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訓練營入學第一天, 當虞羨在茂密廣闊的森林裏,和羍子掛在樹梢麵麵相覷時,鼻青臉腫的她, 覺得自己的心理準備白做了。

她以為訓練總該有個緩衝, 有個循序漸進,萬萬沒想到,原始人訓崽,會這麽莽。

前一秒高床軟枕在臥,下一秒深林野豬突擊。

人生要總是這麽大起大落,真是毫無希望可言。

虞羨抱著粗大的樹杈子, 仰頭看向高遠天空,天空被遮天蔽日的高大樹冠籠罩得幾乎看不見, 低頭看向地麵, 全是野豬過境後的狼藉滿目。

她木著臉想, 吃雞也不能保證大吉大利啊, 不然全世界的雞早被吃絕了。

啊啊啊,把毫無防備的小崽子扔進野豬堆,人幹事?

無緣無故把崽打成豬頭, 是想統一物種,豬崽對豬崽, 公平對決嗎?

雖然部落人把豬形動物, 通通叫做貒,聽起來很文雅, 實際上和地球上的野豬是本家,且更加勇更加猛。簡直是祖宗。

虞羨:反正就是槽多無口。JPG

今天初次見麵的兩個帶隊老師, 一個缺了隻眼, 一個缺了隻腳, 前者是個帶黑眼罩的靚姐,自稱虞眇,拿著細鞭,後者是個胡子拉碴的英俊大叔,自稱辛刖,拄著跟T頭木拐。

這二位,大清早的,上來就把報到的小崽們一頓胖揍,雙雙前一秒笑咪咪,後一秒冷酷臉:

小小少年營開門特訓,殺個崽吧,野豬崽。

虞羨當時就木了。

在部落裏生活的崽,誰不知道,野豬崽不要輕易碰。

野豬家長殺傷力扛扛的,性子又剛又烈,可護崽了,還是群居動物,超級抱團。

打一隻,能惹來一群。

小豬崽和人類小崽子一樣,都很會神奇召喚術。

雖然,這裏有個隱藏事實。

被選中的野豬家族被颯颯媽帶人一窩端,大野豬正在上桌的路上,剩下一窩不到一歲的小野豬,被放入了集訓地。

但,入訓的小崽,不知道啊。

虞羨當時倒是就猜到了幾分,摸了把胸前的小哨子,抖著小腿無所畏懼:颯颯媽已強訓過她上樹技能。

打不過她能跑,跑不過她能躲,躲不過她還能使出召喚術。

老師都指明了是不到一歲的野豬崽,打不過嘛,跑路沒問題。

至於野豬家長,既然敢叫小崽狩獵人家的崽,必定是不存在的。

即便存在,肯定也是削弱了數量和戰力。

但這個方案,意外性太多,虞羨猜測,可能性很小。

她的隊友們呢,就好像沒怎麽深思,有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就有心驚膽戰,惶惶不安的。

原始人幼崽是莽,不是傻,不會傻到去幹明顯不自量力的事。

事實上,五歲的小崽能聽不一定能懂,能懂不一定能控製自己的好奇心,七歲的小崽就曉事多了,訓練訓練,給頓毒打,令行禁止。

部落的少年訓練營,接收的就是七歲到十二歲的少年崽,教授的是野外生存技巧,結業考試是扔進部落地蠻荒境內三天三夜,活著回來。

簡單,粗暴,但有效。

今年報到的一共有十二個新崽,都是前年一起吃過褔蛋的。

很幸運,全部活潑健康地活到了七歲。

還有四個插班的,一個是天賦異稟,提前入學,一個是因病不足,推遲入學,兩個是受了重傷,才養好。

帶隊老師長得都是身高腿長,肢體殘疾後也依然身姿挺拔,身手利落,屬於戰士的榮光沒有半點褪色。

一頓毒打摸好底,飛快把崽們四個湊一堆,就甩著鞭子,揮著木拐,趕小雞崽一樣,把人趕進了野林子深處。

羍子當時挨了打,也緊牽著小夥伴的手不肯放,帶隊老師沒扯開,見虞羨也一臉堅持,就幹脆把兩人撥到了一組。

又隨意挑揀了兩個崽塞過來,把名額填滿,就算組隊成功,可以一起搞事,啊不,獵獸了。

這集訓地的野林子,就是種植園野地邊上那個。

麵積廣闊,草深林茂,藤蔓漫生,灌木密長,中心區野樹參天,終日幽暝杳杳,吼獸唳禽爭鳴,人跡罕至,一直是部落崽的禁區。

每個聽過部落傳說的崽,都知道裏麵有凶獸猛禽,愛吃人。

傳說真假勿論。

但對部落幼崽來說,野林外圍是相對安全的。對成年戰士來說,中心區是相對安全的。

拋開戰力談危險程度,都是耍流氓。

說到底,原始人星球,就沒有高枕無憂的地方;原始人部落,居安思危是必須的。

所以,緊鄰著聚居地,才有野林這樣不安定的存在。

不然的話,一把火燒光不香嗎?

人類可是學會用火後,就很快後來居上,爬上食物鏈頂端的存在啊。

也確實有幼崽曾親眼見過,從深林衝出的獠牙獸,皮厚肉糙,噸重力猛,一個衝撞,能把成年人頂得腸穿肚爛,一腳下去,小崽成泥。

這是兩個受重傷遲來的插班生,帶來的一手情報。

據說,當時,好多高大威猛的年輕戰士合作,從早到晚磨了一天,才磨死那頭壯得跟座小山似的獠牙獸。

那一天,死去的獠牙獸的血,染紅了半片林!受傷的戰士們的血,染紅了一條河!

整個戰鬥區域一片狼藉,血腥彌漫,就像天邊燃燒的紅雲,從天上燒到了地上。

事過境重來,曆險幸存的小小當事人講得是眉飛色舞。

小崽們聽得又是興奮又是駭然,紛紛低頭,看向腳下紅褐色的土,懷疑裏麵其實也浸滿了鮮血。

說不定就是血染紅的。

獸的,人的,說不定還有崽的!

再一放眼出去,周圍全是動輒六七十米高的巨樹,樹冠高聳,遮天蔽日,被驅趕著闖進禁區的小崽們,感覺自己就像誤入巨人國的小矮人。

等當事人二位把渡劫後遺留的恐怖傷痕一亮出來,膽小的幾個小崽,當時就.....啊,阿姆阿爸,我想回家!

羍子臉色也有些發白,把虞羨的小手抓得死緊,她隻好安慰道:“羍子,別擔心,你肯定不是跑得最慢的。”

別忘了,原始人生存守則一:一定要會跑。

嗯,原始人生存守則二:一定要會上樹。

然而,杳無人煙的森林幽深且吊詭,未散的晨霧氤氳縹緲,入眼的植被蔥蘢又陌生,還有不知名的獸吼禽號,潛伏在霧深不知處的危險禁域,隔空對峙或是威嚇,淒厲可怖。

小崽們才得了一頓明顯為野獸所殘的戰士的毒打,聽完實地發生的血腥故事,再臨此境,回顧己身,不禁瑟瑟發抖。

猛然聽到虞羨安慰小夥伴的話,全體懵逼:什麽不是最慢的?為什麽不是最慢那個就不用擔心?

直播間畫麵頓時滿屏行走的幼崽表情包,觀眾都笑瘋了:

我來翻譯下:【懵逼的羍子:似乎有被安慰到,又似乎沒有。】

靜靜看戲就好:【新隊友們:互相看看,我肯定不是跑得最慢的那個。】

俺們旮旯東北人呀:【帶隊老師:大實話都被你說了,叫我咋整?】

社畜兩眼淚汪汪:【崽說得很對,被野豬老虎熊追過的幸存東北人為證。】

我太難了:【噗哈哈,崽不按常理出牌,嚴重破壞教學氣氛。】

盲生最愛華點:【此處必須呼叫@華點總能發現盲生。】

華點總能發現盲生:【哎,親愛的,來了。】

萬年單身狗是真的狗:【此處必須呼叫@踹翻狗糧盆姐最會。】

踹翻狗糧盆姐最會:【盆姐在此,狗哥貴幹?幹?!】

萬年單身狗不狗了:【盆姐,私下約,私下約(小臉紅紅)】

總能雪眼發現奸情:【崽崽正在被野豬追,你們竟然當場幹起了這種事?人幹事?!(看我聲嘶力竭。JPG)】

沒錯,就在直播間忽然春情盎然的時候,密林深處突變橫生,一群圓滾滾的野豬崽忽然衝出來,發動了野豬突擊。

帶隊老師頭一個跑了,小崽們吃驚之下,也跟著跑起來,跑著跑著就散了,隻能各自奔命。

在直播間彈幕狂刷【人幹事】【崽快跑】的時候,虞羨和羍子兩個小手牽小手,玩命狂奔。

當時,帶頭老師還挺驚訝,這一屆的新崽子,跑得還真快。

虞羨:謝謝,感謝的大紅花請送給我憨憨爸。

野豬衝撞這技能,即便是小豬崽也不能掉以輕心,畢竟己方也隻是還沒長成的小崽,算是個觸之不死也殘的大招了。

等停下來,野豬不見了,同伴和老師也不見了。

虞羨和羍子兩個,趴在十米多的枝頭,麵麵相覷。

這就是開頭出現的畫麵了。

看完一集原始幼崽荒野求生的直播間觀眾,感慨是這樣子的:

給爺爬麻溜的:【少年營入門第一課,劃重點,再強調一遍:一定要會上樹!給爺爬!使勁爬!速速爬!】

曆史狗是真的狗:【必須支持!我們人類的原始老祖宗們,就是從樹上爬下來的啊!】

做人不能忘本:【爬!爬!必須爬!這麽有用的生存技能不能丟。】

事實也確實如此,部落裏,每個七歲的崽,都會上樹這個基本技能,身上還統一帶了求救的哨子。

所以,少年營開門訓,管它什麽,虞羨就沒怎麽擔心。

她怨念的是,老師太亂來了啦!

哪有這麽直接把野豬崽往學生堆裏趕的?還故意瞎搗亂,帶頭跑,把本來就毫無準備、又缺乏應對經驗的崽們全帶偏了。

她們進入的禁區雖是禁區,危險倒不至於有多危險。

先前老師帶路時,她就看到了不下十處微妙不自然的痕跡。雖然被驅趕著走了很長的路,但多半時候都在繞圈子,離真正危險的中心區,必然很遠。

動物都有自己的生活習性和活動地盤。至少,她並沒有聞到特別刺鼻的氣息,也沒有看到可疑的猛獸落下的蹤跡和糞便標記物。

感謝颯颯媽,親自帶著她去部落地晃悠過,哦不,是實地教學。

她對野外生存,並不是真的一無所知。

再說,辛苦養大的崽,肯定不可能真的扔猛獸蹄子下。

就跟實習野地一樣,這場地必然是經過清理的。

虞羨心裏有譜,臉上不慌,隻是小野豬群出現得太突然,她陷入群體恐慌,蠢蠢地隨大流了。

這,就是少年營訓練的必要性所在了。

她過去的一年,也隻是旁聽颯颯媽教誨,欺負野雞兔子還行,和勇猛野獸實戰是沒有的。

所以,才會出現,腦子轉得過彎來,身體沒學會啊;或者身體先動了,腦子掉線,愣是把好機會送菜了。

虞羨回過神,有些惋惜,剛剛那麽多頭野豬崽,隻要能抓到一頭小的,就能交任務了。

她看到有一隻小奶豬,甚至還沒脫去條紋保護裝,然後那個天賦異稟的小插班生,避開第一波衝擊後,掉頭就攆過去了。

反應好快,跑得也好快,眨眼就不見了。

小奶豬,危!

虞羨懷疑,那小家夥會是第一個完成任務的特優生。

雖說目標獵物都是不到一歲的野豬崽,但四五個月大,和十來個月大,區別還是很大的。

最小的被人預定,目標又跑了個沒影,虞羨歎氣,接下來麻煩了。

羍子定下心神,從隔壁樹杈挪過來,緊挨著小夥伴重新坐下,“羨子,接下來怎麽辦?我們是不是要去找新同伴?那麽大的貒獸崽,我們兩個肯定殺不了。”

虞羨拿手背蹭了把臉,上麵全是被草葉劃出來的血痕,感覺火辣辣的,倒不怎麽覺得疼,她被訓練得很能耐痛了。

看了眼同樣被劃成小花臉的羍子,虞羨摸了摸幹渴的喉嚨,站起來扒著樹幹張望,“先下去找水喝,我剛好像看到大腳丫樹了。”

羍子聞言舔了舔幹澀的唇,開心地跐溜往下爬,虞羨也抱著樹幹一頓梭。

兩人很快下了地,直奔大腳丫子樹。

這樹是最好認的。

一身文質彬彬的灰,高達四五十米,樹幹筆直,葉子全長頭頂,樹根肥大,形似腳丫,部落人稱之為大腳丫樹。

拿匕首劃開樹根的皮,就能喝到幹淨的水。

喝飽了微甜的植物水,羍子趴在虯結肥碩的樹根上,看向小夥伴,圓溜溜的眼珠子邊緣泛起幽藍的光,“羨子,我好餓。”

虞·感覺原地當了個媽·羨:“.......”

雖然她早起有心吃了個飽肚,但這會兒也消化得差不過了。

羍子一個土著部落人,可沒有吃早餐的習慣。

羍子阿爸更不會想這茬,都實地訓練了,春天野外那麽多吃的,隨便薅把草都能吃飽,哪能餓著崽子。

虞羨歎了口氣,行叭,先整點吃的,攢夠力氣才好殺豬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