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1日早上,馬黨培來單位還不到半個鍾頭,刑偵隊長直衝進辦公室,臉色煞白,急聲呼著:“馬局,快,趕緊的,出大事了,工商所集體被綁架了!”

馬黨培愣了一下,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你說什麽綁架?怎麽回事?”

隊長喘著粗氣說:“剛剛,就五分鍾前,一個……一個人打來報警電話,說……說工商所七個人都在他手上,要求……要求二十四小時內解散……工商所下麵的工商協會,登報向公眾……道歉,承認這幾年的亂收費,保證……保證今後再也不設立類似組織,否則……否則——”

“否則怎麽樣?”馬黨培急問。

刑警小心地看他一眼,寒聲道:“否則明天晚上前殺死所有人。”

瞬時,辦公室裏一片死寂,馬黨培整個人像被凍住了,足足愣了半分鍾,最後幹嗽一聲,張張嘴:“哪個神經病打來的,是……是開玩笑吧?”

刑警臉色尷尬,道:“好像……可能不是開玩笑。”

“電話錄音了嗎?”馬黨培問。

“錄了,對方直接打警訊中心的110報警電話,不過對方的聲音,應該做過技術處理。”

“馬上接給我。”

刑警拿起桌上的電話,撥給警訊中心,說了一番,警訊中心把錄音播放出來。

電話裏出現了一個顯然經過技術處理,呈現金屬質地的聲音:“喂,你好,我綁架了一車人。”

“你是哪位?你在說什麽?”這句是警訊中心的女工作人員說的,顯然她還沒反應過來。

對方沒理會她的反應,繼續說:“縣城工商所的六名工作人員加一個司機,共七個人,現在都在我手上。你也許認為我在和你們開玩笑,請聽聽人質聲音吧,這位是他們的所長,‘我們怎麽在這裏?你要做什麽?……’這位是副所長,‘這是哪裏,你要……’,好了,其他人聲音就不逐一放了,你們可以找人確認下,剛才聲音是不是正副所長的。——”

“你是誰,你想幹什麽?”警訊中心工作人員連忙追問,她可從沒遇過這種突發狀況。

對方還是沒有理會,自顧說著:“聽好了,七個人都在我手裏。我的條件很明確,二十四小時內,解散全縣工商部門名下的各種協會組織,登報向公眾道歉,承認這幾年存在亂收費行為,保證今後不再設立任何類似組織,企業年檢和日常工作不再刁難人,更不準強迫企業使用任何定製產品。否則……哼哼,”對方冷笑了兩聲,“明天晚上之前,我會殺死所有人。”

“喂喂……”

電話已經掛了。

辦公室裏又是一片死寂,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頭上?馬黨培一時半會難以接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急忙道:“快打電話,叫李衛平馬上回來。”

“李局在上海動手術。”

“還動個屁手術,叫他馬上回來!”馬黨培慌張地來回踱步,他對處理突發事件幾無經驗,李衛平又不在身邊,想了一會兒,道,“這事我們縣局處理不了,我先跟上級匯報,你繼續盯著。”

下午三點,李衛平剛回單位,第一時間就跑進局長辦公室,他耳朵下的肉瘤還在,顯然壓根沒來得及動手術就趕回來了,進門後,看著馬黨培正一臉焦慮地打著電話,等他掛斷後,忙問:“怎麽樣了,確認工商所七個人被綁架了?”

馬黨培緊皺著雙眉,煩躁道:“還不能完全確定,現在人和車都聯係不上。”

“綁匪後來還打過電話嗎?”

“沒有,我讓你下麵的人一直盯著電話機,第一時間接過來,到現在就打來早上那一個電話。”

李衛平尋思道:“這要真是綁架案,那就鬧大了,咱們縣局辦不了,報上去了嗎?”

“早報了。”

“上麵怎麽說?”

馬黨培道:“我先給市局打了電話,市局說如果是真的,這案子太大,要報到省廳和公安部,省廳確認所有人目前都聯係不上後,中午前就召開了緊急會議,成立專案組,已經趕往我們縣了,估計晚上前能到。”

“綁匪要求的條件怎麽辦?”

“省廳領導說,一切由專案組負責人來決定,明天的白象日報先不刊印,晚上再定。”

“專案組誰帶隊?”

“你的老領導。”

“我的老領導?”李衛平不解問。

“高棟。”

“高局?他親自督辦?”李衛平顯得有幾分意外。

高棟是他們所在市的原公安刑偵副局長,也是他的老領導,李衛平這個縣局副局長的位子是高棟推薦上去的,去年高棟調到省廳去了,任省刑偵總隊總隊長兼省刑偵副總指導員,負責全省的特大要案。

高棟刑偵專業能力極強,並且嶽父是市政法委書記,政治資本厚實,一般的案子自然請不動他。

正當馬黨培和李衛平繼續商討案情時,馬黨培手機響起,接起一聽,差點嚇得他下巴掉下來,電話裏說:“馬局,出事了!工商所的人都死了!”

馬黨培感覺一切來得太快太突然,像做夢一樣,還沒徹底反應過來,頭腦一片空白,失魂落魄地幹張口:“怎麽回事?”

“縣城西南麵的盤山公路,就是原來的老省道,已經廢棄好些年了,中午派出所接警說山下翻了一輛車,我們趕過去,初步確認後就是工商所的那輛車,整車都被燒毀了,人也死在裏麵,我們這邊先不動,等刑偵隊過來吧。”

馬黨培愣了好一會兒,機械般地張嘴說了句“先這麽辦”,掛下電話後,頓時癱倒。

李衛平看著他表情不對勁,急忙問:“怎麽了!”

馬黨培強忍心中的震驚,把電話內容跟李衛平複述一遍。李衛平眉頭緊皺,肅然道:“綁匪電話裏不是說明天晚上前殺死所有人,現在還沒到明天,怎麽這麽快就出事了!”

“什麽這麽快?”馬黨培頭腦一片混亂,沒領會他的意思。

李衛平憤怒道:“可惡!現在專案組還沒到,人死光了,這責任得我們扛了!”

馬黨培頓時恍然大悟,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了。

如果高棟此刻已在白象縣了,發現工商所的人已經全死了,高棟作為專案組組長,自然要扛一部分責任。現在,專案組還沒到,人已經死了,這事就完全與專案組無關,責任百分百落到了縣局頭上。

也就是落到馬黨培和李衛平頭上!

馬黨培是一把手,顯然,他受衝擊最大!不過李衛平作為主管刑偵的副局長,他也好不到哪裏去。所以兩人都是臉色慘白。

“那……現在該怎麽辦?”馬黨培無助地征求李衛平意見。

李衛平緊閉嘴唇,默然思索片刻,湊過來低聲道:“馬局,現在先不要著急,我看……如果……如果這事我們先裝不知道,等專案組來了再通報,你看……”

馬黨培疑惑地看著他:“你是說,等專案組來了,再去發現工商所的車子?”

“這樣我們壓力也會少一些。不然的話,死這麽多人,這種大案子肯定要問責,我們兩個恐怕都……”

馬黨培道:“可是……可是這樣一來,專案組就要背責任了,高棟是你老領導,這麽做會不會?”

李衛平歎口氣:“事已如此,我也沒有辦法啊,要不然上級肯定會問責下來。”

馬黨培目光空洞地聚焦在遠處,點點頭,他明白所謂賭場無父子,仕途這條路上更沒有朋友,自私是人的本性,雖說李衛平是高棟提拔的,但關鍵時刻,當然保全自己緊要,哪能管這麽多。

他剛想點頭同意,隨即連忙搖頭,道:“不行不行,行不通,高棟是原來市裏的副局長,縣裏很多人跟他有關係,車子已經出事了,很多人都知道這事,早晚包不住。就算高棟被問責,他剛趕到我們縣就出事了,責任也不會他背,而且他關係硬,官位保得住。可一旦日後被他知道是我們故意讓他背黑鍋,一定會對我們下狠手的。不行不行,我看還是先打電話給高局,跟他說了吧。”

李衛平不太情願,不過最終也無奈地點點頭:“隻能先這樣了。”

此時正趕赴白象縣的高棟怎麽都想不到,他親手提拔的手下,在麵對一起特大命案發生時,最先想到的不是破案,而是想著把這黑鍋踢給高棟。要是讓高棟知道這番對話,當初他一定早讓李衛平滾去當門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