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巫的山頭很熱鬧, 老太巫,星巫,大巫, 族長, 還有好幾位長老,齊聚觀星台的一座巨大山壁前。星巫根據已有采樣,對比曆年記錄,畫出部落地內大部分地下水位變化圖。

那錯綜複雜的線條和方塊點,虞羨初次接觸,看得頭暈眼花, 看不懂。但其他人全都一副神情凝重、眉頭能夾死蒼蠅的樣子,她就知道, 情況很不妙。

長老們, 多是退役的族長、大巫和太巫, 算是部落智囊團兼監察隊, 熟知部落組織運作,卻鮮少參與實務。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但給點參考意見,還是可以的。

虞羨的族長姥, 年過七十, 本打算今年退個休,奈何兩個候選人, 一個沉迷打鐵,一個拴不住腳, 哪個都靠不住, 隻好繼續撐。

所有人中, 隻有退休的老太巫很悠閑,她就坐在懸崖邊的大石頭上,遙望著白骨累累的岩鷲之山,神態很是安詳。

兩隻碩大的岩鷲在她頭頂嘎嘎叫著,來回盤旋,皮包骨的老人家仰頭看了半天,低頭捶酸疼的脖子,小聲嘀咕,“聞到死人味了?不不不,我和你們鬧著玩呢,我還能活,活著看小囡子們闖關。”

虞羨正好走過來,聽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笑開。

她在太巫身邊坐下,就坐在地上,靠著對方瘦骨嶙峋的腿,“我們在荒原遇到一位遊獵的阿姥,她說,下遊的草地角馬群在提前聚集,旱季大遷徙,可能會超過百萬隻。”

這個消息,早在虞雵回來拿物資時,就轉告給現任太巫,她大姨,現在幾乎人人都知道,但她還是想和太巫說說話。

在部落,溫和包容的太巫猶如定海神針,隻要她在那裏,就能讓人安心。

太巫眯著眼睛,看向在天邊隱約出現的大月亮輪廓,慢吞吞應了聲,這樣啊,又偏頭想了想,悠悠道,“那個,是虞驁吧,那小囡子,和我們這的林地角馬群,相處很好。”

六十五歲的小囡子,也隻有一百多歲的太巫能這麽說了。

虞羨忍不住又笑,笑完又忍不住憂慮。

草地和林地角馬群,外表相似,卻因為鍾愛的食物和環境不同,有著不同的遷徙路線,但遇到嚴重的幹旱,就可能因水源問題,合流。此外,其他食草類出於安全考慮,也會聚集在一起,抱團應對掠食類的捕殺。

獸潮,就是這麽來的。

太巫慢悠悠發出感歎,“我們的鄰居,挺多。好鄰居,再溫和無害,多了,也不是好事。何況,好鄰居們身後,還綴了一串,甩不脫的,尖牙利爪。”

食草類遷徙不可怕,可怕的是隨之而來的掠食類,那些陌生的肉食者,來了就不走,或者,來了就把這裏圈進自己的領地,肆意妄為,勢必會引發各種爭鬥。

“上門送肉的鄰居,還好吧,雖然帶了條麻煩的大尾巴,但肉本來就不會憑空從天上掉下來,”虞颸走過來,一臉無所畏,“總歸是要打過,一個人打不過,就一群人打,呼朋喚友,誰還不會了?”

大旱跡象明顯,部落高層集體會議,做出決定,燃彩煙,召開部落大會,商討聯合應對獸潮。

這事也不是沒有前例,前一次因為幹旱,組聯合防線,還是三十年前,也沒過去太久,上任族長就操持過此事。

實際上,獸潮是一波接一波的,成千上萬的小獸潮接著小獸潮,形成數百萬的大獸潮,它和洪澇一樣,隻能疏導,不能堵塞。

部落人隻能聯合起來,盡量讓獸群繞行,讓對方的遷徙路線,避開聚居地,實在避不開,那就隻能先撤離。

“保住人,最重要。人在,地盤丟了,總能搶回來。”太巫表示讚同,補充道,“還要防住浪部,渾水摸魚,困獸之鬥,都有可能。”

虞羨就看到她阿姥默默點頭,話不多,但做事沉穩可靠,也不知道怎麽養出她大姨那種膽大包天的賭徒的。

五年過去,侵入的浪部被圍追堵截,滅殺得不成氣候,但原始星球地廣人稀,貓起來苟命,也是能苟一苟的。

聯合衛隊如今已收縮,雖未解散,但規模驟減,隻有數支精英小隊留存,深入未知之境,探索浪部老巢。

開完會的部落高層圍過來,爭著和太巫說話,老人家煩得趕人,“走走走,多大的人,還會不會自己走路?打擾快死的老人家,你們的心怎麽過得去?”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祖姆姥,那是寶中寶。一群六、七、八十歲的老中青老人家,聞言就傻笑,領了罵,安了心,利索走人。

伴隨著彩煙在觀星台升騰而起,部落地邊緣的高地林帶,飛速整理出一大片空地,半個月後的部落大會將在此舉行。

除了安全方麵的考慮,也是為了不影響聚居地內族人生活,那地方也裝不下那麽多人。

來訪的部落高層會被引入聚居地,商談正事,部落戰士們則駐紮在林帶,無人區足以自給自足。

此後數天,觀星台彩煙總會定時燃起,姬水流域此段各地,不斷有彩煙騰空而起,還時不時能聽到隱約的號角聲。

顯然,其他部落對幹旱也有所預估,都積極響應虞部落的號召,決定派人過來參加聯合大會。

虞羨最近在忙著清點草藥庫存,部落大會要開集市,互通有無,交易各種物資,尤其是草藥和武器,以備戰獸潮。

部落儲存藥草的地方,就在當初春釀窖那個大山洞裏,隔了幾個小洞室,堆滿好幾個洞室,存量驚人。

虞飆也在,她是過來幫忙的,手沒閑著,嘴也沒閑著,“希望這次部落大會,有姝部落的人來。”

虞羨整理著展示用樣品,隨口回她,“姝部落有什麽特別的?我從前好像沒有聽過這部落名。”

虞飆就等她問呢,“她們部落的人,會采集蛛絲織布,織出的布是金色的,很好看,就是不大實用,穿著不保暖,還不透氣。”

虞羨很震驚,“我隻聽說過蠶絲織布,蛛絲也可以織布?那得抽多少隻蛛,才能織出一匹布來?”

虞飆也很震驚,“蠶絲織布?那是什麽?我怎麽沒聽說過?”

虞羨這才發現自己不小心禿嚕嘴,隻好含糊道,“聽說有一種白白胖胖的小蟲子,天生會吐絲結繭,最後變成蛾子,破繭出來。那個繭子,好像可以用來織布。”

虞飆繼續追問,“你聽誰說的?在哪有這種小蟲子?”

虞羨眨了眨眼,決定先來個死無對證,“聽我那個前姨郎說的,也許是他隨口編的。”

虞飆果然無法繼續追問,她決定私下去問虞颸去。

虞羨有些心虛,忙忙轉移話題,“你是不是想要姝部落的紡織術?聽說麻布織機織得很慢。”

虞飆點頭,她確實想要和對方交換技術。麻布很有用,對孕產很有幫助,能救命的醫用品,可開發的應用十分廣泛,就是量產起不來。

麻草種植這一塊,如今也是她負責。在引入外來種推廣前,試驗是必須的,不僅要需要考量其對本地的適應性,還要觀察它對本地環境和物種是否有妨害。

萬一請來的是趕不走的惡客,那可就太糟啦。

這事也不是沒有先例,有一種植物就會和一種藤居蟻勾結在一起,所到之處,隻能長那種蟻藤,其他植物都會被蟻蛀空殺死。

植物也是很會交朋友的,前有用樹脂養蝽的蝽樹,後有用蜜養蟻的蚜子,還有養孑孓助消化的籠籠草,所以部落人引入新種,很謹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