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 虞羍來接人,順帶上藥,照例對著小夥伴, 把邊哭哭唧唧、邊拿他頂包抗雷的難弟好一番吐槽。

鬥戰狂魔橫行的鬥戰組裏, 虞羍並不是唯一受害者。

天賦插班生的同伴兄弟叫虞鴿的,比他更慘,一身鹹魚味的和平鴿,組了三個鬥戰狂魔,每天水深火熱,整五年。

整五年啊, 作為小組戰力窪地,不是在受傷的路上, 就在養傷的路上, 簡直不是正常人能過的日子。

自從虞羍過去, 這位就好像找到了組織, 抱著新來的難兄痛哭流涕,一個勁哭求虞羍,走的時候帶他一起走。

羍·現在立刻馬上就想走·羍:“......”

虞羨聽得差點笑死, 也很驚訝,“羔子郖子她們打得這麽厲害?連預戰營的小戰士都敢挑?”

預戰營, 全稱預備戰士營, 即便是新入的,也有十六七歲, 過個一兩年就能準入雙月節,相當於一隻腳已邁進成年世界, 她們敢去挑戰, 勇氣可嘉。

虞羍點頭:“我們查看完鹽山那邊的獸道, 正好碰上鳶子阿姆的狩獵小隊,羔子衝上去就要求打,呃,指點一場。”

靚靚的虞眇大佬當即表示成全,隨手點了兩個新隊員,和她們五個小少年對打。新加入的虞羍少年,再次慘遭池魚之殃。

也是巧了,其中正好就有個老熟人虞鴒,對方已經從少戰營結業,從少年小戰士榮升實習小戰士。然而,對方貪吃的嘴巴,自來熟,對方凶殘的拳頭,六親不認。

多年的吃友虞羍,也沒能逃過暴擊。

隨後,月光照亮的家門前,三岔口,渾身散發著藥香的虞羍,和渾身散發著草木果香的虞羨,遇到了求仁得仁的羔子。

高大健美的鬥戰少女倒在家門口,她六歲的阿弟正哼哧哼哧,企圖把阿姐捆上繩網梯,拽上屋頂。

晚歸的生活組玩家聽到熱血鬥戰少女嚷嚷:“阿弟,別扯,阿姐胳膊被你扯斷,動不了啦。”

虞羨滿頭黑線的走過去,捏著對方軟綿綿的胳膊查看一番,低頭看滿身狼狽的少女,“你看你折騰的,你圖什麽?”

躺在牆邊起不來的虞羔,閃光的烏瞳燦若星子,回答擲地有聲:“我要當部落最強戰士!”

虞羨捏著她的肩膀,握上她粗糲的手,盯著她倒映著雙月的眼,當即反問:“然後呢?成為部落最強戰士後,你想做什麽?”

從沒想過這個問題的虞羔愣了一下,猝不及防,哢擦一聲脆響,肩膀一陣劇痛,胳膊脫臼的關節,就這麽被虞羨幹脆利落的送回去了。

虞羨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站起身來,“少年,悠著點,別搞出習慣性脫臼,這世上還沒有習慣性脫臼的部落最強戰士。”

青春率性的少年人,有夢就追,是好事,但也不能無腦追呀。

她雙眼一彎,笑咪咪道:“你要是打著打著,胳膊脫臼,你對敵方,或者敵獸,說一聲‘對不起,等我先把胳膊複個位,再打過’,對方會聽嗎?”

虞羔阿弟趴在她身上,脆聲道:“不會!阿姐,你死了!”

說完哈哈大笑,虞羍也聽得哈哈大笑,當事人虞羔給笑懵了,伸手抓了抓後腦勺,也嘿嘿嘿,不大好意思地笑起來。

大好春光總是轉瞬即逝,眼見雙月節過去,傳訊即將歸來的狩獵隊,突然音訊全無,不僅沒有號角傳聲,連跑腿報信的戰士也不見歸來一個。

憨憨爸從沒和伴伴分開這麽久,再也坐不住,一趟一趟望虞羨族長姥那裏跑。虞羨也坐不住了,做什麽都提不起勁來,差點釀壞一缸春酒。

太巫沒有責怪她,隻是捂著嘴巴,咳嗽了兩聲,摸了把她愧疚得差點埋進土裏的腦袋,說了句,“一切自有造物主安排。”

末了,又加了一句,“別擔心,你阿姆是部落最勇敢最有智慧的戰士,會帶著大家平安歸來的。”

太巫說完,放她歸家,表示今年的釀春結束了。

虞羨看著對方越發渾濁、仿佛泛著死氣的眼,憂心不已:“太巫,您等的那位,什麽時候回來?”

太巫搖頭,悠悠道:“她回不回來,都不要緊,我有你,夠了。”

虞羨悚然驚跳,“太巫,你不要說笑,我才學了幾年,哪裏夠了?”

不說太巫最拿手的治療術,單就辨識和處理草藥,她也才學了個皮毛,不要露出一副她已經堪當重任的模樣啊,太嚇人了。

虞羨好怕太巫真就此撒手,“太巫,您就不怕我釀個春酒,把整個部落釀沒了啦?”

看著風吹要倒、身材依然十分高大的太巫嗬嗬笑了,眼角的笑紋越發溫和可親,幹癟的嘴巴蠕動著,慢悠悠吐出三個字:“你試試?”

我怕我試試就逝世呢。虞羨縮了縮腦袋,乖乖回家。

途徑祭祀廣場,虞羨不知不覺走到祭祀台下,注視著上麵鑲嵌的白色骨珠,耳邊忽然響起五歲羔子驕傲的童聲,“羨子,這是我祖姥的骨珠,等我成了戰士,她也會保佑我平安大勝歸來的。”

骨珠鑲嵌在祭祀台,是隻有為部落戰死者才能享有的榮譽。

不知道用了何種手段,這些從人體裏燒出來的骨珠,溫潤堅實得仿如玉石,暴露在風吹日曬裏,不見任何消磨,反而更加剔透瑩亮,黑暗中甚至能發出美麗的幽光。

高塔一樣的祭祀台,矗立在部落地中心,曆經無數歲月的風霜,古雅,偉岸,敦厚,瑩潤,明媚,閃亮,仿若一座不滅的燈塔,為後人照亮永恒的歸處。

颯颯媽遲遲不歸,虞羨的心彷徨難安,很想去學著羔子的樣子,去摸摸自家祖姥的骨珠,來個精準祈禱。

然而,她並不知道她祖姥們的骨珠在哪裏,颯颯媽從未和她提過,仿佛並不在乎祖輩榮光。

颯颯媽隻是一臉輕描淡寫地對她說,如果她想要先人保佑,以後可以去摸她的骨珠,年代更近,效用應該會更好。

虞·一時好奇·滿頭黑線·羨:“......”

彷徨的少女沉浸在令人不安的回憶裏,一隻秀氣結實的少年手按上瑩白的骨珠,虔誠的祈禱聲響起,“這是我祖姥的骨珠,她會保佑我阿姆還有你阿姆,帶著所有戰士安全歸來的。”

虞羨抬頭,看到了又是一臉鼻青眼腫的小夥伴。

純真的少男拉起少女的手,按在被鑲嵌成林中麋獸的骨珠上,睜著睜不開的腫眼,認真道:“我把我家祖姥的骨珠借給你,你想要福佑就跟她說。”

虞·雖然感動但是想笑·羨:“......”

她的彷徨被這哭笑不得的笑意衝散,順勢挽住小夥伴的手,“我想說的你都說了,走吧,去我家,給你上藥。”

虞羍咧嘴,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亮出了他的小尖牙:“羨子,我今天傷得比昨天輕,跟我打架的那人比我傷得重!”

環境造人,和羔子混了一個月,虞羍從佛係生活玩家,進階鬥戰佛,不打磕絆,充分顯示出少年人的可塑性。

虞羨投去讚賞的眼神,“對,我們燒烤戰隊,萬物皆可燒烤,什麽都吃,就是不吃虧!”

路過的天賦插班生聞言,抽了抽嘴角,摸了把受傷的胳膊,鬼使神差,叫住虞羨,“你的藥有沒有多?我和你交換。”

新來的插隊生每次都比他傷得重,卻總能比他好得快,且快很多,足以證明虞羨調配傷藥的手藝一流。

虞羨訝然看過去,認出求醫問藥的小同年,呃,小一歲的、身高和她差不多、有著一雙特別眼眸的少訓營小同年。

這位小同年的瞳色會隨著年齡褪色,如今正是一種天青色煙雨般的夢幻灰,比起幼時的鴉青灰更加淺淡,眸光倒是一如既往的清亮如水,漂亮的眼珠子琉璃似的,充滿唯美的剔透感。

一看就與眾不同的天賦插班生,名叫檟,複姓曾乙,名檟,不僅是插班生,還是插戶生。

他本出生於極北一個小部落,兩歲時阿姆意外身亡,阿爸跑路失蹤,被剛成年的阿兄偷帶出來,命大沒死在流浪途中,最後因禍得福,和阿兄一道落戶虞部。

虞羨看了眼對方**在外的傷,都是挫傷,淤血揉揉就能散,倒是胳膊肘,扭曲紅腫得不正常。她走上前捏了捏對方的胳膊,檟小同年頓時齜牙咧嘴,嘴裏不斷斯哈嗦氣。

虞羨捏著捏著,臉色突然大變,語氣驚恐:“不好,你這傷太重,骨頭都斷了,得找大巫!”

檟小同年嚇了一大跳,心想,有這麽重?骨頭斷了?他當時聽到的哢嚓聲,真的是骨頭斷裂的聲音?不是幻聽?

少年正浮想紛紛呢,一聲清脆的哢噠,伴隨劇烈的疼痛,喚回了他的意識。

他睜著淚花花的煙雨色琉璃眸,霧蒙蒙看過去,就見虞羨抓著自己的胳膊肘,扭頭對新插隊生道:“看清楚沒,以後關節肘脫臼,就這樣整回來。”

檟·教科書示例·小同年:“......”

這已經是虞羍第六次現場觀摩,前五次全由羔子和郖子友情貢獻。

掛靠新戰隊也不是全無好處,虞羍喜滋滋,一臉純真熱情,對臨時隊友說道:“你以後胳膊腿脫臼,一定要告訴我,你兄,啊不,甥甥也是,我覺得我再多看兩次就會了。”

小同年那個無語凝噎,虞羨忍笑,但還是要鼓勵小夥伴向學之心:“按照我教你的手法,掌握技巧,一點不難。”

虞羍對小夥伴深信不疑,樂嗬嗬點頭,衝著備用練習人選之一直樂,檟小同年氣得轉身就走,連傷藥都不想要了。

這個全組最弱的插隊生,對他的實力真是一無所知,他今天隻是一時大意,以後沒機會啦!他才不會再被人打折了胳膊肘,給他當練手的材料呢。

然而,巡察獸道並不是每天必做的功課,訓練營的各項實訓還在繼續,隻要把人聚到一起,打架的機會要多少有多少。

結果就是,不出三天,檟小同年就又落到虞羨手上,又被全組最弱的插隊生,當做教科書示例觀摩了一遍。

檟·打臉來得太快·小同年:“......”

這回,他還真捎帶上了一起長大的同伴虞鴿,兩人在辛刖大佬的戰鬥訓練課上,一個胳膊被卸,一個大腿被卸。

全組最弱的插隊生,因為超高的閃避技能,驕傲地支棱到了最後。

眼尖的少年,第一時間把采藥路過的小夥伴叫到教學現場。

這些遍地的受傷的同年們,都是好學的他觀摩實習的好機會啊。

檟小同年看著虞羍認真的歡喜的嘴臉,默默齜牙,決定以後有機會,一定要讓全組最弱的插隊生好看。

然而,第二天,虞羍就不是鬥戰組最弱的插隊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