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我這悲傷欲絕的模樣,正在啃著熱騰騰雞腿的楊小懶噗嗤一笑,嗆了一下,眼淚水都流了出來。

她一邊擦眼淚,一邊笑著喊道:“你叫二蛋是吧,陳二蛋?不錯,你爹可真會取名字,笨蛋加傻蛋,真正是應了這景兒……”她笑得歡暢,我心中卻越發地悲涼,這小娘皮子心思惡毒得很,漠視生命,有朝一日,老子一定要弄死你,在你的身上踏上一萬腳。

楊小懶笑了一會兒,低頭一看,瞧見我那一副憤怒到了極點的模樣,這才輕飄飄地又說了一句:“放心啦,騙你的,那瘦猴子有什麽好玩的,被我爹甩丟了而已。”

我見她說得輕描淡寫,不過言語之間,倒也沒有太多調侃的意思,又看麻衣老頭正自顧自地撈著鍋裏麵的肉喝,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臉上堆著笑,從火堆裏麵將那用泥土包裹著的叫花雞刨出來,將外麵包裹的碎泥敲開,荷葉剝開,露出了裏麵香氣四溢的雞肉來,撒上鹽,笑著說道:“姐,嚐嚐這個,香!”

楊小懶一雙眼睛瞪得碩大,鼻子猛地吸了一陣香氣,忙不跌地撕下一條雞腿,也顧不得燙,使勁兒咬了一口,猛地咀嚼,完了長歎一聲:“啊,很好吃呢……”

她吃飯的時候,露出來的小兒女神態好迷人,看得我都不由得愣住了,又想著胖妞沒死,心中也放鬆了許多,瞧見麻衣老頭和楊小懶不停地吃著,舔舔嘴唇,肚子不由得咕咕叫了起來。

這一整天,我就中午的時候吃了一點午餐肉罐頭,不過全部都吐了出來,熬到這半夜,自然是餓得不行了。

我那個時候的年紀,最是餓不得,瞧見別人吃得津津有味,心想著我忙活這麽久,你們盡顧著自己吃了,也不招呼我一聲。不過我轉念一想,他們不招呼我,難道我就不吃了?皇帝不差餓兵,他們總不能餓死我。這麽想著,我伸出手,朝著那快被吃得隻剩一點兒骨架子的叫花雞抓去。然而我指間還沒有摸到那骨架子,憑空伸出一條腿來,踹在我的胸口,我穩不住勁兒,朝著後麵翻滾而去。

等我爬起來的時候,瞧見楊小懶已經站在了我的麵前,用腳踩住我的那隻手,惡狠狠地罵道:“我們還沒吃完呢,你伸什麽手?還懂不懂一點規矩?你這是想要找死,對吧?”

這小妞發起飆來,無端凶惡,瞧見她那張嬌豔的小臉,我一瞬間就想起了在五姑娘峰頂上的歲月,那個時候,青衣老道雖然總是板著一張臉,但背後總有著一些小小的溫柔,我身邊也有小白狐兒和胖妞陪著,最重要的是有著老鬼這樣的良師益友,教我做人的道理和很多知識,然而在這裏……哎,同樣是修行者,為什麽做人的差距就這麽大呢?

教訓在前,我不敢反抗,隻是小聲地說不敢了,楊小懶的臉上這時才有了笑容,踢了踢我的臉,洋洋得意地說道:“昨天弄那個符咒的時候,你不是很能麽?原以為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呢,原來就是個軟蛋。”

她教訓完我,摸了摸吊在脖子上的符袋和腰間小劍,折回去喝湯,而我則爬起來,揉了揉被踩得生疼的手,沒有敢去看那女神經病,隻是在心底裏暗暗嘀咕,想著總有一日,她加諸於我二蛋身上的所有屈辱,我都會加倍奉還的。

阿q精神就是這般有效,原本憋屈無限的我想著想著,那人又終於從極度的憤恨和痛苦中恢複過來。

嗯,來日方長嘛。

楊小懶剛才吃得凶猛,然而本身的食量卻不是很多,吃完之後,把碗筷一甩,然後伸著懶腰,像一隻懶貓一般地趴在旁邊睡覺了,麻衣老頭寵溺地看了她一眼,回過頭來對我說:“二蛋,你也來吃吧,吃完了收拾妥當,我們還要趕路呢——天亮了才能睡覺,知道不知道?”

相比於楊小懶,麻衣老頭對我倒是客氣,倘若沒有瞧見他之前的手段,我說不定還覺得他有多麽的慈祥呢。不過我知道,能夠養出楊小懶這般刁蠻的女兒,她爹也不是什麽好鳥,我點頭應是,然後小心翼翼地過來盛湯。

雞骨架上麵幾乎都沒有什麽肉了,然而我卻吃得無比細致,一邊吃,我一邊打量旁邊瞌睡中的楊小懶,想著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報仇。

吃完飯,沒休息多久,我們又開始趕路了,一路往北,淩晨的時候麻衣老頭找了一處濃密的樹林,將僵屍藏好,然後弄了兩張網繩吊床,歇息,而我沒有,隻有靠著大樹而眠,無數次被蟲子和螞蟻咬醒。

如此晝伏夜行,速度並不快,足足走了兩個星期,大都是避開了人群密集的地區,專走山路。

終於有一天,我聽麻衣老頭跟楊小懶說到了一個叫做“神農架”的地方,便不再走了,麻衣老頭在這大山裏麵有一個藏身之處,叫做觀音洞的,位於一處懸崖陡壁的半山腰,十分隱秘,通過藤蔓攀爬上去,易守難攻。一路上楊小懶都變著法地欺負我,有時捉弄,有時體罰,我常常被她揍成豬頭,倘若不是麻衣老頭時常維護我,說不定我已經被她玩死了。

麻衣老頭之所以維護我,這一半是看在李道子的麵子上,還有另外一半,估計也是因為我的機靈。

麻衣老頭是老來得女,極為寵慣,在此之前,他這個又當爹又當媽,忙碌得很,而這一路上,我表現得無比的乖巧,做飯洗衣,衛生處理,什麽都做得妥妥帖帖,極大地解放了麻衣老頭的勞動力,所以對我這個打雜的怎麽看都順眼。

然而麻衣老頭看我越順眼,楊小懶便越發對我不爽,如此南北極周轉顛倒,讓人幾近崩潰。

麻衣老頭在神農架大山裏的老窩叫做觀音洞,裏麵的生活設施齊全,地方也寬敞,總之比我以前在五姑娘山那兒要好上許多,隻可惜此間的人,卻是真正的惡,讓我反而沒有歡快的感覺。

不管怎樣,我又開始了一段悲催的雜役生活。

到了觀音洞的當晚,麻衣老頭忙活了好久,將所有的僵屍走吊上了懸崖半壁的山洞裏,這事兒基本上都是由那大個兒來做的,那個長得跟巨大猩猩一般的僵屍最早由我和麻衣老頭弄上去,接著它便輕鬆地將二十一具屍體給拖拽上去。觀音洞分為兩大區域,一邊是存放僵屍的敞廳,靠裏間,陰森寒冷,有滴滴答答的水聲,而另外一邊則由幾個大大小小的套洞組成,我分到了一個小小的居所,還沒有停歇,就被叫起來,去給那些僵屍刷油。

刷的是屍油,或者說是人油。

真正的僵屍,大都是聚集天地陰氣、怨氣,經年日久,積聚了太多的執念而成,而麻衣老頭這些,卻並非如此,大多都是人為,所以需要每日刷上一些富含怨力的人油,不但能夠保持屍體不會腐爛,而且還能夠加強僵屍的強度。這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沒人願做,而我則被趕鴨子上架,接受過來。除了做這些,我還要照顧楊小懶的生活,衣食住行,這都得操心。

說句丟人的話,那個時候,楊小懶的內褲,都是我幫著洗的。

這是一件讓人悲傷的事情,麻衣老頭經常會出山,而我知道即便是楊小懶,我也絕對逃不過她的手掌心,所以非常悲催。

楊小懶對我從來都是非打即罵,然而有一天,她突然找了我,一臉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