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高拱昂然道:“對諫言獲罪的諸臣和在監的官員大赦,應當甄別對待,不能夠一窩蜂,否則會使朝堂混亂。”

徐階此時心中已經有了準備,隻是神色還是不由一沉道:“何來混亂?”

高拱直視著徐階道:“先帝在位四十五年,因諫言獲罪的何止上千,難道這些人當中,就沒有一個是罪有應得?

如果按照徐大人所講,不管有罪無罪,俱都大赦,甚至悉數褒揚,這種一刀切,簡直就是亂臣所為。

以臣之意,應當慎重對待此事,將因諫言獲罪和在監諸臣分成三類細查,第一類便是罪有應得,這種人自然不能夠大赦。第二類雖然無罪,但是對朝堂也無功,能力低下,這種人可赦,但就不必起複了。第三類是無罪有功,而且能力強,人品高,這種人方可起複。

臣建議,可專門成立一個甄別司,專門負責此事。”

高拱此言一出,徐階臉就黑了,如果真的成立這麽一個司,這件事就不知道拖到什麽時候了,你去問為什麽還不起複某人,人家就會告訴你,正在甄別。恐怕等到徐階被罷官,也沒有甄別完。

大殿內諸臣反應也不一樣,有的人認為徐階的是對的,嘉靖帝就是昏庸,當初反對嘉靖帝的官員都是對的,現在就應該起複,如此才能夠給文官係統迎來春天,讓皇權畏懼士大夫。也有些官員因為徐階一刀切確實不妥。而就在這個時候,高拱又開口道:

“如今朝堂萬事順利,每個官員都有著自己的職責。起複那些官員,朝堂如何安排?難道要罷免在朝的官員,給那些諸臣讓地方?

更或者是讓在朝的官員官職下調?

這臣就要說一句公道話了,難道那些因言獲罪的人委屈,這些在朝的官員,每天辛辛苦苦,為大明建功立業的臣子,被貶斥,被罷官,為那些人讓位子,就不委屈?”

“嗡……”

整個朝堂就一片議論之聲,此時這些官員都不淡定了。之前還能夠坐看風雲,看高拱和徐階相鬥,那是因為沒有涉及到他們的自身利益。但是高拱如此一說,這可是涉及到他們的自身利益了。

能夠站在這裏的人,都是在官場上奮鬥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人,如今卻讓他們讓出好不容易得到了位子,這如何使得?

這一下,除了徐黨陣營的人,餘下的人望向徐階的目光都變了。

“肅靜!肅靜!”鴻臚寺官員立刻喝道,百官漸漸地安靜了下來,都將目光望向了徐階,要看徐階如何解釋。

徐階此時心中已經將高拱的祖宗八代罵了幾個來回了。他知道糟了,因為這涉及到現在朝廷上百官的利益了。徐階心中一動,還是得利用隆慶帝的心理,根據自己的分析,隆慶帝有著七成會同意自己的觀點,而且這也是打擊高拱的一個機會,更是讓高拱和隆慶帝心生嫌隙的機會。

此時他都有些遺憾,遺憾羅信沒有機會開口,如果能夠讓羅信和隆慶帝也心生嫌隙就好了。

徐階淡淡地看了一眼高拱,然後向著隆慶帝施禮道:

“請陛下聖裁!”

隆慶帝的目光有些茫然,他第一次早朝,就碰到兩個內閣如此激烈的碰撞,讓他慌然失措。他不知道怎麽辦?

按理說,徐階曾經背叛過他,而且高拱也曾經提醒過他,徐階的最終目的,便是通過起複那些老臣架空他。再說,高拱是他的老師,是一直沒有背叛過他的老師,雖然不如羅信親,但是卻也倚重高拱,他應該立刻同意高拱的意見。

但是心中總是有著一個念頭,一個對父皇的怨念。

正所謂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

不是在沉默中爆發,就是在沉默中死亡。

隆慶帝最終沒有在嘉靖帝的壓迫下死亡,不可避免的就是想要爆發。

他的執念非常地強!

他就是想要報複嘉靖帝,否決他的一切,隻要那樣,他的心裏才舒服。

不得不說,嘉靖帝和隆慶帝這一對父子,也是曆史上僅見。

所以,他才猶豫,他才彷徨。

在這種情況下,他的目光又不由望向了羅信。

羅信在心中歎息了一聲,他知道自己不得不開口了,否則有很大的可能,隆慶帝會鬧出笑話。羅信原本沒有想這麽早就冒頭,所以有著那麽一刹那的猶豫。就在這猶豫的刹那間,徐階敏銳地感知到隆慶帝的目光望向了羅信,心中就是一緊。如今高拱已經跳出來了,不能夠讓羅信再跳出來,起複老臣的事情必須幹淨利落地通過,不能夠拖,否則遲則生變。

“請陛下聖裁!”徐階急忙再一次施禮,宏聲道。

他這一提高聲音,將慌張中的隆慶帝嚇了一跳。徐階畢竟也身在高位二十幾年,此時一聲喝出,威勢盡顯。而隆慶帝做了三十幾年的悲催皇子,性格早就被壓抑的懦弱,這一刻在慌張之下,不由脫口而出:

“你們先商議,真朕聽聽。”

整個大殿就是一靜,氣氛變得極其古怪,甚至包括徐階和高拱在內,臉上都現出了一絲彷徨。

所有的官員都很彷徨,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

他們已經習慣了嘉靖帝的獨裁,嘉靖帝在位四十幾年,向來都是獨裁。臣子們也習慣了在某些事情爭論不修的時候,請嘉靖帝聖裁。而嘉靖帝也會聖裁。

所以,不管是嚴嵩,徐階,還是高拱,他們雖然一直在爭,但是骨子裏卻習慣了被聖裁。如今突然發現沒有聖裁了,不由心中一陣彷徨!

徐階很快的反應了過來,臉上便現出了一絲苦澀。他千算萬算,忘記了隆慶帝不是嘉靖帝,同時他也意識到,從今往後,聖裁的時代應該一去不複返了。

“陛下,臣有本奏。”

羅信這個時候,沒有再猶豫,立刻走出了朝班。他知道自己不能夠再拖下去了,哪怕再拖幾息的時間,老謀深算的徐階,說不定就想出來新的逼迫隆慶帝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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