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我一直找尋的那小師弟蕭克明,隻見他披頭散發,衣衫襤褸,跟街麵上廝混的叫花子一般。模樣也是驚慌不已。

我瞧見他心中一鬆,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沉聲說道:“莫慌,到底什麽個情況?”

蕭克明驚慌地從我說道:“大師兄,鬼,有鬼!”

他驚恐到了極點,我反而笑了,緊緊抓著他,不讓他往後溜走,口中則冷靜地說道:“你說得真好笑,堂堂茅山道士,居然怕鬼,這事兒說出去,會不會讓人笑掉大牙?”

蕭克明給我解釋道:“大師兄,不是一般鬼……”

我拽著他。緩步朝著他逃離的方向走去:“無妨,就算是二般的鬼,我也要見識見識!”

所謂鬼,歸也,其精氣歸於天,肉歸於地,血歸於水,脈歸於澤,聲歸於雷,動作歸於風,眼歸於日月,骨歸於木。筋歸於山,齒歸於石,油膏歸於露,毛發歸於草,呼吸之氣化為亡靈而歸於幽冥之間——說到底,它不過是人通往幽冥的一種固有狀態。

每一個人都會化作鬼,無需太多的害怕,我們常言的鬼,則是因為某種執念或者原因。常留於人間不走,在這不屬於它的世界盤桓,怨氣增長,力量加強。

然而再強的鬼,也懼怕烈陽之力,見不得陽光,更懼怕雷意,故而有著茅山掌心雷,再厲害的惡鬼,滅了它。不過一掌而已。

我強行拽著小師弟的胳膊往前。而他似乎也能夠從我沉穩的情緒中獲得了力量,終於不再驚慌,正想要跟我說些什麽,這時前方突然傳來幾聲慘烈的呼叫,那被我們半強迫押送著的玄武門大長老渾身一震,大聲喊道:“那是我們少門主王睿的聲音,陳先生,求你救救我們少門主,不管你有什麽要求,老頭子都在所不辭!”

經過一番教育之後,這老頭兒倒是懂得了一些分寸,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將自己的位置擺得極低。

我沒有理會他的話語,朝著慘叫聲發出的方向衝去,很快就來到了一片鬆樹林中,瞧見一處開闊地前,出現了一群人,一個身穿華貴黑色漢服的神秘男子被四位不食人間煙火、貌美如花的華服女子簇擁著,那些華服女子為漢朝宮裝,紅、黃、黑、白四色,膚如凝脂、額頭點胭,除了這五人,還有四位侍衛打扮的冷臉將軍,手持長戈、腰提寶劍,立於前方,十分威嚴。

而在這些古怪打扮的家夥跟前,則是十幾具散落一地的屍體,其中一具,就是剛才發出哀嚎的那一位,則被居中的那位神秘男子橫陳著放於身前,俯頭在他的脖頸之處,仿佛在吸著鮮血。

隨著血液的流逝,那少門主的呼叫聲顯得異常微弱,幾近有無。

這般的場景顯得十分詭異,我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那四個貌美如天仙的侍女身上,而是瞧向了前麵的那四名侍衛,但見它們的臉上,居然和我們先前在來時路上所見到的那兩個神秘男子一般,呈現出了陳年臘肉一般的光澤,很顯然並非人類,而是僵屍之屬;與此同時,可以瞧見即便是身披鎧甲,但上麵也顯得陳舊而破爛,鏽跡斑斑,仿佛是剛剛從土裏麵爬出來的一般。

這一夥人,到底是從哪兒爬出來的?

我正愣著神,前方突然有一侍衛用一種古怪的聲音大聲喝道:“來人止步,湘西鬼王在此就食,不可衝撞鸞駕,否則殺無赦!”

湘西鬼王?

我眉頭皺了起來,從這名號聽來,跟我卻算是半個老鄉,隻不過我除了麻栗山,並未真正在湘西那一片混過,也並不知曉這位湘西鬼王是何等人物,倘若努爾在,或許能夠從他師父蛇婆婆那裏知曉一些——不過即便如此,我依舊能夠瞧出對方的厲害,別的不說,光這四名侍衛,感覺都並非一般僵屍可比,絕對是品級十分高的存在,至於那俯身啃“鴨脖子”的神秘男子,我更是有些看不透。

到底是什麽風,竟然將這般的家夥吹到了此處來?

我眯著眼睛不說話,卻能夠知曉玄武門中那些散落各處的無血死屍,應該都是這位湘西鬼王所造成的,這種情形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想來這家夥真的是個十分棘手的麻煩,而這時那玄武門的大長老也瞧清楚了,正在被啃的那人,就是自家的少門主,當下也是護主心切,根本顧不得別的,箭步前衝,想要虎口奪食,將自家少門主給救回來。

“別傷我家少門主,你們這些鬼東西……”

老頭兒衝得倒是慷慨激昂,結果剛剛衝到跟前,那侍衛立刻上前阻攔,他一劍下去,威勢淩厲,結果人家直接用手臂來擋,我們在遠處,隻聽到“邦”的一聲,那劍好似斬在了木頭樁子上麵一般,卡在了上麵,拔都拔不出,接著旁邊的侍衛伸手一抓,想要控製住那大長老。

那老頭兒能夠幹到玄武門大長老的位置,除了忠心耿耿之外,身手也是門中翹楚,瞧見自己的劍拔不動,便也是扭身回避,與那四名侍衛周旋,並且不斷嚐試著突進,而為簇擁在內裏的那神秘男子卻突然抬起了頭,露出了一張慘白而英俊的臉來,一抹唇邊濃豔的鮮血,冷冷哼了一聲道:“都是廢物,區區一個人類,都需要花費這麽久的功夫,信不信我將你們都給埋回土裏去?”

他這般說著,手往前一伸,那大長老就好像是特意上前一般,神使鬼差地,直接撞入了人群裏麵去,接著他雙手一擰,救主心切的大長老腦袋一轉,便追隨了他的故主離去。

殺完人,那神秘男子並不立刻吸血,而是緩緩地站起了身,朝著我這邊望來,凝視幾秒鍾之後,這才緩緩說道:“自某出關以來,終於瞧見了一個還算是不錯的人類了,其餘的家夥,都太脆弱了,讓老子一點兒心情都沒有——你,想必鮮血一定是十分鮮美的……”

我毫不在意地笑著說道:“我的血,自然比一般凡夫俗子的,要鮮美十倍百倍,不過那也要你能夠吸得上才行。對不對,鬼王大人?”

湘西鬼王臉上露出了英雄惜英雄的笑容來,拍手說道:“有趣,真有趣,說真的,我自出關以來,還沒有見過像你這般對胃口的人,搞得我都有些不舍得殺你了。不過很遺憾啊,我若是想要重回巔峰,必須要有人為我犧牲鋪路才行——這樣吧,一會你死過後,我將你的神魂保留,日後為你重鑄肉身,讓你當做我的卷簾大將,你看如何?”

我笑了笑,回頭過來對我那小師弟說道:“這就是你口中那二般的鬼?沒什麽嚇人的啊,還負責幫人介紹工作,挺和善的!”

那湘西鬼王似乎聽聞到了我言語之中的輕蔑之意,臉色頓時變怒了,朝著周遭眾人大聲吼道:“眾將聽令,速速拿下那家夥,有功者,我可以讓你們分享他的鮮血,重回鬼道巔峰!”

“喏!”

那四名侍衛與旁邊的宮裝侍女一同尖聲喝叫著,因為不是喉嚨發聲,故而顯得特別的尖銳,空氣中的音頻震蕩,讓人渾身發麻,雞皮疙瘩蔓起,而我則毫不猶豫地將飲血寒光劍給拔了出來,難得地囑咐旁邊的林齊鳴、朱雪婷和小師弟道:“大家小心,別跟那鬼王正麵衝突,把他交給我,你們對付其餘的家夥!”

雙方一陣喝念,接著那四名侍衛便宛如鬼魅一般,身上的破銅爛鐵叮鈴作響,而自己則如倏然而至,手中的長戈已然遞到了我的麵前來。

那四根鐵戈看著破破爛爛,一劍便能削斷的模樣,然而當我真正與其交鋒的時候,方才曉得這玩意居然是祭煉經年的法器,外表上看著破爛,實則蘊含諸多法則,鬼氣森森,似乎還有毒霧縈繞其間,氤氳儼然,我這一劍過去,與四根鐵戈交擊,感覺到一股巨力推來,居然有一種站不住腳的感覺,當下也沒有強行運用土盾,而是借著這力道往後翻身。

我落地的時候,半空中突然多出一隻素手,朝著我的天靈蓋拍來,當下也是毫不猶豫地猛然一掌回去。

茅山掌心雷!

轟、隆隆……

掌擊如雷,烈陽而生,然而那鬼侍女卻隻是心存試探,當我這雷意一孕育的時候,她便立刻退卻了,翻身向後而去,結果掌心雷噴薄而出的時候,她也是避開了這範圍,落在了遠處,心有餘悸地衝著那湘西鬼王喊道:“大王,這點子紮手,姐妹們恐怕拿他不得啊!”

那湘西鬼王本來並未有動,但是瞧見我這一擊掌心雷出來,臉上頓時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好,不錯,某終於遇到了一個,真正的對手!”

此話說完,他一步踏前,雙手朝著天空一舉,口中大聲喝道:“普集十方三界諸天諸地,日月星宿,一切聖眾,為說過去未來一切眾生善惡報應、災福因緣,聚於鬼蜮,如臨世間,起!”

此言方罷,周遭景物立變,化作濤濤鬼蜮,無數幽怨的鬼靈橫空而起,籠罩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