親自擊斃的老虎。你不要擔心。”

這話一出,山民們眼裏頓時亮了些,好像是這麽個理兒啊!

要是不殺了這野豬,恐怕這野豬就要吃人。到底是動物重要,還是人重要,這警察應該能想得通。

求救女孩很快就打了報警電話,一群人坐在這裏等。

程心心終於不哭了,但眼睛已經哭腫,臉蛋紅紅得,兩腮掛著淚,還一抽一抽的,看得程赫心疼。

受傷的年輕人還趴在地上,他突然開口了:“要不,你們安排幾個人先等著警察來,再安排兩個人送我下山進醫院吧?我……我會失血過多而死……”

程赫一愣,居然還有這樣的人?

剛剛自己為了救他而殺了一頭野豬,他竟然說要先離開,他腿上的傷口也就是一般而已,流的血並不是很多,怎麽可能會到失血過多而死的程度?頂多再一會兒血就不會流了。

他剛才倒在地上,完全是因為嚇得腿軟,才爬不起來的。

他到底是有多膽小,才會覺得自己快流血要死了?

連求救的女孩子都看不下去了,指責他道:“周強你也好意思,別人救了你攤上了事情,你卻要把別人丟在這裏!要不是我跑得快找人來,你就被野豬吃了知道嗎?你這傷嚴重嗎?你自己說,會流血而死嗎?”

“我……我就算不流血而死,也可能得狂犬病啊!誰知道那家夥有沒有攜帶什麽病毒!我要趕快去打疫苗。”名叫周強的受傷年輕人給自己分辯。

“剛剛你要給那窩崽拍照,我們大家有沒有勸你,不要離得太近,小心它大人護崽,我們有沒有勸過你?”女孩子據理力爭。

程赫一愣,原來是這年輕人距離母野豬的崽太近,這才引來它護崽狂追的。這叫什麽事兒啊!

“剛才的事情不是已經過去了嗎?那你們現在是怎樣?要看著我死嗎?”周強居然還來了氣。

其實他也是在掩飾,現在已經報了警,他也擔心因為自己給野豬的崽拍照,引起母野豬發狂而襲人,導致現在被殺而要他負責,才想借去醫院的借口溜掉。

隻是沒想到自己的隊友這麽坑自己!

山民們等著也是等著,一個人站了出來,說道:“野豬咬了要上這個藥,可以消毒止疼,來,我幫你!”

說著就從竹筐裏拿出草藥來,正是昨天采到的。

受傷年輕人把腿一縮,警惕地看著向他示好的山民,懷疑地問道:“你那……是什麽藥草?有沒有毒性的啊?”

“不要緊,這是三七,消毒止痛的。好得很!我是這附近的村民,你不要怕。”山民誠意很足。

三七就是田七,消毒止血,對傷口很有好處。

“不不不,我……我還是下山看醫生去吧!謝謝你了。”周強再次把腿縮了縮,一臉恐懼的看著山民手裏的藥。

他看看山民破爛的衣服,滿臉的皺紋,發黃的茶漬牙,以及那半聽不懂的山裏口音,他頭皮都在發麻。

原先求救的女孩子冷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道:“有些人啊!還是不要對他太好,要麽,就讓野豬吃了他;要麽,就讓他流血而死,幹嘛要好心救他!”

周強一下子就怒了:“江予桐,我怎麽得罪你了?你至於這麽說話!口口聲聲說他救了我,那李濤不是給他錢了嗎?你沒看到而已!”

程赫實在沒有想到,這世上還有這樣的人!

算了,剛剛還在猶豫,要不要接這筆錢。他怕顯得自己挾恩圖報似的,丟了作為淳樸山民的臉。現在他心安理得了。為什麽不能要?

為了救他,自己還殺了一頭野豬,害得一窩野豬變成孤兒呢,這個人憑什麽不用付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