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自然會送到劉守有那裏,而劉守有會直接送到陛下那裏,並不會經過內閣。而羅信也有著直接上奏的權利,嘉靖帝安排羅信的折子直接送到東廠,東廠會送到黃錦的手裏,然後黃錦送到嘉靖帝的跟前。但是,胡宗憲就不行了,原本也有直接上奏的權利,但是如今已經被剝奪了,折子必須經過內閣。

胡宗憲想了想,便歎息了一聲,不再言語,臉上盡是蕭索之色。

“按照實事上奏!”

待到筆墨準備好之後,羅信對錦衣衛千戶道。

“卑職明白!”

兩個人很快就將奏章寫好,錦衣衛千戶讓兩個錦衣衛送奏章進京,而羅信則是派了兩個家丁送奏章進京。

然後眾人向著分宜縣行去。何心隱跟在身邊,歎息了一聲道:

“當初嚴嵩還向陛下上書,請求陛下將嚴鵠放回來,給他養老。但是,那封奏章根本就沒有送到陛下的麵前,而是被徐階截住了。”

“你怎麽知道?”羅信詫異問道。

“我……那個時候和徐階還沒有翻臉,而且我在心學的地位也很高。”

羅信點點頭,然後看著何心隱的神色,便道:“何大哥,你不是最恨嚴嵩嗎?怎麽如今看你的神色卻是不怎麽好?”

何心隱騎在馬上,愣愣出神。半響,幽幽一聲長歎道:

“嚴嵩能夠有今天的結果,那是他罪有應得。作為內閣首輔,欺瞞陛下,父子聯手,大肆貪汙,結黨營私,禍國殃民,陷害忠良。像這樣的賊子,自然要嚴懲不貸,,即便是處死,也不足惜。

但是,既然陛下沒有處死他,將其變為庶民,便也是受到了懲罰。此事便也結束。不管怎麽說,這嚴嵩也是讀書人,也是一代宗師,如此沒有底線的迫害,露宿墳頭,這和嚴嵩有什麽區別?甚至還惡於嚴嵩。”

羅信搖了搖頭,在他看來,這嚴嵩就應該被處死。造了那麽大的孽,總是要來償還。若不是羅信要把嚴嵩當作一個對付徐階的棋子,羅信根本就不會管嚴嵩的事情。在這一點上,羅信依舊沒有融入如今的大明,沒有融入大明對於讀書人的寬容。他原本就是一個嫉惡如仇的性子。

胡宗憲也歎息了一聲,臉色十分難看。他倒不是替嚴嵩不平,而是想到自己的未來,會不會和嚴嵩一樣的下場?

想到自己和嚴嵩的下場一般,心中不由升起恐懼。

眾人俱都默然不語,氣氛變得滯重,每個人心中都變得沉重。

趕在中午之前,眾人便回到了分宜縣城,羅信帶著人直奔縣衙門。在縣衙門前下馬,魯大慶便上前喝道:

“南方經略到此,讓張獅出來拜見。”

很快,一個身穿七品官服的男子,便從大門內走了出來,正是分宜縣令張獅。而羅信和張獅雖然不熟,但是在京師的時候,也相互見過。以羅信的身份和地位,京師的官員沒有不認識的。而張獅當初是禦使,也曾經彈劾過羅信,羅信自然也認識。

羅信不僅認識他,對他還印象很深。這張獅可謂徐階的死忠,當初彈劾嚴嵩的時候,就是先鋒,後來彈劾羅信的時候,依舊是先鋒。所以,別看他如今隻有七品,但是在徐黨中,卻是有著很大的名聲和地位。

如今雖然從京城外放到分宜縣,隻是做一個七品縣令,在外人看來,這是被貶低了,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這是徐階派來監視嚴嵩的,或者是說,來迫害嚴嵩的。所以,張獅很狂傲,而且也認為自己有狂傲的資本,因為他立過大功,隻要嚴嵩一死,他就會徐階委以重任,青雲直上。

既然他都知道,別人也知道。

嚴嵩在他的迫害下,還能夠活多久?

估計一年都活不到,所以這裏的知府,布政使等人心中都明白,這張獅很快就會飛黃騰達的。人家來這裏,就是執行徐階任務的,臨時在這裏當當縣令。說不定很快就變成了他們的上司。所以,他們對張獅都十分客氣。這便讓張獅更加的狂傲,即便是見到羅信這位南方經略,心中也不懼,更不想跪拜羅信。

所以,雖然上前拜見羅信,但是下跪的速度極慢,就等著羅信讓他免禮。而且他也知道羅信的風評,羅信此人寬厚,不喜別人跪拜,無論是在軍中,還是在京城,都和屬下打成一片。所以,他料定,隻要自己跪得慢一些,羅信必定會讓自己免禮。

但是……

羅信卻是老神在在地站在那裏,目光中透露著戲謔,淡淡地望著這個仿佛在放慢鏡頭跪拜的人。

而此時張獅的膝蓋已經彎了下來,見到羅信依舊沒有出聲,心中便暗恨,卻隻能夠噗通跪在了地上。

“卑職拜見大人。”

羅信淡淡一笑道:“起來吧!”

話落,羅信便舉步行走,從張獅的身旁走過,直接向著大堂走去,進入大堂,便在主位上落座,胡宗憲和錦衣衛千戶也在兩旁落座。羅信的家丁,胡宗憲的護衛和幾個錦衣衛在兩旁站立,那些衙役早就嚇得如鵪鶉,跑到了院子裏,低著頭站著。

張獅心中無懼,有著徐閣老做靠山,而且他也曾經數次彈劾羅信,心中自有底氣。他不僅不懼,反而心中起了戰意,要和羅信鬥一鬥。隻是他忘記了,當初在京城,他是禦使,羅信拿他沒有辦法,但是此時的他已經不是禦使了,隻是一個七品縣令。

進入到大堂之內,依著規矩在給羅信下拜,然後站了起來。羅信沒有讓他坐下,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如果羅信這個南方經略和他客氣,可以給他賜坐,如果不客氣,他就隻有站著的份兒。

但是當慣了禦使,便是一品大員也敢當麵彈劾,來到分宜縣後,知府和布政使有對他十分客氣,張狂慣了的他,此時心中卻升起了被羞辱的感覺。但是,他也知道這是規矩,自己不能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擠出笑容道:

“卑職不知上官過境,否則必定前往迎接。如此怠慢,還請大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