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如果隻能夠做陛下想做的事情,還能夠實現自己的理想嗎?”

徐階的臉色就是一滯。

內閣另一間房間內。高拱失落地坐在那裏,眼睛盯著空空的茶杯,仿佛那個茶杯正在開花一般。半響,悠長的一聲歎息之後,高拱低聲呢喃道:

“沒有想到,徐階竟然瘋狂如斯,還要對流民置之不理。要流民等兩個月。

各州府放糧?

發生這麽大的災情,現在才想著放糧,而且還隻是各州府自行放糧。你以為各州府的庫房中有很多糧食嗎?嗬嗬……”

“你徐階會不知道?各州府那些貪墨之輩,庫房內能夠有三成糧食就不錯了。有的州府恐怕連一成都沒有。你讓他們放糧,這分明就是推卸責任。到時候便說那些地方官員貪墨,造成了流民湧向京城。

這要死多少流民?

這要有多少官員的腦袋落地?

不能夠等兩個月,我要推動此事,早一日爆發出來,就會少死一些百姓,就會少死一些官員。”

高拱站了起來,在地上來回走動著。神色間一直猶豫,仿佛有著什麽事情決定不下來,一直到黃昏時分,早已經過了下值的時間,高拱的臉色才堅定了下來。

“不行,我要和徐階談談。如果百姓死得太多,官員死的太多,這大明就亂了。哪怕失去我的官位和利益,也要和徐階談談。”

高拱收拾了一下,離開了內閣,在街上買了四樣禮品,然後乘轎向著高拱的府上行去。

來到了高府門前,從轎子內下來,門房看到了高拱,有人請高拱進門,有人快步跑著去向徐階稟報。

很快,徐階就帶著徐魯卿快步迎了出來。三個人含笑見禮之後,便一起來到了花廳,分賓主落座。徐階含笑道:

“高大人還沒有吃飯吧?”

“是啊!”高拱也沒有客氣,含笑道:“來叨擾徐大人了。”

“不打擾,求之不得,嗬嗬……”

徐階立刻吩咐下人準備飯菜,原本已經到了飯點兒,所以酒菜很快就擺上,三個人圍坐而坐,酒過三巡之後,高拱肅聲道:

“徐大人,今日我來有一事相求。”

“我們同殿為臣,談什麽相求,我們商量著來。”徐階含笑道。

“想必大人也知道各地發生的災情了?”

“知道!”徐階臉色一肅道:“我已經通知各地州府,讓他們開倉放糧。”

高拱臉色就是一紅,安奈住心中的憤怒道:“大人,朝中不下撥糧食和銀子?”

徐階苦笑道:“我也想啊。但是朝中也沒有錢啊!”

“怎麽會沒錢?”

徐階連忙擺手止住了高拱道:“不過也不要緊,隻要兩個月,兩月之後,市舶司就會送銀子進京,那個時候,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

“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高拱忍不住拔高了聲音:“兩個月!大人應該知道兩個月對於那些饑寒交迫的災民意味著什麽,那意味著死亡。他們都是我大明的子民,你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亡?”

徐階的臉色當即一沉:“什麽叫作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亡?我不是下令讓各地州府放糧了嗎?”

“各地州府放糧?你在內閣的時間比我久,期間經曆的天災人禍也比我多,難道你會不知道各地州府庫房中的糧食最多也就三成?你讓各地州府堅持這兩個月,他們能堅持二十天嗎?”

徐階沉默不語。

“一旦流民變成了流寇,那會死多少人,你知道嗎?

大明這些年,經曆了草原韃子的蹂躪,經曆了倭寇的燒殺擄掠,好不容易有了兩年安寧的日子,大明的元氣遠未恢複,大明經不起折騰了啊。”

徐階的臉色一黑道:“你是說我在折騰大明?”

“難道不是嗎?”高拱瞪著眼睛道:“如今事情擺得很清楚。雖然玉熙宮燒了,但是陛下沒有地方住嗎?

好吧,即便是重修玉熙宮,我也同意。但是,為什麽就不能夠等兩個月?先將銀錢賑災,等兩個月後市舶司的銀子送來,再修玉熙宮不行嗎?”

徐階沉默著,腦門上的青筋亂蹦。看著徐階依舊沒有吐口同意,高拱心中急了。

“徐大人,你在畏懼什麽?你畏懼失去恩寵嗎?畏懼丟掉內閣首輔這個位子嗎?你怎麽就不畏懼被天下百姓每人吐一口吐沫淹死你?”

“在陛下麵前,你竟然還敢保證繼續修建玉熙宮?還向陛下保證,大明不會出事。

真的不會出事嗎?

你我心中都清楚,一定會出事。

但是徐大人您已經想好了退路,因為你已經下達了指令,令各州府開倉放糧。而各州府沒有糧食,那便是各州府的貪墨,到時候你就可以推得一幹二淨。

可是你知道這樣會死多少百姓?

這樣會死多少官員?”

“這是他們自找的,如果他們不貪墨,各州府的庫房就會是滿倉,足夠兩個月救災用。”

“他們自找的?嗬嗬……”高拱冷笑了兩聲道:“我進入內閣之初,就向你提議過,徹查各州府貪墨之輩。但是,你說什麽?

你說這樣幹係太大,大明的官員十個九貪,一旦徹查,大明將會無官可用。大明的朝政就會陷入癱瘓,要徐徐圖之。

你如今怎麽不徐徐圖之了?”

“放肆!”徐階一拍桌子道:“你高拱能耐,你去向陛下說停了修建玉熙宮。”

“放屁!”高拱也火了:“我如果能夠見到陛下,還用來你這裏嗎?還有你這個奸臣……”

“你說誰是奸臣?”徐階雙目噴火。

“說的就是你徐階!如果當初不是你提議重修玉熙宮,會有如今的事情嗎?

邀寵獻媚,不顧百姓死活。這不是奸臣是什麽?”

“你……你給我滾,徐府不歡迎你。”

“我還不稀得呆呢,一股奸臣味道。”

高拱一甩袍袖,大步離去。

“真是不當人子!”徐階氣得混身哆嗦。

高拱也氣得哆嗦地走出了徐府大門,坐進了轎子裏,混身還在哆嗦。

“徐階,我不會讓你這樣任意妄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