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時聽到羅信的話,再想想徐階的過往,高拱的目光深邃了起來。

是啊!

這些日子被美好的前景迷了雙眼,徐階已經拋棄了裕王,投奔了景王,他把景王揪出來,對他有什麽好處?

沒有好處,而且一旦將景王揪出來,徐階將山窮水盡,走投無路。嘉靖帝隻有兩個兒子,徐階背棄了裕王,揪出了景王,他還能夠在大明的官場上混嗎?

就算他還想混,嘉靖帝會讓他混下去嗎?會有人跟著他混嗎?

沒有!

那麽,徐階為什麽會如此積極呢?

利益迷人雙眼!

徐階是被自己的私利迷了雙眼,迷了心竅。高拱也是被利益迷了雙眼,他被巨大的利益和喜悅吸引,沒有深層次去探究徐階為什麽要這麽做,但是如今被羅信提醒,以他的智慧,不用多久,便想明白了深層次的因素。

他的臉色變得脹紅,充滿了羞怒。

羞愧的是自己竟然沒有看出來這件事深層次的因素,怒的是徐階竟然敢如此利用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色滿是羞愧,望向羅信道:

“不器,難道你就不想將幕後的黑手揪出來?”

“想!”羅信淡淡地說道:“但是不可能。這件事做到最後,隻是幫徐階搭了把梯子,對我們沒有絲毫的好處。”

“唉……”

高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默然地坐在那裏。細細向著羅信的話,他的心中也浮現出一絲沮喪。正如羅信所講的那樣,不會抓到景王的證據的。便是出現了一點兒證據,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被陛下和徐階聯手抹掉。到最後,受傷的隻有他和羅信。

“那……我們要如何做?”

“不要再上奏了。”

“很難啊!”高拱歎息了一聲道:“已經把官員的情緒調動了起來,如果不能夠說服他們,會離心離德的。”

“即便是離心離德也要做,否則後果隻會更嚴重。我那邊都已經安排下去了。”

高拱一咬牙道:“好吧,我這邊一定解決。但是,我們不上奏,徐階會繼續上奏,徐階的人也不少。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旦把聲勢造起來,那些中間派就會熱血沸騰地跟著徐階上奏,徐階到時候再推波助瀾,他便會洗刷他之前的臭名聲,變成為百官著想的鬥士,繼而弄臭我們這些不上奏的人。我們如何應對?”

“暫時沒有什麽辦法,隻能夠走一步看一步。”

高拱一下子便如同蒼老了十歲,沉默了半刻鍾,又抖擻了精神道:

“我立刻便安排不再上奏的事情。”

“那下官告辭了。”

“我送你!”

“您留步!”

景王府。

“砰砰砰……”

景王又在書房內,將能夠砸的東西砸了一地。

三次暗殺羅信都沒有成功,反倒是自己的老師徐階聯合高拱和百官,開始上奏,要徹查此事。

景王害怕了!

因為他知道,羅信知道背後的凶手就是他景王,因為任五被羅信抓到,一定得到了口供。如果調查出來背後的凶獸就是他景王,他這一輩子完了,就算嘉靖帝不殺死他,也會把關在宗人府一輩子。

等到裕王登基之後,一杯毒酒就賜死了他。

“為什麽?為什麽?”

景王一邊砸著東西,一邊咆哮著,他咆哮著砸著東西,當沒有東西砸的時候,便狠狠地一腳踹在了凳子上,然後“熬”的一聲,抱著腳跳著,最後坐在了地上。

書房內寂靜了下來,隻有景王粗重的喘息聲。最終那粗重的喘息聲也漸漸地平息了下來。他的頭腦也漸漸地冷靜了下來,眼中現出了絕望之色。口中低聲呢喃道:

“徐階和袁煒不知道是我在指使人暗殺羅信,如此為了他們的安慰,這才上奏。如今我要怎麽辦?告訴徐階和袁煒真相?”

徐府。

書房。

徐魯卿麵對著徐階,有些擔心地問道:“父親,這件事會不會一發而不可收拾?景王會不會記恨我們?”

“記恨我們?嗬嗬……”徐階冷然道:“我想景王很快就會告訴我真相,會求我替他掩藏真相,那個時候,便是為父掌控景王的開始,嗬嗬……”

“殿下!”

依舊坐在地上的景王,聽到了書房外,管家的呼喊聲。

“滾!”景王暴喝道。

過了一會兒,景王有聽到門外的管家低聲道:“何心隱求見殿下。”

“我讓你滾!”景王的眼中現出了暴戾之色,但是隨後卻是一愣,急忙道:“誰?你說是誰?”

“何心隱,何先生。”管家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

“砰!”

門被景王拉開,景王的臉上現出了急迫之色道:“再說一遍,是誰?”

“何心隱,何先生。”

“那位俠儒?”

“是!”

“就他自己?”

“是!”

景王臉上的神色不住地變幻,眼中泛著欣喜和不確定。然後道:

“孤去換衣,請何先生去花廳。盡快將這裏收拾出來。”

“是!”

花廳內。

何心隱一身儒衫,悠閑地坐在那裏,手中端著茶杯,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四周。一陣腳步聲傳來,特意換了一身儒衫的景王滿臉笑容地從外麵走了進來,何心隱將茶杯輕輕地放在了桌子上,站了起來,還沒有等何心隱施禮開口,景王便已經大步走了進來,一把抓住了何心隱的雙手,滿臉的真摯道:

“何先生,光臨寒舍,孤心甚喜啊!”

“殿下言重了。”見到景王依舊抓著自己的手,何心隱含笑道:“殿下,我們坐下說?”

“好好!”

景王激動的又用力握了握何心隱的手,這才請何心隱落座。何心隱如今雖然不當官了,但是名聲在大明可是十分響亮,能夠得到何心隱的輔佐,是景王夢寐以求的事情。他激動地望著何心隱道:

“先生此來,可是幫孤?”

“嗯!”何心隱點點頭道:“我是來幫殿下的,殿下可知此時已經處於危險之中?”

“危險?”景王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孤有何危險?”

“殿下真的不知?”何心隱淡淡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