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被凍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一看,我沒有看到屋頂,而是鉛色低沉的天,下意識地坐起來,才瞧見原本的小屋還在,不過斷牆殘垣,不知道破敗了多久,我的衣服被一根繩子晾著,風吹的時候,不斷飄揚,而我低頭一看,卻瞧見自己身上穿著的那裏是白色長衫,分明就是死人的壽衣,瞧著髒不拉幾的,都不知道是從哪兒扒出來的呢。

那冷風一吹,好幾張紙錢在空中飄揚,我瞬間明白了,我昨夜遇到的並不是什麽小屋,而是一個老鬼,要不是青衣老道留給我的小寶劍,隻怕我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一想到我身上的這衣服,有可能是死人穿過的,我渾身就是一陣雞皮疙瘩,連撕帶扯,終於脫開了,然後將我的衣服給穿上,接著我上下左右摸了一圈,心中發涼。

昨天救了我一命的那小寶劍,到哪兒去了?

我到處找著,心神慌亂,然而這個時候,屋外突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你在找這劍麽?我幫你收起來了……”

我抬頭看去,瞳孔瞬間收縮,瞧見一身綠衣的楊小懶竟然出現在了我的麵前,一臉寒霜,冷冷地瞧著我。我被這娘們整治了小半年,有一種下意識的畏懼感,一瞧見她走出來,我的心就直往下麵落,也不敢說話。兩人沉默一會,楊小懶掀眉罵道:“好你個陳二蛋,當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我真的以為你蔫不拉嘰的呢,哪裏曉得,你小小年紀城府居然這麽深,腹黑得很啊,等待著這麽久,才趁機逃走啊?我爹對你這麽好,你這樣做,對得起他麽?”

我的心神大亂,不過還是勉強解釋道:“我、我、我想我爹娘了,快過年了,我要回家過年呢……”

這話兒一開始說還有些別扭,然而到了後麵,我卻越發地當了真,指著楊小懶說道:“馬上要過年了,你有你爹在身邊,陪著你,而我呢,憑什麽我不能回家,跟我爹娘過年呢?”

楊小懶一開始還趾高氣揚,然而聽到我這話兒,反倒是覺得說不過我,自個兒理虧了。不過這小娘們從來都不是一個講道理的人,說不過,她便直接來橫的,一步踏前,揚著手上鋒利的小寶劍說道:“不管你怎麽講,反正你就是逃跑了,要是讓我爹曉得,還不把你吊著煉成僵屍啊?你跟不跟我回去?”我倔強地昂著頭,堅定地說:“不,我要回家,就算是死,也不跟你回去。”

瞧我說得眼淚水都要冒出來了,楊小懶一點兒感動都沒有,而是氣勢洶洶地走上前來,大聲喊道:“那就打死你吧!”

她衝上前來,我卻奪路而走,朝著旁邊跑開。楊小懶自小就跟這麻衣老頭修行,她最得那老頭子的喜愛,不知道喂了多少天材地寶、靈丹妙藥,根本不是我這種剛剛入門的小子所能夠比擬的,我就算是跟她硬拚,也是根本就弄不過的。

然而我昨夜遇鬼,身體本來就虛弱得很,猛然這麽一轉身,結果兩眼一黑,根本沒有跑開兩步,人就直接栽倒在了地上,還沒爬起來,楊小懶就一屁股坐在我的頭上,伸手一絞,我的雙手就給她拿住了,接著我腦袋埋在泥土裏,然後屁股被那小娘們狠狠地揍著。

啪啪啪、啪啪啪……

楊小懶這回可是用上了勁兒,她本身力氣就大,三下兩下,疼得我臉直抽抽,不過我在她麵前,又好一個麵子,忍住疼,就是不喊,過了好久,楊小懶打累了,鼓鼓的屁股離開了我的腦袋,把我給掀起來,惡狠狠地威脅道:“你再敢逃,我下次就不跟你客氣了,直接把你這兩條腿給鋸了,信不信?”我看著她那邪惡的笑容,頓時就蔫了,心中忍著恨,嘴上則屈服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後不敢了。”

瞧見我服了軟,楊小懶臉上這才露出了一點兒笑容,用腳踢了踢我,問我能夠起來不?我爬起來,感覺屁股至少腫了一圈,走了兩步,一個踉蹌,差一點兒就摔倒在地,快要哭了:“你就不能打得輕點兒?”

楊小懶仰著頭,嘿嘿笑,說:“不打重一點,你怎麽記得住教訓呢?”說完這話,她環顧一周,指著我剛剛換下來的那件壽衣說道:“你啊你,跑就跑唄,沒事怎麽還在這裏過夜?這兒三方匯聚,五陰走齊,怨靈不散,風吹回絕,是個大凶之地,在這兒睡,你能睡得著?”

我苦著臉,指著她手上的小寶劍道:“別提了,我昨天真遇到鬼了,要不是這把小劍,我隻怕就看不到今天的太陽了。”

楊小懶飛過一腳來,直接踹到了我的屁股上麵,大聲威脅道:“趕緊走啊?我不知道今天會不會出太陽,但是我知道,如果我爹回去的時候看不到你和我,你反正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這嬌蠻的少女在我身後大肆威脅著,我想起了麻衣老者楊二醜的那張冷臉,心中不由得生出了許多恐懼來,一邊往回趕,一邊懇求她高抬貴手,把我當做一個屁,直接放了就好。

然而這話兒又惹得楊小懶一頓抽,劈裏啪啦,身上又多了幾分烏紫。

祈求無望,我也不再低聲下氣了,隻是埋著頭趕路。昨天夜裏我走得急,但其實因為太黑的緣故,所以並沒有走多遠,楊小懶別看她整日都在睡覺,但是對這一代的地形最是熟悉,她在前麵領著路,七轉八轉,便回到了我們上次回來的道路上。這時候的我,心中已經斷了逃脫的念想,感覺自己就像那連環畫上麵的孫悟空,再費盡心思,都逃不了如來佛祖的手掌心。

我沉默不語,楊小懶倒是顯得十分開心,不斷地追問我昨夜遇鬼的經曆,聽完之後花枝亂顫,不時還掏出那個皮鞭子來,在空中揚一下,甩出一個炸響,瞧見野兔子還去追,沒多久就刨出兩隻準備過冬的肥兔子來。

楊小懶是出遊踏青的,而我的心情,則是被押送到刑場,就等著吃一個花生米,好來世投胎了。

這路說遠不遠,說近倒也不近,我們走到了中午時分,才趕回了觀音洞所在的那一片山區,到了這兒,我感覺自己的每一步都變得無比沉重,而楊小懶也不說話了,時而會偏過頭來,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打量我。

她也許是懷疑我曉得了麻衣老頭的計劃,或者是別的什麽,不過我連大氣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走著,生怕這小娘子一個氣不順,就又給我一頓毒打,要知道,走了足足三個多鍾頭,我的屁股還在疼呢。

終於,天空上露出了一縷陽光的正午時分,我們回到了觀音洞前,我四處打量了一下,沒看到有人的樣子,心裏念叨著:“楊二醜,你龜兒子千萬別回來,要不然二蛋哥就慘了!”

我一邊在心裏嘀咕,一邊攀著繩子爬上去,而楊小懶則在後麵跟著,時不時地還催促我兩句。

我爬上了觀音洞,瞧見大廳裏空空蕩蕩,心中不由得一鬆,拎著楊小懶的獵物往廚房那兒走去,然而還沒有走進廚房,旁邊突然出現了一個佝僂的黑影,擋在了我的麵前來。我嚇了一跳,後退一步,瞧見麻衣老頭竟然背著手,站在我的麵前年,麵無表情,那一隻獨眼死死地盯著我。

他的聲音,好像是從喉嚨裏麵發出來的一般:“二蛋,你到哪裏去了?”

我被問得渾身發麻,僵直在了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