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信神態平靜地走進了房門,便見到徐階正坐在一張椅子上,頂著兩個黑眼圈,看到羅信進來,目光便是微微一變,閃過了一絲不安,他此時的心情和那幾個大太監一般,都覺得羅信會挖坑給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提高了心中的戒備,緩緩地站了起來。

不管怎麽說,此時的徐階依舊是內閣首輔,羅信便向著徐階拱手施禮道:

“徐大人,下官受命審理此次堵宮門之案。”

徐階點點頭道:“請上座。”

羅信受的是皇命,自然便是皇差,見官大一級。羅信和徐階也沒有什麽客氣的,便坐在了上位,那個太監坐在了羅信的下首,準備好了筆墨紙硯,徐階坐在了羅信的對麵。

羅信神色淡然地望向了徐階道:“下官開始替陛下問話,請徐大人如實回答。”

“一定!”徐階點頭,目光變得深邃。

“昨夜百官堵宮門,請問徐大人,你事先是否知情?”

徐階心中一動,心中快速地思索了起來,如果羅信是想要挖坑給他跳。此時不應該問他是否之情,而是會問此事是否由他在背後指導。

難道……羅信是想要為自己洗脫嫌疑?

但是,此時卻不由他猶豫,便立刻開口道:“百官私下串聯,要上奏,本官倒是知道。但是這是百官的權利,臣無權幹涉,所以也就沒有關注。更是沒有想到他們會在除夕之夜堵宮門。”

“如此說來,你不知道百官的奏章內容?”

“不知!”

“也不知道百官會在除夕之夜堵宮門?”

“不知!”徐階的臉上現出憤怒之色道:“如果早知道他們會在除夕之夜驚擾陛下,老臣絕對不會任由他們如此狂悖犯上。”

羅信的問話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徐階心中已經堅信羅信是在為他洗脫嫌疑。心中五味混雜。

羅信又認真地問了一些問題,最後向著那個大太監問道:

“公公,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那個大太監目光閃爍了一下,望向了徐階道:“徐大人,你要不要看看奏章?”

“狂悖之言,做臣子看了都是罪過,老夫就不看了。”

“真是一個謹慎至極的人。”

羅信心中暗道。不過也沒有說什麽,隻是看著那個大太監。那個大太監便朝著羅信搖了搖頭。羅信便站了起來,向著外麵走去。徐階急忙起身相送,大太監在後麵收拾筆墨紙硯,徐階趁著機會壓低了聲音道:

“謝謝。”

羅信輕聲道:“公是公,私是私。”

徐階神色一頓,然後迅速地壓低了聲音道:“老夫記住了。”

羅信走了出去,徐階停在了門口。那大太監從身後趕來道:“羅大人,我們接下來?”

“去高大人那裏。”

望著羅信消失的背影,徐階感慨地歎息了一聲。這一刻,他對羅信有了進一步的了解,眼中顯露出敬佩和釋然之色。

從這一刻他知道,即便是在將來和羅信的爭鬥中失敗了,也不必擔心羅信打擊報複他的家人,羅信不會幹這種事情。同時也想起了自己對嚴嵩的所作所為,臉上現出了慚愧之色,低聲呢喃道:

“不器,你放心。在朝堂之爭上,我許家不會留手。如果能夠有擊敗你的機會,我絕對不會手軟。但是,我絕對不會針對你的家人。如果有一天,我擊敗了你,我還會照顧你的家人。”

羅信又去了高拱那裏,照例一番詢問,那大太監最後也問了高拱是否要看奏章,也被高拱斷然拒絕。這不禁令羅信感歎,能夠走到內閣這個位置,沒有一個等閑之輩。

羅信遙望嘉靖帝的寢宮,心中的思緒快速的轉動著。

看來此事隻能夠拖下去,拖到嘉靖帝的氣消了,或者是……拖到嘉靖帝死了。

午夜。

嘉靖帝躺在寢宮的床上,渾身困乏,卻又沒有絲毫的睡意,仿佛靈魂都在變輕,在飄蕩。嘉靖帝陷入了一種奇妙的境界。

他仿佛進入了時光長河,回到了他十五歲的年齡,那一年,他進宮成為了皇帝,從那一天起的一點一滴,仿佛重新活了一遍一般。

他的眼睛發直,直直地瞪著天花板。

黃錦站在角落裏,靠著牆壁,一會兒閉著眼睛小睡一會兒,這是他多年練出來的本事,即便是站著也能夠睡著。偶爾睜開眼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嘉靖帝。

他的心中充滿了傷感和恐懼,嘉靖帝躺在床上,大瞪著眼睛,望著天花板,這個姿勢已經保持了一個多時辰了。

那一雙眼睛全無身材,若不是還能夠聽到嘉靖帝粗重的呼吸聲,便仿佛已經死了一般。

黃錦有一種感覺,嘉靖帝似乎活不了多久了。

“哦……”

嘉靖帝突然眼睛一翻,然後便昏死了過去。黃錦急忙上前,輕聲呼喚道:

“陛下,陛下!”

嘉靖帝沒有絲毫的反應,黃錦又伸手去推嘉靖帝。

“陛下,陛下!”

嘉靖帝依舊沒有什麽反應,黃錦顫抖著手,去試探嘉靖帝的鼻息,感覺到還有氣,神色微微一鬆,便抻著脖子喊道:

“太醫,傳太醫。”

太醫很快就到來,跪在了窗前,開始為嘉靖帝診脈。

黃錦靜靜地站在一旁,目光焦急地望著太醫。過了一會兒,太醫取出銀針,為嘉靖帝針灸,大約針灸了半刻鍾的時間,嘉靖帝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然後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那迷茫的雙眼,漸漸地恢複了一絲明亮。

黃錦望著嘉靖帝,心中突然有著一種巨大的恐懼,他感覺嘉靖帝太平靜了,從未有過的平靜。嘉靖帝目光掃視了一眼寢宮內的人,然後對黃錦道:

“黃伴伴。”

“奴婢在。”

“除太醫在,所有人都出去,你也出去。”

“遵旨!”

眾人都悄然退了出去,黃錦將房門關上,守在了門外。

門內。

嘉靖帝望著太醫,輕聲道:“朕方才似乎重新活了一回,不知道這是道祖給朕什麽啟示。”

太醫緊閉著嘴巴,微微低著頭,不敢應聲。

嘉靖帝沉默了片刻,語氣平靜地問道:“太醫,朕是不是大限將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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