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死了麽?

意識在某一刻似乎消弭了,然而這種沉寂就好像是溺水的時候沉落河底,在斷了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又浮出了水麵來,盡管自我的意識模糊,但是我卻還能夠感覺到自己還是存在於這個世界之上的。我睜開了眼睛,感覺烈日高照,似乎已經是白天了,然而腦子裏的思想陷入了凝滯的狀態,反應慢得就如同蝸牛,直愣愣地瞧了一會兒天空,然後又昏死了過去。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我聽到耳邊有人在叫我,“哥哥、哥哥”,這聲音我熟悉無比,就好像某種開關一般,停滯不前的思維終於再次回複了一些,我腦海中浮現出了小白狐兒那張清麗秀美的瓜子臉,睜開眼睛來,卻瞧見小白狐兒果然在我的跟前,淚水漣漣地抓著我的手,不聽地呼喚著我。

當瞧見我睜開了眼睛過來的時候,小白狐兒臉上在一瞬間露出了驚喜無比的笑容來,小腦袋一下子就鑽入了我的懷中,放聲大哭道:“哥哥,你醒了,嗚嗚,我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我以為你不要尹悅了呢……”

我渾身虛脫無力,被小白狐兒拱著胸口,躺倒在地,無神的雙眼看著天空,發現已經是傍晚時分了,有晚風徐徐吹來,正月間的天氣陰寒刺骨,讓人忍不住直打哆嗦,而聽到小白狐兒的叫聲,旁邊陸續傳來了急迫的腳步聲,接著我瞧見了努爾,也瞧見了徐淡定,緊跟著張大明白、張勵耘、趙中華等等特勤一組的成員都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之中,我看著這些熟悉的臉孔,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卻突然感覺好像少了些什麽。

對了,林豪呢,被困在地下室的林豪哪兒去了?

我張了張嘴,想要問起林豪的下落,結果喉嚨裏麵嘶啞半天,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努爾帶著激動的神情走到我跟前,手放在了我的頭上,抿著嘴,甕聲甕氣地說道:“你沒事,脫力了而已,天知道你到底是怎麽將自己所有的潛力都給榨幹的?別擔心,已經沒事了,這裏的人沒有誰能逃脫,而林豪也被尾巴妞找到了,現在正擱醫院裏麵躺著呢,雖然失血過多,但是醫生說能夠活下來——活著便有希望,你太累了,先歇著吧……”

努爾與我相識相知,自然知道我牽掛的是什麽,此番說罷,我的心中稍微安然許多,餘光處瞧見我依舊還在原來的院子裏,土路上來了許多警車,有好多軍裝和警察正在收拾院子裏的屍體,一具一具地抬向了車上去,我的醒來讓這些人著實好奇,紛紛朝著我看來,然而當我瞧過去的時候,他們的目光卻又不自然地轉移開了去。

怎麽,他們的臉上為何會有這樣驚恐的表情,就好像是見到鬼了一般?

難道是覺得我已經死了,此刻蘇醒過來,實在是太驚訝了麽?

我的心中有著無數的疑問,然而此刻的我就像那剛生下來的小娃娃一般,無比的虛弱,根本就動彈不得,也說不了話,在努爾吩咐我安心休息之後,再次閉上了眼睛,感覺世間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而這所有的一切,則都是因為我親愛的兄弟和朋友們在我身邊。

有他們在,我便可以睡得十分安穩了。

我閉上了眼睛,這時有人抬著擔架過來,周圍的人七手八腳地將我抬上擔架,然後送到了救護車上麵,我聽到小白狐兒對車上的急救醫生和護士大聲吩咐著,無外乎是講明我的重要性,說要萬一出現了什麽變故,唯他們是問。

小白狐兒虎視眈眈地在旁邊看著,那急救醫生給嚇得不輕,這時徐淡定過來叫住了小白狐兒,告訴她道:“尾巴妞,梁老大給大師兄檢查過了,就是脫力而已,好好睡上一覺就好了,你別在這裏嚇著醫生,人家是專業的,要給你嚇成業餘的,這責任誰負?你先過來,幫忙檢查一下現場,大師兄暫時醒不了,這事兒到底如何結案,報告怎麽寫,我們都得先給上麵一個說法不是?趕緊的,過來!”

徐淡定平日裏素有威望,他的吩咐小白狐兒倒也聽,離開了救護車,這時車廂裏隻剩下一名急救醫生和兩名護士,我閉著眼,意識猶存,然而三人卻以為我昏迷了,說話也沒有遮攔,在給我掛上生理鹽水之後,急救醫生一邊給我處理傷口,一邊低聲對旁邊的兩個女護士說道:“天啊,看看,二十多道傷口,還能活下來,這家夥果真不是一般人!”

旁邊一個女護士忐忑地問道:“楊醫生,你說他到底是什麽人啊,五十多個人全都死了,就剩他一個……”

還沒有等這楊醫生做回答,另外一個快嘴的護士便低聲說道:“噓,我剛才聽市局的警察說了,這個男人是那幾個中央調查組的頭兒,地位很高的;另外我還聽說一件事情,他們說這五十多個人,都是他一個人給殺了的——天啊,你們能夠想象麽,一個人,殺了五十多個人,天底下有這樣的事情麽?”

楊醫生處理傷口的手腳十分麻利,不過嘴上卻不停,神秘地說道:“你要這麽說,天底下還真有這樣的事情,不過至於這回是不是,還真的難說;你們知道麽,剛才那幾個穿中山裝的家夥,是我們國家有關部門的,專門處理各種秘密事件呢!”

第一個女護士卻打死都不信:“楊醫生你吹牛呢,上次十堰北站北疆那幫賣羊肉串的,和東北朝鮮族販馬肉的那一幫人爭地盤,打架鬥毆,朝鮮幫的第一紅棍樸俊勇不是說打遍十堰無敵手麽,結果呢,被十多個人追砍,現在還在我們醫院重症監護室躺著呢,人腦袋都被砍成狗腦袋了,這裏可有五十多個人,你當這個傷員是老魔頭啊……”

“愛信不信!”

……

救護車裏麵的三人八卦著,你一言我一語,落在我的耳朵裏,讓我心中感覺到一陣沒由來的欣慰笑意。我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總局大佬許映愚告訴我的事情,那就是作為我們這些戰鬥在秘密戰線的人,最大的幸福不是破了多少案子,搗毀了多少凶人,而是生活在這個社會的人民,他們可以沐浴在陽光下,不用理會這世間的醜陋,也不用接觸那些黑暗到讓人絕望的東西。

世界是光芒無限的,沒有惡棍,沒有凶人,也沒有修行者,一切都是按著秩序行事,就不用擔心飛來的橫禍,而這樣的狀態,才是我們所追求的。

我再次昏迷了過去,不過這一次,嘴角卻帶著笑容。

……

鼠輩,猖狂個毛?鼠輩……猖狂……鼠輩……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從噩夢中蘇醒過來,陡然坐直身子,耳邊仍然回蕩著一道充斥著無聲威嚴的聲音,而睜開眼睛之後的我則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房裏,空氣裏有著淡淡的消毒水氣味,雪白的牆壁和天花板,手背上麵還吊著點滴,而我的床邊則趴著睡眼朦朧的小白狐兒,瞧見我從床上坐直了起來,頓時就歡呼雀躍起來,大聲地喊道:“哥哥醒了,他醒過來了……”

小白狐兒又跳又叫,臉上充滿了喜悅,接著一下又鑽入了我的懷裏,嗚嗚地哭了起來,隔著單薄的病號衫,我都能夠感覺到這小姑娘將我的胸口都染濕了一片。

還沒有等我開口說話,這時門被推開了,徐淡定衝了進來,興奮地對我說道:“大師兄,你醒過來了?能說話麽?”

我咳嗽了兩聲,感覺喉嚨幹渴無比,不過卻還是能勉強地問道:“現在什麽時候了?”

“晚上九點,你睡了足足三天了!”徐淡定走進病房來,朝著門口跟著的張世界做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然後坐在了我病床前的板凳上,叫小白狐兒去幫著倒杯開水,然後跟我說道:“梁組長帶人在當地部門進行調查工作,我讓世界去告訴他你醒了。大師兄,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你能夠跟我說一下麽?你知道麽,趕到現場的人裏麵,除了我們,其他人完全都快瘋了,實在是太血腥了。我們這幾天,也受到了很大的壓力……”

對於徐淡定,我倒也不隱瞞,將那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包括來龍去脈,都給他一一講起,這件事是開誠布公的,由小白狐兒作了記錄,不過到最後的時候,談及利蒼想要附著於我的身上,然後我在昏迷時聽到的那一道威嚴無比的聲音,我還是作了處理,沒有多談。

我的講解有兩個版本,真正記載在筆錄裏麵的說法,是我根本就沒有獲得臨仙遣策。

小白狐兒是我兒時好友,徐淡定是我同門師弟,自然了解我的用意,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天知道這世界除了利蒼,還有多少人對臨仙遣策有意思,能隱瞞,還是隱瞞的好。饒是如此,當聽完這整個過程之後,徐淡定還是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雙手抱拳,朝著我長長鞠了一躬,認真地說道:“聞道有先後,大師兄,恭喜你,先到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