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溫柔落下來。

葭音一愣, 轉過頭。車內極暗,她卻能看見那樣一雙明亮動人的眼睛。

她想起來, 三年前, 梵安寺後院。

懸崖峭壁,腳底生風。

而如今,馬車外依舊吹刮著獵獵寒風, 呼嘯著卷動帷簾。

葭音忽然有些坐立不安。

輕悠悠的一句話,她的臉就開始發紅。

她不敢看那人, 隻覺得馬車狹小,她與鏡容作得極近,能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溫熱氣息。

那氣息沒有試探性地朝她逼近,反而極有分寸地在原地頓了頓,似乎在等她的回應。

葭音也等了片刻。

不等那人動手, 她的臉頰反而熟透了。

半晌,她極為羞澀靦腆地點點頭, 輕聲:“你要抱就抱呀……”

還問她做什麽。

他們和尚還俗後, 都這麽拘謹, 竟連根手指頭都不敢亂碰麽?

一想起他方才的語氣, 葭音忍不住抿唇笑了, 還未笑出聲,身形忽然被人一攬。

下一刻,她被納入到一個寬大的懷抱中。

他的胸膛很硬, 很結實。

微微有些發熱。

葭音被他抱著, 腦袋埋入鏡容懷裏,貼著他那不甚厚實的衣袍, 能嗅到他身上的香氣。

雖未再著袈裟, 依稀可嗅佛香。

“鏡容, 我們這是要回宮麽?”

她忍不住看著掀開車簾子,探了一眼窗外。

馬車疾行,因為在趕著時間進宮門,車身有些顛簸,但大抵上還算平穩。葭音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一時間,竟覺得眼前這一切有幾分不真實。

太安穩,太美好了。

一如眼前這個人,美好得不甚真實。

鏡容點點頭,聲音很淡:

“是回宮。”

末了,又問她,“你是不想回宮嗎?”

“也不是不想,我想跟你在一起,”她又往對方懷裏靠近了些,“你在哪裏,我就去哪裏。”

對方抱著她,沉默。

片刻後,她又於男人懷裏抬起一雙眸。小姑娘眸光柔軟,聲音亦是柔和。

“其實進宮也很好,今日不同往日,你現在是大魏的皇長子,再沒有人敢動你了。”

她的睫羽動了動,問他,“那你會登基嗎,會成為大魏的君主嗎?”

他也垂下眼眸,一低頭,便迎上那道盈盈眸色。

葭音自私地腹誹,她不想跟鏡容回宮,不想看著他登基,再肩負起那麽多的責任。

下一刻,對方直接給她了一根定海神針。

“不會。”

鏡容道:“此番入宮,一是處理何聿,其二,是因為小皇子年紀尚幼,需要我去幫他先做一些事。待我將宮裏的事情先處理完,就跟你一起出宮,我們隱姓埋名,四處遊曆,好不好?”

當他說完這一番話後,果不其然,小姑娘的眸光亮了亮。

“好!”

她高興地點頭。

見她笑,鏡容也勾唇笑了。他伸出手,再度將葭音的身形抱住。

起初,鏡容並未用多少力氣,隻想輕輕地把她摟抱住。這些天來經曆的這麽多事,讓二人身心俱疲。此時他隻想靜靜地抱著她,給她一些寬慰。

馬車緩緩行駛,日頭也一寸寸落下來。

冷風席卷,時不時將車簾子吹掀開,星星霞光湧入,落在少女光潔凝白的麵龐上。

她窩在鏡容懷裏,貪婪地吮吸著男子身上的味道。

忍不住也將手伸出去,穩穩抱住了對方的腰身。

鏡容稍稍一垂目。

隻見她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胸口。

他忽然不滿足於隻輕輕摟抱住她了。

鏡容的雙手用力了些,按了按她的後腦勺,將她整個人埋入自己的懷中。半晌後,又低下頭來,捧了捧小姑娘的臉頰,緊張而生澀地親她。

這一回,鏡容親吻的是她的雙唇。

那是一個不太熟練的吻,葭音也閉上眼睛,順勢用手勾住對方的脖子,把他輕輕壓在車壁上。

他原本坐得很端正,像一棵風雪飄搖前不動如山的鬆柏,被葭音這麽一壓,身形立馬往後傾了傾。恰巧馬車一陣顛簸,葭音咬了咬他的唇角,這個吻就這般從鏡容開始,轉變成有來有往、勢均力敵。

可兩個人著實沒有什麽經驗。

尤其是鏡容,他在佛門裏清心寡欲慣了,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這般與她擁吻。剛開始他還垂著眼睛,顫動著眉睫瞧見小姑娘的耳朵一點點變紅,到後麵幹脆也閉上眼睛,任由她去折騰了。

他的身上香香的,讓葭音愛不釋手。

先是拘謹羞澀,接著便是湧上心頭的罪惡感。至於為何感到罪惡,其一是因為葭音還惦念著鏡容的身份,即便如今他已經離開佛門,葭音心底裏還是免不了往那處去想。她覺得自己親手摘下了這朵本該立於雪山之巔的高嶺之花。

至於這其二……

因為他實在太不會親吻小姑娘了。

他閉著眼睛,耳根子微微發紅,可臉上卻依舊佯裝出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明明是他先俯下的身,到頭來卻變成小心翼翼地迎合她。少女口齒如春,溫暖又撩人,鏡容卻沒有越雷池半步,沒有主去碰她的牙齒、軟舌。這一番下來,反倒是鏡容的便宜被她占了個七七八八。

葭音齧咬他,他都不吭一聲,默默地受著。

少女將藕節似的小臂勾在對方脖子上,袖口綢緞如水,輕輕往下滑,露出她手腕處鮮明的、讓人看了臉頰發燙的守宮砂。

“阿音,”鏡容的呼吸有些不穩,聲音發燙,“好了,在馬車上……”

馬車一顛簸,葭音又撲進對方懷裏,好半天才直起身子來。

“你不喜歡嗎?”

“喜歡。”

她的手撫過對方唇上的紅腫之處,冷風又落進來,男子額間朱砂醒目。

“鏡容,你真的喜歡我對你這樣嗎?”

“嗯,”他點點頭,聲音沒有之前那麽啞了,“真的喜歡。”

“我原以為,你不是很喜歡這樣。每次我親你的時候,你都不怎麽動,我還以為你是抗拒……”

她看上去有些委屈。

見狀,鏡容趕忙把她抱了抱,溫聲哄她:“不是的,我沒有抗拒。阿音,我喜歡你對我這樣,無論你對我怎樣我都很喜歡。我是怕你不舒服。”

他目光落在少女飽滿的雙唇上。

粉嫩如櫻瓣,又嬌又豔,卻又好似承受不住風雨的摧殘。

鏡容沒有告訴葭音。

自己是男子,力氣本來就大,他又自幼習武,力道更比尋常男子大了三四分。故此親吻她時,他都克製著自己的情動,或者說,他向來克製、隱忍慣了。

葭音從未見過他放肆的模樣。

她也知曉,這就是鏡容本身的性子。他清冷也溫柔,喜歡安靜地忍耐、克製、承受。這是受二十年來的經書佛卷養成的。他溫潤爾雅,如珠玉,似霜雪,清清泠泠,就連動情也是那麽的……禁.欲。

葭音坐在他的腿上,忍不住摸了摸對方的臉頰。

她沒法兒去告訴鏡容,其實她不難受,反而還期待他能夠放肆些。他的喉結堅硬,腰身也很結實,如此想著,她的臉又紅了一紅。

葭音把臉偏到一邊,不敢看鏡容。

“其實你也可以……凶一點。”

“凶一點?”

傍晚的風卷起帷簾,將星光傾灑在鏡容麵上,他半張臉埋入一片淡淡的陰影裏,咬著那三個字,若有所思。

“就是,嗯,怎麽跟你解釋呢。就是我覺得啊——沒有打擊你的意思,鏡容,你的性子太溫和了,一點兒也不凶,也沒怎麽發過凶。可能這就是你這麽多年來,受經文熏陶,改變不了的性子。但是吧……哎,你別這樣看著我,別笑!”

鏡容聽話地壓下嘴角。

“我不是說平時讓你對我凶噢,我是說……那個那個的時候,你可以稍微凶一點點,也不是讓你凶我,怎麽跟你說呢……”

她撓了撓頭。

“就是你不需要太忍著。牽手、擁抱、親吻,都是很美好很美好的事,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所以我們要用力地相愛,你知道嗎?”

對方坐在一片陰影中,身形筆直,點了點頭。

仍像一棵不染風霜的鬆。

他的樹根是直的,身軀也不曾彎下來過。

葭音邪惡地想,自己如今的所作所為,就是在教他做壞事,把他的樹幹打歪。

若麵前此時坐著的是旁人也就算了。

但他是鏡容,是全京城裏,根最正的一朵高嶺之花。

“算了,估計你也不太明白,你在梵安寺裏麵待了這麽多年,性子清冷些很正常。我也沒有說你不好,更沒有打擊你嗷,唔——”

她的身形忽然被人一把扯了去。

就這般,她猝不及防地跌入一個溫暖到滾燙的懷抱中。這一回,輪到對方捧住她的臉。她驚愕地看著,一向清心寡欲的鏡容徑直壓下來,將她按在身後的車壁上。

狂風呼嘯,撲打著車簾。風聲與帷簾激**,獵獵作響。

葭音唇上一痛,震撼地瞪大了眼睛。

“鏡容,你……”

對方捏了一下她的臉,示意她認真。

葭音微微吃痛。

一朵極為絢爛的花,在少女的唇齒上刹然綻放開來。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耀眼又奪目的花,花苞嬌嫩,花瓣卻大片大片地盛開著。春風來勢洶洶,這朵花也開得恣意而放肆。不過頃刻,她仿若看到了滿園的春色。

即便是身處寒冬。

她的手腳,她的身心,她的四肢百骸,都在一瞬間,被這個吻悉數點燃。

葭音雙腿軟了一軟,感到一點窒息感,想要推開對方,可渾身卻仿若失了力般。她嬌柔無骨地靠在鏡容的身形與那冰涼的車壁之間,忍不住,輕輕喚了聲。

“鏡容……”

對方閉著眼睛,低低笑了笑。

在她快要背過氣的前一瞬,鏡容終於鬆開了她。

葭音被他親得暈頭轉向,雙唇生疼,好一會兒才緩過神。

帷簾又被夜風卷起,他眼裏噙著笑,問她:

“夠凶麽?”

“呃,凶。”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