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舟坐起身，往旁邊看了眼，床的那一半已經空了，倪樂應該是早就起床開工了。
他雙腳踩在地上站起來，頭還是有些暈，中暑的滋味兒不好受，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傻了一樣，在太陽底下看著倪樂和薛晉在片場打情罵俏，他沒覺得熱，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不舒服了。
除了有一點點頭暈，身上其他症狀已經沒有了，江行舟起床洗漱，其實應該休息的，但他不願意憋在這酒店房間裏。
尤其今天日子特殊。
外麵依然是烈陽高照，江行舟戴上鴨舌帽和墨鏡，伴隨著高溫走出酒店。
影視城江行舟不是第一次來，去年暑假他也陪著倪樂在這裏待了一個多月，不過他從來沒有認真逛過，這會兒他還是有些迷茫。
江行舟跟著地圖，找到了一家花店，花店門臉不大，門口上的招牌寫著‘承接各種場景訂購’。
他走進花店，雖然花店不大，裏麵的種類倒是齊全。
“您好，”係著紅色圍裙的女老板拿著噴壺，在給花灑水，她對著江行舟笑笑，“請問您是個人還是劇組需要？”
“個人。”江行舟說。
老板娘歪著頭打量他。
“怎麽？”江行舟問。
“沒事沒事，”老板娘笑笑，“您長得這麽帥，我還以為是哪個明星。”
她伸手對著店裏劃了一圈，說，“個人的話這些您就隨意看，什麽都有。”
江行舟搖搖頭，“我要的不少，想要…布置個場景。”
“什麽場景？”老板娘眉眼含笑，“求婚？在這裏求婚的小情侶挺多的。”
“生日。”江行舟說。
老板娘捂著嘴笑，“那您看看需要什麽花，什麽時候需要，我這裏送貨快，今天就能出。”
江行舟看了看店裏的花，別看倪樂是個男人，骨子裏卻很喜歡浪漫，對花這樣的東西他毫無抵抗力。
什麽花他都喜歡。
“玫瑰吧。”
“好！”老板娘走到吧台後拿出小本子，“您給我個聯係方式，需要多少？”
江行舟把自己的電話留下，預定了三千朵玫瑰。
他在影視城選過生日的地點，找不到滿意的。
最關鍵的還是這裏人多眼雜，來旅遊的、成千上萬的群演們，探班的粉絲們，倪樂身份又特殊，江行舟擔心在外麵會被發現。
最後還是選擇在酒店，雖然地點不太好，最起碼不會被人發現。
訂了花，江行舟又買了其他的東西，準備好之後去了片場，倪樂在拍攝，而倪樂的休息位置上，不出意外的看見了薛晉。
薛晉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裏，笑眯眯的看著鏡頭後的倪樂，江行舟沒過去，準備繞到別的地方。
“小江！”
薛晉卻突然喊住了他，江行舟停下腳步，轉過頭，薛晉對他招手，“過來過來。”
江行舟走過去，薛晉仰著頭嘖了一聲，“你這小墨鏡一戴還挺有範兒，要不要考慮進圈當個藝人，我公司簽你，讓你給小樂下部戲做個配。”
下部戲。
江行舟一愣，這些事倪樂從沒跟他說過。
“什麽事。”江行舟問。
相處個把月，薛晉也看出了江行舟是個不苟言笑說話直白的人，要不是看在倪樂和他長得還不錯的份上，薛晉是分分鍾想要辭退了他。
薛晉摘下脖子上的紅色工作牌遞給他，“西邊口那邊我安排餐車，你帶人進來。”
劇組工作牌分為藍色和紅色，藍色的牌子是隻能出入本劇組，而紅色的牌子是可以出入影視城所有的劇組。
牌子顏色不同，身份不同。
江行舟脖子上也有一個，是藍色的，普通工作人員的牌子。
他接過紅色工作牌，走到西邊口，這邊是別的劇組搭的景，因為有這個紅牌，江行舟暢通無阻。
路邊等著一列列餐車，和幾個穿著廚師衣服的廚師們。
江行舟把他們帶進片場，這些人是薛晉特意安排的，薛晉看見車子進來後，也不管正在拍攝，拿著導演專用的喇叭說道：“都歇歇，今兒是倪樂的生日，倪老師請大家吃西餐、冷飲！”
此話一出，死氣騰騰的片場頓時活躍了起來，大家夥喊著‘倪老師生日快樂’‘謝謝倪老師’，片場裏熱鬧非凡。
江行舟看見倪樂笑眯了眼睛，他很喜歡倪樂笑，隻要看見倪樂的笑容，再多的煩惱也能煙消雲散。
然而當下，江行舟心中隻有堵得慌，他背過身，第一次選擇了不去看倪樂的笑容。
周遭是歡喜的氛圍，江行舟像是被隔離在外，這些聲音聽起來沉悶厚重，讓他喘不過來氣。
“江教授。”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
江行舟回過神，小餘遞給他一個玻璃杯，裏麵是冰激淩。
“看你流了不少汗，吃點冰的。”小餘說。
江行舟沒接，而是透過他看見他身後，倪樂和薛晉並排坐著，倪樂手裏也捧著個冰激淩，兩人邊吃邊笑。
小餘笑了笑，“您別看了，不堵心嗎？”
堵心嗎，當然堵，可是…比起堵心，江行舟最為痛苦的，是倪樂的態度。
“你吃吧。”江行舟嗓子發緊，抬腿往外麵走。
小餘聳聳肩，端著冰淇淋走回倪樂邊上，倪樂看著他手裏的冰淇淋，說，“沒要？”
“嗯。”小餘點頭，心想你都這樣了，江行舟哪裏還吃得下。
“脾氣還挺大，”薛晉說，“你從哪找來的這個助理，要不我給你安排兩個能幹的。”
“不用，有他兩就行了。”倪樂笑笑，眼神撇向門外。
煩死了，江行舟這個王八蛋又擺臉色！
“你找個這麽帥的助理放身邊，”薛晉用勺子在倪樂的冰淇淋裏戳了戳，“我很不放心呐。”
“咳！”小餘沒忍住，一口冰淇淋嗆在了嗓子眼。
薛晉斜睨他一眼，小餘擺手，“對不起薛總，我嗆著了。”
“一邊咳去。”
“好好好。”小餘端著冰淇淋縮著頭走了。
倪樂咬了咬唇，感謝小餘的咳嗽打斷了這一趴，他仰頭喝下化成水的冰淇淋，笑道，“甜。”
“你喜歡就好，”薛晉說，“晚上我讓高導早點收工，我帶你去吃龍蝦，還給你準備了驚喜。”
“什麽驚喜。”倪樂順勢一問。
“說了還算什麽驚喜，”薛晉撥弄著他的寬大的戲服袖子，“準保你喜歡。”
倪樂笑笑，心裏其實並沒有很樂意，尤其是今天生日的情況下，以往他的生日都是和江行舟一起過。
但是肯定不能忤逆薛晉，況且，他也很期待薛晉給他的驚喜是什麽，薛晉這人大方，先前答應下部戲給他男主的位置，生日的驚喜肯定會比男一號要更驚喜。
至於江行舟那邊……好在江行舟對他言聽計從，他說兩句好話在撒個嬌，江行舟就會對他毫無辦法。
“好。”倪樂說。
下午的拍攝依舊是如火如荼，倪樂卻有些心不在焉，鏡頭後、角落裏，總是看不到江行舟的身影。
他一般不會離自己太遠，不管在片場那個角落倪樂總能找到他。
拍完這個景，劇組需要換到外景，趁著換景有半小時的休息時間，倪樂借口上廁所，遠離薛晉的目光，躲在衛生間裏給江行舟打了電話。
電話接的倒是挺快的。
“你幹嘛去了。”倪樂問。
“在酒店。”江行舟說。
“我還沒收工，你回酒店幹什麽！”劇組臨時廁所實在不好聞，倪樂捂著鼻子，“走也不跟我打個招呼！”
“對不起，我在弄…”
聽到江行舟說對不起倪樂就知道這人沒因為薛晉今天的大排場而生氣，他打斷江行舟，“行了行了，跟你說件事，晚上我要和薛晉去吃飯，晚上別等我吃飯了，我回去應該會晚一點。”
江行舟手裏拿著氣球，看著這滿屋子的粉玫瑰，他喉嚨發緊，說不上一個字。
電話已經掛了，他遲鈍著放下手，剛剛打完氣的氣球咻地一聲從手裏泄了氣掉在地上。
江行舟坐到沙發上，胳膊搭在膝蓋上，垂著頭沒了繼續裝扮下去的動力。
他不知道人的忍耐和痛苦是不是都會有上限，江行舟自認為自己可以無限度的包容倪樂身上一切脾氣，倪樂對他做什麽他都沒有任何異議。
近些日子江行舟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在奔潰和絕望的邊緣，他不知道自己會什麽時候徹底從邊緣墜落。
跌入這萬丈深淵。
*****
倪樂被眼前的加長車給愣住了，他站在車邊，看著給他打開車門的薛晉。
“這是不是太隆重了。”倪樂戴著帽子和口罩，驚訝和喜悅從眼睛跑了出來。
“快上車，”薛晉拍了拍車門，“別讓狗仔拍到。”
“哦哦。”倪樂回神，彎腰鑽進車裏。
再次愣住，車裏就像是一個小型包廂，沙發、餐桌、鮮花。
倪樂第一次進加長豪車，好奇的打量著這裏的一切，他坐進真皮沙發裏，麵前的小餐桌上擺放著幾道菜，上麵蓋著餐盤蓋。
薛晉坐到了他對麵，拿起早就醒好了的酒，倒進杯子裏。
“嚐嚐，我的珍藏。”薛晉遞給倪樂一杯。
倪樂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入喉平滑細膩，喝完還能品出一絲的香氣。
原來這就是好酒的味道。
“好喝。”倪樂說。
車子緩緩啟動，倪樂看向窗外，外麵天色已黑。
“我們要去哪？”
薛晉晃了晃酒杯，喝了一口酒，閉上眼睛細細品嚐，待嚐出了酒香，他才放下杯子，說，“影視城沒有什麽好的餐廳也沒有好的景色，我帶你去看夜景。”
倪樂忽而有些緊張，“去哪看夜景？”
“鄰市，”薛晉打開餐盤蓋，說，“很快就到了，等我們吃完了飯你就能看見夜景。”
餐盤裏是進口過來的波士頓大龍蝦，倪樂愛吃魚蝦這些水裏的食物，此刻莫名沒了胃口。
他看了看手機，這會兒已經八點多了，今晚十二點之前趕回來估計徹底沒戲。
盡管他可以和江行舟撒嬌、示弱，說到底江行舟是他的丈夫，他在生日的這一天跟別的男人出去並不對。
可是…他不會跟薛晉有什麽的，他不會做對不起江行舟的事。
倪樂如此安慰自己，心情好受了許多。
車子平穩的行駛著，倪樂和薛晉吃著飯喝著酒聊著天，是不是的看一眼窗外變換的景色，這種感覺倪樂頭一次，稍微還是有一些享受的。
原來有錢真好。
吃完了飯，車子還在開著，薛晉起身走到車後半部分，拿了什麽放在身後又走了過來。
“第一次給你過生日，”薛晉微胖的臉上露出些許不好意思來，“向你兩個助理打聽你喜歡什麽…”
“兩個助理？”倪樂瞬間抓住了重點。
“是，那個小江冷著臉什麽也沒說，小餘也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薛晉看著他，“我就隻好按照我自己的習慣給你買了個禮物。”
倪樂心跳突然加速，他沒想到薛晉會跑去問江行舟，所以…江行舟早就知道了薛晉要給他送生日禮物。
他點了點手機，快十點了，江行舟沒有給他發來任何消息。
薛晉拿出背後的東西，是個黑色正正方方的盒子。
“一隻手表，”薛晉打開盒子，說，“我覺得適合你。”
手表上的logo讓倪樂嚇到了，這個表的昂貴是他所不能承擔的。
薛晉拿起表，對著倪樂伸手，“我給你戴上。”
倪樂心髒噗通跳著，不知道是被表嚇著了，還是想到了江行舟讓他心緒不寧，他下意識伸出左手，手表被戴在了手腕上。
薛晉牽著他的手端詳，笑了，“合適。”
倪樂早已經沒有欣賞這個表的心情。
車子開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到了鄰市，鄰市是個大城市，夜景漂亮繁華，他們依靠在車邊。
其實很浪漫，倪樂喜歡浪漫，可惜，他心思完全不在這裏。
低頭看了看手腕，上麵的時間現實快要十一點。
“我們回去…”
“還有個驚喜…”
兩人異口同聲，薛晉笑笑，“想回了？”
“啊…明天早上還得起早，”倪樂說，“我們快回去吧。”
“不急，我和高導說一聲，你明天下午再去也行。”
“不太好，我…”倪樂絞盡腦汁，“就別耽誤進度了，大熱天，大家都不容易。”
薛晉歎息，“好吧，那就回去，上車，給你看我為你準備的驚喜。”
倪樂坐進車裏，桌上的手機還是什麽消息都沒有。
“你在和義的合約還有兩年吧。”薛晉突然開口。
“嗯？”倪樂有些沒反應過來，“嗯，是。”
“我幫你解了約，”薛晉說，“下個月到期，到時候…你簽到天恩，我把好資源都給你。”
倪樂這下真的是愣住，半天沒有反應。
和義是個小經紀公司，不能跟天恩比，他就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能進天恩。
手被握住，薛晉低頭親了親倪樂的手背，說，“小樂，我一定把你捧紅成一線，隻要你跟我在一起，我的就是你的。”
倪樂張著嘴，突然發現自己陷入了進退兩難，騎虎難下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