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淡定說得淡定,然而言語之間,卻是許多的熱血和拚搏,我能夠感受到他的決心和意誌,也曉得即便是鬼麵袍哥會真的辦完此事之後,將我們給放了,我們也不願意安安靜靜地看著青城山一脈的人在鬼麵袍哥會的諸多算計之中,馬失前蹄,折戟於此。

有句話兒說得好,天下道門是一家。

這句話更多的時候,我們都把它當做一句虛偽的口號來喊,然而直到此時此刻,我才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倘若供奉同一個祖庭的自己都不同氣連枝的話,也無外乎別人會來欺負你。

我手往後摸,飲血寒光劍似乎能夠感受到我內心的情緒,嗡嗡作響,輕鳴而出,當我的右手握在那劍柄之上的時候,我突然有一種感覺,就是那劍,活了過來。

所謂魔劍,唯有飲血,奪人性命,方才是最恣意暢然的時候。

錚!

劍出,隨手一揮,捆住王永發的那繩子立刻斷開了來。

他被捆了好一會兒,血液流通不暢,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啊”,這一下驚動了牆壁之上的那頭惡靈,它立刻發現了此事,猛嗥一聲示警,然後縱身撲了下來。

這玩意隱藏在角落的時候,還看不出全貌,不過當它猛然撲下之時,我才瞧見它全身都是黑色毛發,油黑發亮,一雙眼睛豔紅如火,接著嘴一張,一口白牙。

我可以想象得到它的威力,在這陣中,隻怕它的力量得到了最充分的加成,一旦縱橫起來,絕對是一個極為難纏的對手。

要不然,鬼麵袍哥會也不可能拿它來看守我們這些人質。

餘光之外,無數的隕石砸落下來,灰袍道人重瞳子將手中的油紙傘給撐開,然後灌足勁力,撐起了一個僅僅能夠罩得住此中幾位的防護圈。

牆上的惡靈驟然而至,手中的爪子高高揮起,朝著手拿長劍的我衝來。

它對準的是我的脖子,即便不是實物,但是在此陣之中,隻要揮了一個結實,它便能夠看著我的頭顱呈四十五度角,斜斜落下。

惡靈看守有著足夠的自信,但是它可能也沒有想到,它麵對的整個人並不是尋常的修行者,而是茅山大師兄。

我也擁有同樣足夠的自信。

一劍。

惡靈因為本身並無實質,所以速度和敏捷超乎了人類的想象力,即便是我能夠以炁場來捕捉,但是卻也沒有辦法跟常人一般與之纏鬥,所以我也隻能出一劍。

一劍必斬,否則後患無窮。

我這一劍懷著一往無前的堅定意誌,要麽生,要麽死。

所以那惡靈死了,魔劍從它修長猙獰的身子劃過,魔劍並沒有開刃,切口都是圓角,然而這並不妨礙它用來斬人,裏間蘊含的無數怨氣在這一刻被凝練成了最鋒芒的劍意,裏麵海珊瑚一般的孔洞充滿吸力,這惡靈連閃都沒有閃開,便被魔劍直接吸收進入了劍身之內。

飲血寒光,活人吸血,死人吸靈,就是如此霸道,方才會引起集雲社諸人爭搶,才會被我師父評價為“湊合著用”。

茅山掌教真人陶晉鴻,眼界何等之高,能夠被他說成是湊合用的法器,那便是許多人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東西了——當然,這也有可能是這老頭兒太懶了的緣故。

一劍斬落看守惡靈,我二話不說,縱身撲向了同一個房間的瘦麻杆兒李由。

這黎山十三屍門陣可是都在他的操控之下,倘若是我能夠將其製服,那麽去除了陣法之威,即便是那鬼麵袍哥會的坐館大哥再次出現,想必譽滿天下的青城重瞳子也能夠應付。

然而就在我剛剛衝出兩米之外的時候,突然間感覺自己仿佛撞到了一麵巨大的石牆之上一般,前路受阻,轟然一聲響,我翻身而退,跌倒在了地上,氣血翻湧,一口氣沒有順過來,直接噴血而出,而那操縱法陣的李由則轉過了身來,朝著我嘿然笑道:“小子,你真夠膽子的,中了蠱毒,居然還有拚死反抗的心思,厲害,不過你當真以為我什麽防範都沒有做麽?”

法陣之中,防範最嚴的便是陣眼之位,因為此處是操縱法陣者所待的地方,為了自己性命的考慮,自然嚴防死守。

我原本想要出其不意地殺將過去,但是這打算卻因為有了那看守的惡靈,難以實現,當我勉力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李由已經走到了我的麵前來,隔著那無形的氣牆,他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寒聲說道:“見過不怕死的,沒見過你這麽蠢的,你當真是不想活了?”

酣戰正急,不曾想到內部卻出了事情,這讓那李由氣急敗壞,他麵目猙獰地看著我,眼中似乎還閃過了一絲慌亂。

他應該是沒有想到,這麽一個小年輕,竟然能夠將他放駐在此處的首惡凶靈給一劍斬殺,這樣的氣勢便算是他,也有些心寒,也明白了為何他坐館大哥會製止那蠱師的淫邪之心。

不過有這陣法護翼,他也沒有太多的擔心,而我則是持劍而立,淡然說道:“我的性命乃小事,隻不過你們若是將重瞳子給擊殺了,那道門損失便太大了,而我從北方而來,正巧找他,有一點兒小事,所以呢,我不得不出手。”

我出手的理由千萬,胡扯一堆,而那牆壁之上不斷地有無數鬼靈爬出,徐淡定跟在我的後麵,瞧見這些,大手一揮,立刻有一道五彩毫光飛出。

此道毫光十分霸道,但凡有鬼靈沾身,立刻哀嚎著冰消瓦解,根本進不得半分。

鬼麵袍哥會源起酆都,最擅鬼靈之術,而徐淡定師出茅山外門長老梅浪,學的也是那茅山養鬼術,他從小便是玩弄這些玩意兒的,所以自然不怯。

李由瞧見我和徐淡定的手段皆非常人,不由得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驚訝地說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竟然有這麽犀利的手段?”

徐淡定看了我一眼,我瞧見李騰飛也在看我,不由得心中豪情頓生,手中魔劍緊握,一步上前說道:“茅山道士!”

千言萬語,聚集成一句話,我們都是茅山門下,我們降妖除魔,捍衛尋常人的性命和尊嚴,任何人,隻要對這世界以及自然沒有敬畏之心,那我們就要站出來,主持公道。

公道在人心,也在我們的劍上。

李由的臉在一瞬間就變得無比的扭曲,抽身後退,雙手一揮,厲聲大叫道:“殺了他!”

一聲令下,左右立刻有無數黑霧翻滾,無數手持刀兵的鬼卒衝將上來,氣勢洶洶,讓人未戰先怯,不過此等法陣固然雄奇,然而這李由卻並非他所學的那位大拿一般厲害,肯定還是會有破綻的,我緊緊抿著嘴唇,將血勁激蕩而出,右眼之中的臨仙遣策立刻瘋狂運轉,那符文不斷地解構麵前的景象,我瞧見在線條與點之間,農家小屋依然還是小屋,不過無數的炁場牽扯,黑色的、紅色的和白色的線條彼此勾連,交織成一道緊密的網狀,將我們給緊緊地束縛著。

臨仙遣策,換璞歸真,還原事物本來的麵目,這便是它賦予我最重要的東西,也是我之所以膽敢承認自己身份的緣故。

我眯著眼,在無數複雜而繁密的炁場線條之中,找出了一條道路來。

就是那裏,斜走三米,轉身走坎位,立身上跳,然後一百二十度轉角向左,跳出此間束縛,然後就可以來到李由的旁邊了。

法陣千變萬化,機會稍縱即逝,我也沒有片刻停留,頭也不回地朝著徐淡定說道:“淡定,跟著我走,動作要一模一樣。”話音一落,我害怕李由再次變陣,健步如飛,順著臨仙遣策指點出來的道路快速而走,幾個飛步之後,在李由驚恐地注視下,我已然越過了透明的氣牆,來到了他的麵前。

身子剛剛落下,我便一劍飛出,朝著李由的脖子劃去。

我想要出其不意,一劍斃敵,但是盡管李由不曉得我能夠通過罡步走移來到他的麵前,但是也總算是有了反應的時間,於是他慌忙後撤,朝著旁邊閃開,我的劍落了空,但是並不氣餒,那劍勢連綿,一直朝著他的跟前刺去,這李由雖說專供法陣之術,但是自身修為也是一等一的強,雖說被我逼得手忙腳亂,但是卻也沒有被我傷及分毫。

高手就是高手,能夠被帶過來伏擊這青城三老級別的道門高手,自然不是什麽軟腳蝦。

不過我也並沒有要將其殺死的決心,隻要將他給擾亂了節奏,使得那法陣不能正常運轉,那麽我也就算是達到了目的,於是步步緊逼,朝著此人斬殺而去。

李由東奔西逃,然而這房間終究還是太過於狹窄,在最後的時刻,他不得不破門而出,直接衝到了陣中去。

我和徐淡定互看一眼,沒有廢話,也是朝著陣中越去。

青城門下,重瞳子和李昭旭正在奮力破陣,瞧見濃霧之中有三人一追一逃衝出,頓時一愣,不曉得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狀況。

光頭鐵牛和狗頭軍師的臉上,卻是神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