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沒有上奏,因為他想不出來解決的辦法。光是提出問題,到時候嘉靖帝問你一句,如何解決?

你卻回答不出來,那不是等著嘉靖帝訓斥嗎?

但是,他沒有想到今日徐階卻將這些問題曝光在嘉靖帝的麵前,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徐階,心中暗道:

“難道徐階有了解決問題的方法?”

“看什麽看?快說。”嘉靖帝的聲音變得尖銳。

“是,陛下!”高拱吞咽了一口口水道:“如今沒有遭災的南方四省還好一些,他們的糧食足夠吃到秋收。但是遭災的三個省份,如今隻能夠指望著朝堂賑災。而朝堂賑災的糧食隻能夠維持一個月。

北方沒有遭災的兩個省,糧食也能夠吃到秋收,但是遭災的四個省,卻也是指望著朝堂的賑災,隻能夠維持一個月。京城的糧食可以維持三個月。”

嘉靖帝聲音略緩道:“既然南方還有四個省和北方兩個省沒有遭災,那麽,他們的糧倉內便有糧食,而且那些大戶人家也應該有糧食,朝堂可以拿錢去買。”

高拱搖了搖頭道:“官倉內沒有多少糧食了。”

“糧食哪去了?”

“都調撥給受災的省份,和剿匪的軍隊了。而且今年應該給南北兩方駐守的糧食還沒有著落。”

嘉靖帝麵沉似水:“也就是說,整個大明隻有一個月的糧食?”

高拱沉思了一下道:“京城有三個月的糧食,京城一般都是壓三個月,下個月便又會運來三個月的糧食。但是,如今恐怕沒有糧食運來了。北方的兩個沒有遭災的省份,真的沒有餘糧了。原本北方的糧食收成就不如南方。而且這次北方遭災四個省份,而南方隻要三個省份。兩個省份供應四個省份的糧食,已經捉襟見肘。北方那兩個省真的再也拿不出一顆糧食了。如果非要從北方手裏搶出糧食,那麽那兩個原本沒有受災的省份就會出現糧荒。

但是,一旦北方那兩個省份不提供糧食。其他四個省份的流民就會湧入那兩個省。到時候,北方會一片糜爛。

而南方是有四個省份沒有受災,但是也從他們那裏抽調了大量的糧食去賑災那三個省份。官倉裏麵應該沒有多少糧食了。如果想要賑災,就必須從大戶手中購買糧食。但是,不知道那些大戶會不會賣,而且會賣什麽價錢。一旦談不妥,便又會出現大量的流民,繼而形成流寇。總體來說,我們必須在一個月內解決糧食問題,否則……”

高拱說不下去了。

“啪!”嘉靖帝一拍桌子道:“既然你們兩個都知道問題如此嚴重,為什麽不上報。”

“這……也是前天才從各地送上來的報表。”

嘉靖帝呼哧呼哧喘了幾口粗氣道:“你們有什麽辦法?”

高拱搖頭道:“臣之所以沒有上奏,就是一直在想辦法,但是卻沒有想出來。”

嘉靖帝將目光望向了徐階道:“你呢?既然你上奏了,別告訴朕,你沒有想出辦法。”

“辦法倒有一個。”徐階輕聲道。

“嘉靖帝眼睛一亮道:“快說。”

“是,陛下!”徐階凝聲道:“如今災難已經不可避免。北方六省已經無糧,而南方那四個省份,就算那些大戶將糧食都拿出來,也不可能夠北方六省和南方三省。所以,民變是不可避免的。”

嘉靖帝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死死地盯著徐階,冷聲道:“也就是說,一個月後,大明便會流寇遍地,烽火四起?”

“是!”徐階點頭道。

“大明的北方六省,便會有四個省全部無糧,遍地流寇,蜂擁二進其他兩個省,將其它兩個聲搶光,讓其它兩個省也變得無糧,隨後六個省的流寇會撲向京城?”

“是!”徐階艱澀點頭。

“北方三個省的流寇會衝進南方沒有遭災的四個省,將那四個省燒殺搶掠?”

“是!”徐階再次點頭。

“那……還是流寇嗎?”

嘉靖帝心中大亂,那幅景象隻是想一想,就能夠想象出,元末明初,他們老朱家老祖宗朱元璋打天下的時候,那個紛亂的場麵。倒出都是起義軍,老朱家的江山說不定就完了。猛然間,嘉靖帝反應了過來,迫切地望著徐階道:

“你剛才不是說有辦法嗎?有什麽辦法解決如今的糧荒?”

“沒有辦法解決糧荒。”徐階搖了搖頭道。

“啪!”嘉靖帝一拍禦書案,黑著臉道:“徐階,你敢戲弄朕。”

“臣不敢!”徐階急忙躬身道:“請陛下聽臣細說。”

“講!”嘉靖帝安奈住自己的氣憤。

“陛下,糧荒這是天災,沒有人能夠解決得了。我們能夠解決的隻是糧荒發生之後的事情。正如剛才陛下所言,一個月後,大明會遍地鳳火,天下大亂。如果軍隊有嘩變,大明的根基就要動蕩了。所以,這個時候,滿朝文武不能夠亂,軍方不能夠亂。”

“你什麽意思?”高拱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有些震驚地望向了徐階。

“陛下!”徐階卻根本不搭理高拱,望著嘉靖帝道:“讓羅信停止賑災,將賑災的糧食收歸朝堂,留給軍方。再令羅信為朝廷征收糧食,保證軍方的糧草。陛下,隻要軍方有糧吃,他們就不會亂。而朝廷有了軍方,就可以剿匪。哪怕遍地流寇又如何?讓軍方殺就是了。”

“徐階……你奸佞……”高拱氣得伸出手指指著徐階大罵道:“你是想將大明百姓殺光嗎?”

“他們不是百姓,他們是反賊。不殺他們,難道讓他們殺進皇城嗎?”

“你你你……你……”高拱氣得顫抖:“你一邊不賑災,一邊讓羅信去征收糧食,說是征收,那就是搶,從百姓口中搶糧食。你這是官逼民反。”

“胡說八道。”徐階怒道:“這天災是我逼的嗎?我隻是想要保大明江山。如果你有辦法,我徐階向你道歉。你以為我想如此嗎?隻要朝廷在,大明的災難還在可以控製的範圍內。如果朝廷不在了,那才是真正的災難。那個時候,天下處處烽火,才是真正的民不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