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皓月費了不少的事,買回了一鍋熟餃子,然而九嶷連拿筷子的力氣都沒有,他還得繼續喂他。

然後他發現九嶷吃餃子隻吃餃子皮。

這可讓他想不通了,他問九嶷:“你這茹毛飲血的家夥。怎麽忽然變得這樣挑剔了?”

九嶷答道:“茹毛飲血是沒辦法,有的挑,為什麽不挑?一會兒你再出去給我買兩個水晶肘子回來,我體虛,一天不補個十七八回的,真扛不住哇!”

皓月氣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哪有吃肘子補體的?況且我們臨走的時候,白大帥不是送了我們許多西洋補藥嗎?”

九嶷懶洋洋的望著皓月,望了片刻,忽然笑了:“你變成小狗兒讓我摟著睡一覺,我就不勞動你去給我買肘子了。”

皓月立刻將筷子又抄了起來:“那我寧願去給你買肘子!”

九嶷吃了一肚子餃子皮,又喝了幾盅熱酒。心滿意足的躺在床上,他枕著雙臂想心事。有意思,他想。自己和一隻小狗兒過上了,過得還挺好,比先前領著阿四風餐露宿好多了。不過這日子也是來之不易,自己真是瘋了。竟然為了一隻狗崽子拚上了性命,如今性命沒丟,法力道行卻是全賠進去了,現在的自己,怕是連阿四都打不過----話說回來,阿四跑到哪裏去了?愛哪哪去吧!他本來就是林中的小小野物,如今沒了自己。他定然也能活。至於自己----他枕著雙臂。很舒服的在熱被窩裏扭了扭----自己什麽都不管了,先享它幾天清福再說!

思索完畢的九嶷調整氣息,故意發出顫巍巍的細聲,半死不活的呼喚皓月。皓月聞聲進門,就見九嶷慢慢的抬起了一隻手:“來……小狗兒……”

皓月看他舉止異常,慌忙快步走到床邊問道:“什麽事?”

九嶷忽然一彎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嘿嘿,叫你來陪老子睡覺!”

皓月這才知道自己中了計。用力掰開了他的胳膊,皓月紅頭脹臉的坐到床邊怒道:“你又胡鬧!既然這麽有力氣,為什麽還要讓我喂你吃喝?”

九嶷仰麵朝天的躺在床上,也有一點臉紅:“你欠我的嘛!”

“難道我還對你不夠好嗎?”

“我對你也不賴呀!”

“哪裏不賴了?”休布司圾。

九嶷笑著向旁邊挪了挪。掀開棉被拍了拍褥子:“我給你暖被窩了,快點給我滾上來,否則老子一生氣,拔光你的狗毛。”

皓月氣得扭頭就走,然而在午夜時分,他還是不情不願的回了來,因為九嶷扯著嗓子,唱歌一般的呻吟不止,一會兒腦袋疼一會兒屁股疼,他若是再不出場,左鄰右舍就都要被他吵醒了

皓月花了半個月的工夫,終於在這小房小院中經營出了煙火氣息,又過了半個月,他發現九嶷遠不是表麵上那樣虛弱,換言之,這家夥裝病。

他怒不可遏,當即要和九嶷算一場總賬,九嶷裝睡,硬是不算。拉鋸戰打了片刻,院門被人敲響了,皓月正要出去開門,九嶷醒了,坐起來問皓月:“算啊!怎麽不算了?”

皓月停下腳步,閉上眼睛做了個深呼吸,想要靜心養氣。在這一道上,他是頗有功夫的,幾乎可以做到不喜不怒,然而此刻靜了半天,卻是毫無效果。九嶷算準了他急著去開門,所以故意的聒噪不止,逼他算賬。

於是他雙目如電的盯住九嶷,言簡意賅的低吼了一聲:“汪!”

然後他快步跑出去打開院門,迎進來了一位楚楚可憐的吳秀齋。

皓月對於吳秀齋其人,一直有種無可奈何之感。平心而論,這人身上沒什麽大毛病,尤其皓月和九嶷朝夕相處久了,如今看誰都是慈眉善目的挺可愛,但是,皓月對他有一點不便出口的意見:他這人的性情太柔軟黏糊了。

皓月再不通人間事務,也看出吳秀齋像是投錯了胎。憑著他的小手小腳小瓜子臉,憑他那個連說帶笑的活潑勁兒,他若是個女人,會是個很合格的少奶奶。可問題在於他不是。而且他這人的人生目標似乎隻有兩樣,一是升官發財,二是討姨太太----也不怕他自己被人當成姨太太討了去。

皓月搬家的時候沒有帶上他,也並沒有盼著他來做客的意思,但他既然進了門,皓月也不打算把他攆走。挺和氣的把他帶進了堂屋坐下,皓月給他倒了一杯茶。吳秀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隨即將二郎腿一擰,又將口中唾沫一咽,對著皓月呲出了虎牙:“活神仙,我沒辦法,隻能是來找你了。”

皓月麵無表情的坐在一把太師椅上,靜等著他往下說。

吳秀齋明顯是有備而來,精神煥發的告訴皓月:“活神仙,我活不下去了,我姐姐已經給我太太打了電報,讓她派我大舅子來接我回家。我的老天爺,這不是讓我羊入虎口嗎?我那大舅子,胳膊比我的腿還粗,我若是落進他的手中,這輩子就沒跑了哇!所以今天我一聲沒吭就溜了出來,今晚兒我也不打算回去了,我大舅子一天不回文縣,我就一天不走。”

皓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烏黑的小分頭,然後抬頭告訴他道:“我是狗。”

吳秀齋拖著椅子挪到了皓月跟前,伸手一打皓月的胳膊:“您就是狗,那也是個哮天犬,帶著神仙味兒的!再說您是什麽人,我還不知道嗎?俠肝義膽古道柔腸,那說的就是您呀!就這麽定了,飯桌上加我一雙筷子就成!”

九嶷躺在裏間臥室裏,靜靜聽著沒吭聲。來個吳秀齋似乎也不錯,他想,要不然什麽家務活都留給小狗兒幹,真是的,簡直要累壞了小狗兒的狗爪子

。而他現在雖然失了元氣,還沒有個半大孩子強壯,但是修理一個嬌滴滴的吳秀齋,還是手到擒來。

九嶷不吭聲,皓月不好意思反對,所以吳秀齋便駐紮進了廂房之中,給自己鋪了個軟綿綿的厚被窩。一場好睡過後,他領到了他今天第一份差事----九嶷隔著窗戶,命令他出門去買三人份的油餅稀粥回來。

吳秀齋對著皓月可以侃侃而談,可是一聽九嶷的聲音就腿軟。頂著晨風買回了早餐,他隨即又被迫扶著笤帚掃起了院子。幸而九嶷也知道他身心脆弱,上午隻讓他做了這兩件事情,還不至於累跑了他。而如此又過了一個月,吳秀齋幹慣了這點輕活,並且還能從皓月手中領到一筆零花錢,一時間樂不思蜀,竟是徹底的長住不走了。

在春暖花開的時節,九嶷可以出門走動了。

他有了點精神,也有了點肉,這點精神和這點肉讓他恢複了七八分原貌,討厭的程度也同樣恢複了七八分。皓月那修身養性的功夫全作廢了,天天憋著要咬他一頓。然而九嶷十分奸猾,一看他真動了氣,便立刻老實的縮回了床上,又眨巴著眼睛向他微笑。皓月明知道他是在裝模作樣,然而偏偏很吃這一套----他總認為九嶷微笑的樣子,有點美。

而在九嶷與皓月時好時惱打發時光之時,遠方的四腳蛇也在春風中定了主意。

“我還是很想念他。”他對自己新朋友大黑狗說:“要不然,我聽你的話,再去找找他?”

大黑狗一臉敦厚的告訴他:“找找就找找,反正現在天氣很好。”

四腳蛇垂下了頭:“可是路途太遠了,早知如此,我當初就不該跟著你亂跑。”

大黑狗無所謂的答道:“我可以背著你去,反正你這麽小。”

四腳蛇想了想,末了抬頭說道:“你趴下來,讓我爬上去。我會抓住你的毛,但你也不要跑得太快。我們要向北走很遠的路,但是隻要他沒離開京城的話,我想我就一定能找到他。”

一分鍾後,大黑狗在草原上輕快的顛起了爪子,而四腳蛇趴在它的背上,心裏想著九嶷,一顆小心髒就又撲通撲通的亂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