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高棟依舊留在辦公室裏,一個小時前和王振國的秘書通了電話,簡單介紹了下案情,說現在死者身份還沒全部確認,偵查工作僅開展了一天,各種線索都處於搜集過程中,這案子從公安部到省廳都很重視,派了大量刑偵骨幹,成立了幾百人的專案組團隊,他們一定會盡全力盡快查個水落石出。

對方表示王振國市長知道這件事後非常震驚和氣憤,王紅民是王振國的親侄子,王紅民小時候父親就過世了,王市長一直把他看成半個兒子,而且聽說去年一次工商所聚餐中,王紅民差點被人毒害,那起案子也沒破,懷疑是同個嫌疑人上回沒得手,這回再次鋌而走險,希望公安係統的同誌能盡快查明真相,還家屬一個公道。

高棟滿口應承著掛下電話,腦海中思考著案子的全過程。

凶手自昨天早上的電話後,再也沒聯係過警方,相信以後也不會聯係警方了。

而破案的最關鍵線索是查明車子在服務區到底出了什麽事,以及是誰幹的。高速上有很多監控,而且都是高清探頭,隻要被拍進去,凶手斷然無處遁形。可張一昂那夥人居然說隻查到車子進服務區的畫麵,再也沒發現車子離開服務區。

服務區是個封閉區域,前後兩個監控牢牢守住了通道,又不是直升飛機,怎麽可能車子不經過監控就失蹤了呢?

他想不明白。

回憶起剛才和王振國秘書的電話,對方說上回有人要毒殺王紅民的案子,自然是李衛平說的那次最後死了工商所的執法隊長汪海全了。

兩起案子間隔才幾個月,不算久。聽李衛平大致講了那次案子,看起來凶手本意是要毒殺王紅民,結果王紅民把水杯給了汪海全,成了替死鬼。

那次案子沒破,是否凶手第一次毒殺王紅民失敗,過了幾個月重新策劃這起案子呢?

但殺王紅民一個人,最後鬧到殺了全工商所的人,也太誇張了吧。

高棟燃著煙,靜靜地坐在椅子裏。對這起案子,現在的他還是相對樂觀的,畢竟凶手這次犯罪過程搞得太大了,警方可以從多個渠道進行偵查,任何一塊如果有實質進展,就能立即準確鎖定凶手。

希望不會像上回白象縣的那個案子搞得這麽累。

那是四年前,高棟還是市公安局的處長,負責處理白象縣一起特大連環殺人案,案子雖然最後圓滿收場,但那一回的經曆對所有當事的警察來說,一定是刻骨銘心的,險些所有人的仕途都被那場案子毀了,好在最後的“好運降臨”。

想到這兒,高棟不由想起他在白象縣的一位老同學,那家夥雖然可惡,但高棟心中對他還是很佩服的,他現在在美國一定過得很好。可惜他不是警察,如果他做自己的助手,相信再大的案子,高棟都敢接了。

這時,馬黨培和李衛平推門而入,兩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疲憊。

高棟看著他們倆,點點頭,掏出煙分給他們,道:“怎麽樣,處理完了?”

李衛平歎口氣:“暫時先穩住了,今天書記、縣長,幾個常委,檢方和法院的一把手,還有縣工商局的領導全來了,一起給這幫家屬做思想工作。”

“結果怎麽樣?”

“我們跟他們反複說,現在還是警方的偵破階段,具體情況不能透露。他們一定要我們說清楚,到底是車禍還是命案。”

高棟厭惡地挑了下眉毛,道:“你們怎麽回複?”

李衛平道:“我們說還要繼續調查才能得出準確結論。可是他們不認同,說我們在敷衍他們,結果爭執了很久,沒辦法,我隻能跟他們說,是命案,還在查。”

高棟頓時站起身,怒道:“你怎麽能告訴他們是命案!傳到社會上,再傳到媒體上,怎麽辦!”

李衛平嚇得退縮幾步,一句話都不敢說。

馬黨培見況,連忙替李衛平說話:“高局,這事也不能怪衛平,剛才的情況是我們不把問題說清楚,他們留局裏不走了,而且要求見到死者遺體。如果他們見了遺體,有點經驗的一眼就能看出朱夢羽是被人殺死的,出車禍的說法也就不通了,他們更要鬧了。”

高棟咬咬牙,坐回椅子裏,耐心想了想,馬黨培說得也對,這件事就算社會層麵瞞得住,死者家屬這邊也瞞不住。況且這次不是隻死一個人,如果隻死一個人,那麽總有辦法穩定家屬情緒,做好保密工作。現在死了一群人,這些家屬聚在一起怎麽壓得下去?而且這些家屬中一定不乏公職人員,強行打壓是行不通的。

高棟無奈道:“你們有讓他們見到遺體嗎?”

馬黨培搖頭,道:“沒有,我們說死者遺體可能從中查出被害信息,為了早日破案,還家屬一個真相,暫時由公安負責處理,等處理完畢後,再將遺體火化歸還。主要還是考慮到幾個人死狀太難看,家屬看到後,情緒更要失控了。”

高棟點點頭,遺體絕對不能讓家屬看,試想不管是誰,看到自己親人被燒成這樣,哪還能站得住,非鬧出大動靜不可。接著又問:“對了,家屬沒見過遺體,那法醫這邊的DNA比對工作他們還配合嗎?”

李衛平道:“早上縣裏刑警就帶法醫組的去找所有家屬調取DNA樣本做對比了。”

高棟嗯了聲,道:“那之後呢,家屬有什麽要求嗎?”

李衛平道:“兩個方麵,一方麵是破案抓住凶手,另一方麵是政府的補償。”

“破案自然是要破,不用他們說,我們也要破。補償反正是你們縣政府的事,一個漫天要價,一個就地還價,慢慢拖,總能解決的。”

“他們還問我們多久能破案。”

高棟冷哼一聲:“多久能破案誰知道啊,我們當然也想越快越好。”

李衛平道:“我們跟家屬協商了多遍,他們態度強烈,我們隻好說過年前給他們一個較明確答複。”

高棟皺眉不滿道:“過年前?現在線索還沒影,怎麽能給他們時間期限?如果明天有線索,明天就能破案,如果沒有呢?自然是要接著查,就算查到了,還有抓捕階段。現在離過年才半個多月,你憑什麽保證半個多月裏一定會抓到凶手?”

李衛平隻好道:“權且給他們一個期限,讓他們暫時先穩定下來,配合警方的工作。至於以後的補償問題,縣領導已經承諾,等案件查清楚後,再坐下來協商。但目前家屬必須配合警方工作,嚴格對外保密,如果造成任何不良的社會影響,將來的協商就沒了。同時,特別叮囑了部分家屬中的公職人員,讓他們做好勸解工作,不要給政府出難題。”

高棟點點頭,道:“他們同意了?”

李衛平道:“是的,暫時同意配合政府的工作。”

高棟想了想,道:“今天都有哪幾個人的家屬來的?”

馬黨培回答道:“工商所包括司機在內的七個人的家屬都來了。”

“王紅民家來的是誰?”

“他老婆,他家就來了他老婆一個。他老婆從頭到尾話不多,表示還是願意配合政府工作。我想出事後王家是不擔心後續的賠償工作的,縣領導沒人敢得罪王家。”

高棟歎口氣,道:“好吧,今天事情太多了,你們也肯定累了,咱們都先各自回去休息,等明天的後續偵查線索吧。”

李衛平道:“老大,張隊那邊的監控結果還沒出來嗎?監控結果一出來,整個過程相信都可以還原了。”

高棟抿抿嘴,不情願道:“他們工作可能出了點問題。”

李衛平不解問:“什麽?”

高棟道:“他們居然沒發現別克車出服務區。”

李衛平嚴肅道:“這怎麽可能?”

對刑偵工作相對接觸不多的馬黨培替他們解釋:“也別急,服務區那邊車子多,這才一天工夫,沒找到也在情理中嘛。”

高棟沒說什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或許吧,看明天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