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我們警方的保護工作做錯了,不是要保護陸衛國的老婆女兒,因為陸衛國是好人,陸家在甘佳寧死後從來沒找過何家麻煩,凶手不會去對付陸衛國的遺孀女兒。

根據何建生母親的描述,除了王麗琴和姚素月兩對母子外,對何家欺辱時動手最重的,就是王麗琴的兄弟了。看來這才是重點保護對象。

王格東轉念一想,也不能抱著這種僥幸的想法,或許凶手目的是把上門找過何家麻煩的全部殺光,那麽就不能隻保護王麗琴兄弟一家了。

當然了,也有可能凶手會去加害範長根,範長根可以說是間接害死何建生的,但範長根畢竟是派出所的,對這兩起案子也都知道,職業警惕性高,對他下手幾乎不可能。並且範長根和縣委領導住同個小區,聽說那小區安保很嚴,可不像濱江小區任由凶手出入。凶手沒下手的機會。

唔,回頭到局裏再重新安排接下去的工作方向吧。

王格東抬起頭,呼了一口氣。旁邊的林傑看他一眼,問:“老大,我突然想起個事,劉誌勇三個多星期前來看過何家,你說是不是有點巧合?”

“你說什麽巧合?”王格東一時沒想明白。

“江小兵被綁架不就在三個星期前嘛。”

王格東恍然大悟,一拍腦袋,道:“他說是代表同學來看何家,甘佳寧那時死了都有一個半月了,為什麽早不來,等了這麽久才來!”

林傑道:“老大,就你親眼見過劉誌勇,他和視頻裏的胖子像不像?”

王格東皺眉回憶著:“他個子比我矮點,大概一米七出頭,身體顯胖,咦,照你這麽說起來,我覺得還真有點像了。”

林傑繼續道:“你上次見他,他有提到他來看過何家嗎?”

“沒有,一個字都沒提。”

林傑繼續道:“我看這人有點可疑,他辦化工品貿易公司的,要弄犯罪的那些材料,實在太容易不過了。查吳剛的那條線索也是他給的,說不定他才是凶手呢!”

王格東眯著眼思索,隔半晌又搖搖頭:“不過我感覺他的形態特征跟視頻裏的胖子不是同個人。”

“胖子穿了那麽多衣服,又把頭臉遮起來,隻要換層皮,誰都認不出了。”

“像他一個做生意的,有家庭有事業,不該會做這種事。”

“誰知道呢,反正我看凶手要麽是到現在還沒查出來的吳剛,要麽就是他了。要不我順便查下劉誌勇吧。”

王格東點點頭:“也好,現在凶手的範圍已經很小了,甘佳寧大學期間追求過她的同學,一個個查下去,總能找出來。”

這時,林傑的手機響了,他接起聽了一陣,掛斷後道:“老大,是檢察院的徐增,他說他想起一些事,說不定會對我們破案有幫助。”

王格東嗯了聲,道:“正好,我也正想找他呢。他什麽時候過來?”

“我約了午飯後。”

“好,到時領他來我辦公室。”

徐增很矛盾,到底是該直接揭發陳進,還是按照陳進說的,告訴警方關於吳剛和劉誌勇的事,以及說自己曾追求過甘佳寧。

他需要重新評估風險,判斷自己到底陷入有多深。

他非常後悔,後悔認識了陳進,更後悔陳進回國後他們第一次見麵時,當他得知了陳進的瘋狂計劃後,沒有果斷舉報,甚至嘴上說絕交,可臨走時又鬼使神差地告訴了他監控手機信號的原理,還叫他每次打電話都換張手機卡。

事後想起,那時完全是自己多嘴,根本沒必要多說這一句。即便自己不說,手機信號的監控原理又不是特別機密的東西,陳進隨便找個電子工程師就能問清楚。

哎,一句話害得自己也跟著陷進這案子去。

如果警方最後抓住了陳進,會不會查出自己是知情人,不但跟他說過手機信號的事,更在之後多次提醒他叫他回美國?

他仔細分析了一遍,自己和陳進的接觸沒有被任何人注意到過,而且陳進說了,他對於每次的碰麵,總留心了避開監控探頭,所以兩人的相處也沒有留下證據。隻要陳進自己不招,警方不可能知道我是知情人。

但是王格東是個經驗豐富的刑偵專家,他會不會懷疑我呢?一旦他懷疑我,審訊時逼迫陳進交代,關在裏麵的情況下,沒有人能不鬆口的。

現在舉報陳進,十年努力的前程廢了,還會坐牢;現在不舉報,將來如果陳進被抓後供出自己,更是在劫難逃。無論選哪條路,整件事的期望值都是負的。

徐增左右為難,最好的結局,警方最後沒抓到陳進,這樣大家都相安無事。抱著這一分僥幸的心理,徐增還是撥打了林傑的電話,準備按陳進所說的情況告訴警方。吳剛瘋狂追求過甘佳寧,以及劉誌勇曾是甘佳寧的男友。而陳進要我說我也追求過甘佳寧,追成功後又提出分手,這壓根不存在,不過警方也沒法查證我到底有沒有追過甘佳寧。

可是這麽說有什麽用呢?陳進有什麽目的?

下午,徐增來到公安局,林傑領他到了王格東辦公室,坐下後也沒多客套,王格東問道:“徐科,你跟林隊說你想起一些信息要告訴我們,是什麽?”

“是這樣的,我想起來了,甘佳寧跟我提過一次,大學時他們專業有個男的追了她好幾年,還經常跟蹤她,那會兒把她嚇到了,直到畢業那家夥才離開。這事甘佳寧當初也隻跟我輕描淡寫談到過一回,所以上次我沒記起來。王局你看這情況有用嗎?”

王格東笑了笑,道:“那人是不是叫吳剛?”

徐增故作驚訝:“原來你們已經調查出來了,我不知道叫什麽,記得好像是姓吳。”

王格東點點頭:“這個人也是我們現在的重點調查目標,但這家夥原籍舉家搬遷了,搬哪去了還要等對方公安的查找結果。”

徐增道:“還有件事,甘佳寧大學時談過男朋友。”

王格東有點驚訝:“哦?她有過男朋友?”

“嗯,是他們專業的班長,叫劉……劉……劉什麽來著。”

王格東脫口而出:“劉誌勇!”

“對對,就是劉誌勇!”

王格東突然站了起來,道:“你說劉誌勇是甘佳寧的男朋友?”

徐增被他的突然舉動嚇住了,結巴地應著:“是……是的。”

“你怎麽知道的?”

“是甘佳寧很多年前告訴我的。”

王格東懷疑地看著他:“上回你怎麽沒說?”

“我……那時忘記了。”

“今天記起來,所以來告訴我們?”

“是……是的。”

“吳剛和劉誌勇兩個人你是今天突然想起來的?”

“是……是的。”

王格東笑了一聲,回身坐下,望著徐增,放緩語氣道:“今天是什麽緣故,讓你把這兩個人突然都想起來了?”

徐增雖然準備好了這頓說辭,但壓根沒想到王格東會有這麽一問,心下大驚,嘴裏支吾道:“有件事,有件事我要坦白,希望王局不要追究。”

王格東笑著看著他,道:“說吧,不涉及原則問題,就是咱們倆之間的聊天。”

“其實……其實我原本就知道吳剛和劉誌勇兩個人的。”

“哦?你上回怎麽沒說呢?”

“因為那時我不希望凶手被抓住。”

王格東奇怪道:“你和江家沒仇吧?還是你和吳剛、劉誌勇是朋友?”

徐增搖搖頭:“我跟江家沒仇,也不認識吳剛和劉誌勇,但……但甘佳寧是我的前女友。”

“什麽!”王格東的驚訝溢於言表。

徐增繼續編造他的謊言:“畢業後我考進檢察院,我不是本地人,無親無故,後來發現甘佳寧也在金縣,所以就追求她,兩個人好過一段時間,後來由於一些問題我提出了分手。但之後我們一直保持著朋友關係進行聯絡。當第一個案件發生時,我了解情況後,心裏猜測凶手或許是吳剛和劉誌勇其中的一人,他殺的是江平的妻兒,我去何家時,聽到很多江平妻兒在甘佳寧事後多次找上何家的事,所以我內心不希望凶手被抓住,所以……所以我那時沒有向您坦白。”

王格東聽完後,默默深思半晌,點點頭,道:“好吧,這件事我知道了,雖然從你身份來說,這麽做不應該,但我還是能理解你當時的考慮。你放心,這件事我會替你保密的。嗬嗬,也難怪,當初江平弄死了何建生,除了我想抓江平,就屬你們檢察院最積極,想來也是你的堅持了。”

徐增並不否認:“範所長能量大,最後還是保下來了,其實那會兒就抓了江平,後麵也沒那麽多事。現在李剛一家也被殺了,凶手實在太殘忍,我這幾天經過深思熟慮,還是要把事情跟您坦白。”

王格東道:“其實我還是該謝謝你,今天你提供的線索有幫助,你如果不說,也是你的個人隱私權,我也不能怪你什麽。我早上去了趟何家了解到一些情況,原本我還奇怪何家出事後,親戚朋友都躲著來不及,何建生母親說你多次去看過他們,本來我還在奇怪,原來你是甘佳寧的前男友,嗬嗬,難怪。”

徐增心中又是一驚,自己從未想過去看何家也會被人起疑,如果今天自己不說是甘佳寧的前男友,豈不是會被王格東懷疑?難道陳進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叫自己說追過甘佳寧來脫掉幹係?還是他另有什麽目的?

他隻能掩飾心中的各種想法,道:“王局,我跟甘佳寧的事是很多年前了,這麽多年來,一直是單純的朋友關係。我明年就結婚了,如果不是這次案子出來,我也不會提這些往事,希望您能理解我的情況。”

“嗬嗬,放心,我說了這是我們私人談話,你嶽父洪院長不會知道。”

徐增感激地點點頭。

等徐增走後,王格東又想了一陣,徐增看望何家的疑惑已經消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查吳剛和劉誌勇,尤其是劉誌勇。

今天從徐增口中得到的最重要線索就是劉誌勇曾是甘佳寧的男朋友,這點劉自己卻沒交代,尤其加上劉在江平妻兒被殺這幾天到過金縣,看過何家,嫌疑非常大!而且劉自己辦化工品貿易公司,很容易得到犯罪的化學材料。劉的身高體型也基本符合胖子的影象。雖然他這樣一個有事業有家庭的人不該做這種事,但世事難料,犯罪心理沒有百分百的必然性結論。種種跡象表明,劉是現階段的重點偵查目標。

可最讓他放心不下的是,江家、李家的兩次案子都表明,凶手有共犯,除了胖子外,還有個幫凶。不管凶手是劉誌勇還是吳剛,這個幫凶又是誰,跟甘佳寧會有什麽關係呢?

徐增離開後不久,林傑進來跟王格東報告:“老大,按你要求查問安樂路五十多位車主在李家案發當晚的行蹤,其中四十多位車主表示當晚在家中,除了四名是單身獨居者外,其他人都說有家人作證。另有八名車主說和朋友在一起。這些車主的不在場證明我們還需要進一步調查確認。”

“四個單身獨居者情況怎麽樣?”

“兩男兩女,女的不太可能,我們隻要――”

王格東打斷道:“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表明胖子幫凶的性別,如果幫凶偏偏是個女人,我們不深入調查很可能會把人漏過去。這五十多位車主中,所有的人,包括女的,要全部同樣認真地勘查確認。”

“好的,我一定注意。”

“再說那四個人吧。”

“兩個男的,一人三十多歲,自己開了家店;一人二十多歲,外地人,在縣裏一家私企上班。兩個女的都不到三十歲,也都是外地人,一人無固定工作,一人是教師。”

“四個人裏麵誰跟甘佳寧認識?”

林傑搖頭:“他們和甘佳寧或何家,都沒有親屬上的關係。口頭詢問,四人都表示從不認識,但我想凶手也不會主動承認的,所以後續還要想辦法繼續調查。”

王格東點點頭:“不過這名同夥也並非一定和甘佳寧直接認識,或許這名同夥僅是胖子的熟人,和甘佳寧無關,所以要想辦法調查清楚,他們中的誰有這樣一個做化工的胖子朋友。”

“這個……不太好查。”

王格東很理解,光甘佳寧一個人的人際關係就折騰這麽久還沒完全理清楚呢。

科技再發達,警方電腦裏的數據再詳細,也僅記錄了個人和直接親屬的關係情況,永遠不可能把一個人的所有交際圈都登記在內。

你想查一個人這輩子都認識過哪些人,普通人連自己都說不清楚,更何況要查的人。

好在目前有一條最具價值的線索,胖子是主犯,也是甘佳寧的同學。

王格東沉默半晌,又問:“甘佳寧的同學查怎麽樣了?”

“符合身高要求的同學正逐個排查,好多人聯係方式變更了,暫時聯係不上,這部分工作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吳剛這塊對方社區最後確認他們全家本是外地人,回原籍了,跟原籍調查後得知舉家移民加拿大,我們正想辦法和吳剛家的國內親屬聯絡,要最新的聯係方式。至於劉誌勇這邊,我們下午已經開始查了。”

“對了,劉誌勇這家夥,你打電話讓他明天來一趟。”

“讓他到我們縣局來?”

王格東冷哼一聲,點頭道:“沒錯,剛才徐增告訴我,劉誌勇是甘佳寧的前男友!”

“什麽!”顯然林傑聽到這個信息,也頗為吃驚。

“這家夥很不老實,上回他壓根沒跟我提及他跟甘佳寧的關係,加上他偏偏在江家案發前後到過金縣,看望過何家。哼哼,我看他實在很可疑。”

“如果真是他做的……”林傑尋思道,“老大,如果打電話叫他過來,會不會引起對方警覺?萬一跑了呢?”

王格東經他提醒,馬上道:“對,你說的很對,如果他是凶手,這樣會打草驚蛇。我看這樣吧,你先跟市局裏聯係,找人盯住劉誌勇。然後再打電話給他,通知他明天……不,後天過來吧。明天你們再繼續查劉誌勇的各方麵情況。這兩起案子沒有直接的人證物證,我也僅是懷疑劉誌勇,沒法強行控製他審問。最好的辦法,我們掌握的信息足夠多,等他來時,一旦話中有破綻,就可以直接鎖定目標了。”

“這樣行,我馬上去辦。”

經過多天的跟蹤,陳進終於摸清範長根居住小區帝景苑的安防規律。

這個高級幹部小區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保安執勤,即使是晚上,保安雖在門房裏,但小區門口燈光通透,門口有道閘阻攔,加上小區進出人很少,想要晚上偷偷潛進去風險太大,一旦被保安抓到,前麵所有工作都將功虧一簣。

但這裏畢竟不是中南海,隻是個縣級的官員小區,安保再嚴密,總存在漏洞。

陳進在一天早晨發現了這個漏洞。

每天早上五點到八點間,有若幹送牛奶、送報紙的人會進入小區,保安對這些人並不過問。凡是送報紙的,都穿郵遞員衣服,並且電瓶車後是綠色的報紙袋。而送牛奶的,電瓶車後都帶了一個自己牛奶品牌的箱子。

唯一的顧慮是,保安天天看著這幾個人進出,如果某一天送牛奶的來了副新麵孔,不知道是否會格外留意呢?

需要試驗一下,扮成送奶工進入小區踩點。如果能順利進入,那就證明保安不是看麵孔,而是看衣著打扮判斷職業的。如果被攔住,也無妨,大可稱自己是牛奶公司的。

望遠鏡已經買到,待會兒就拿到後麵山上蹲守一番,摸清範長根住哪棟。

好吧,等準備工作全部做完後,就需要考慮該怎麽對付範長根夫妻了,――因為他一子一女都在外地機關單位上班,所以陳進並不打算把這兩位也列在其中。

他並不是個想趕盡殺絕的人,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殺最少的人,來達到整盤計劃的目的。可是現在,他沒有選擇,範長根必須死,否則計劃行不通。

對付李剛家的方法雖然管用,但已經用過了,範長根作為公安係統內的人,自然知道這件事,這辦法對他恐怕沒用。

直接用凶器殺死更不行,陳進身體不好,打架不是普通人的對手,更不用說範長根好歹也是個警察。

用炸藥嘛,雖然他自信他比甘佳寧更精通炸藥的煉製,但要炸毀一棟別墅,還要炸死裏麵的人,需要很多的炸藥,並且布置起來會很麻煩。

想來想去隻有繼續用毒,氰化物是最好的選擇,可惜噴瓶的創意已經用了,其他的他也暫時想不出更好的裝置。他隻是個化工博士,並沒有太多機器裝置上的天賦,改裝噴瓶已經是他動手能力的極限了。

想了一會兒,他頭再度感到一陣暈眩,忙從車裏掏出藥丸服下。

時間已經不多了,他自信警方第一輪的排查抓不出他,但第二輪呢?第三輪呢?如果不盡快把計劃全部完成,警方一定會抓到他的,到時的結果不但遠達不到計劃的目標,甚至後果是適得其反的,必須速戰速決。

好吧,具體怎麽殺死範長根一家,等回頭再仔細構思。把辦法想到後,剩下最關鍵的一步就是製造不在場證明了。

如果沒有不在場證明,計劃也是存在缺陷的,而且也保護不了我那位朋友。我被抓無所謂,那位朋友的身份如果被警方查清楚了,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我也無法原諒我自己。

保護那個人,遠勝過保護我自己的生命。

隻要那個人安好,即便我死了,又如何呢?

但保護那個人的前提條件還是要製造我的不在場證明,這樣即便王格東再聰明,最後也將徒勞奔走在失敗的輪回裏。

不在場證明最好的辦法是有人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