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雙手抱頭,奮力地將這包裹在我頭上的金色惡蟲往外麵拔去。

結果這玩意就像是長在我頭上的器官一般,我這邊一使勁,那種鑽心的疼痛,立刻就浮現在了我的腦海之中。久久縈繞,揮散不去。

痛!

我根本就拿它不下,因為每抓一下,就有一股將指尖插進眼睛裏麵的痛苦。

啊!

我疼得一腦門的冷汗,回頭看向了胖妞,瞧見它一臉嚴肅地舉起了手中的玄鐵棍,一點一點地朝著天空舉了起來。

它臉上的白色漿液,被我的淚水衝刷得一片模糊。

這使得它不再如先前那般凶惡。

我當時的心中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是一軟,想著或許這就是宿命,我死在胖妞的手上,或許就是命中注定的事。

這般想著。我竟然莫名其妙地放棄了抵抗,一心等死。

幾秒鍾之後,我突然感覺頭頂上一輕,那金色惡蟲突然騰空而起,宛如蜜蜂一般的嗡嗡聲由近而遠,而與此同時,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剛才之所以意誌薄弱,恐怕都是那金色惡蟲所作的鬼。

它不僅僅有著恐怖的速度和力量,而且還有能夠讓人心誌軟弱的精神攻擊,讓人沉浸在痛苦之中,無法自拔。

就連我這般堅定不移的人,都被它所迷惑,天下間還有幾人,能是它對手?

這就是彌勒費盡心思養出來的蟲子?

這就是他說比自己性命還重要的東西麽。他為什麽會一直培育這般凶戾的玩意?

我滿心疑問,不過最大的疑問,則是這金色惡蟲明明可以像吞噬南海劍妖一般,將我的腦子給吃掉,為什麽會突然放棄呢?

我抬起頭來,瞧見剛才準備一棒子砸下來的胖妞,此刻卻出現在了遠處坍塌的殿宇之中。

金色惡蟲宛如閃電一般,與它匯合,而它則在煙塵的盡頭,回頭望了我一眼。

這一眼,讓我終生銘記。

因為我能夠從它的眼神之中。讀懂了一種意思,那就是它終於記起了我來。

胖妞不再是那個渾渾噩噩的凶猿,它恢複了記憶。

不知道為什麽,這就是我當時的第一感覺。

然而恢複了記憶的胖妞,並沒有與我相認,僅僅隻是控製著金色惡蟲,讓它不再傷我,然後轉身,消失在了煙塵之中,毫不猶豫。

我不知道它為何會突然清醒過來。也不知道它為何會理我而去。

站在原地,我摸著臉上粘稠的漿液,好一會兒,突然想起了彌勒臨走之前,所說的話語。

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覺悟。

眾叛親離!

原來本是我魔將護法的胖妞,最終與我走上了不一樣的道路,這並不是它喪失了記憶,而是因為它選擇了更有尊嚴的活著。

我突然又想起了楊劫。

他當初出身的時候,也是與我一般異象紛呈,那是魔頭降世,最終被我和依韻公子給合力退卻,此刻回想起來。莫不是與胖妞一般的身份轉世而來?

楊劫不止一次地說過,要做我的護法。

然而他最終選擇了獨自一人離開,通過茅山秘境,前往我所未知的世界去修行。

陳慎也是。

……

記憶在那一瞬間,就仿佛陡然爆發出來一般,無數的線索紛呈而至,出現在我的麵前,然而我的腦海裏卻一直回蕩著彌勒的話語——做狗……

我是狗麽?

陶晉鴻是我的師父,我一身技藝都是源於他的教誨;李道子是我的恩人,我能活到今天,全部都是他的努力;王紅旗是我的領導,此時此刻的我之所以位高權重,都是他的器重……

還有茅山、家人、親人和所有我在意的情誼……

這些,都是束縛我作為狗的枷鎖麽?

我整個人都愣在了當場,然而就在這時,我突然感覺到腳下一陣晃動,雙腿站立的地方望著兩側拉伸,一條裂縫迅速出現,並且越來越大。

天崩地裂!

我從混亂的思緒之中醒了過來,輕鬆一躍,便擺脫了陷入地縫之中的危險,站在那裂開的地縫邊緣,我下意識地往下望去,卻見幾十米深的地方,竟然有翻滾的岩漿在鼓動,熱力擊發,瘋狂不已。

人若是掉下去,絕對不會存活,而會變成一坨涮羊肉。

是人是狗,這個已經不再是我所需要考慮的東西,當務之急,是我得趕緊出去,要不然什麽玩意兒,都是假的了。

我回過頭來,瞧見這海天佛國漫長的圍牆都已經垮掉,遠處的水寨已經塌成一片,與之相連的海崖崩塌,而我們來時的那花舟碼頭,則擠滿了人,那些飄逸非凡的花舟變得匆匆,搭載著人,匆匆離開這桃源之地。

洞天福地是珍貴的,然而所有的一切,與性命相比,卻都顯得那般的蒼白。

彌勒這家夥,為什麽要這般做呢?

毀掉慈航別院,對他有什麽好處?

我實在是有些猜不透那家夥的心思,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得先離開這裏,要不然小命不保,這般想著,死裏逃生的我一個鯉魚躍身,然後沿著廢墟,朝外麵跑去。

剛走幾步,我卻突然停下了腳步來。

餘光處,我瞧見了一個家夥。

那家夥也瞧見了我,兩人四目相對,而對方的眼中,在一瞬間露出了極度的驚慌來。

再一次瞧見落千塵,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洛飛雨之所以死保落千塵,並非因為這畜生是她的小叔那般簡單,而是因為落千塵他不僅僅是一個醫生,而且還是一個頂級的製毒高手。

他製作的毒藥,無色無味,有著強烈的欺騙性。

他出現在這裏,或許並非是慈航別院的主動找尋,更有可能是彌勒的計劃之一。

他剛才匆匆前往這兒,恐怕就是要迷倒這裏的那些重要人物吧?

想到這裏,我沒有半點兒猶豫,拔腿就朝著他奔去。

落千塵瞧見我居然放棄了逃生,而朝著他的方向撲來,頓時就大驚失色,腳尖一蹬,人就朝著那不斷坍塌的廟宇退了回去。

他想通過這崩壞的世界,讓我知難而退。

畢竟,這世界上,有勇氣與人同歸於盡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他這般做,是在賭我並不是那樣的一個人。

千金之軀,不坐垂堂。

然而他終究還是賭錯了。

正如我以前對話事人所說的一般,我要殺的人,就算是逃到了天涯海角,就算是有諸神護翼,他也得死。

不死不休!

落千塵是知道我的實力的,先前他與落千塵拉開我那麽長的距離,結果在短時間內就被追趕上了,這一回,在沒有人保護的情況下,我想要抓到他,那是分分鍾的事情。

想明白這一點,他便打定了主意,哪裏危險,他便往哪裏鑽。

很快,他就撲進了廢墟的煙塵之中去。

落千塵用針,之所以如此,除了跟他的職業有關係之外,還有一點,那就是他走的路子,是輕靈飄逸的那種。

這家夥的輕身法門,比我所見過的大部分人都要厲害。

當初我覺得鬼鬼就算是十分不錯了,然而跟落千塵比起來,終究還是欠了那麽幾分詭異和邪魅。

落千塵在不斷坍塌倒地的佛國之中穿梭,而我則在他後麵緊緊跟隨者。

舍生忘死,如影隨形。

兩個人,就像兩道閃電,這樣的奔跑之中,無數的危險降臨,哪怕是晚上一秒,就極有可能被磚石給壓倒在了下方,活不下來。

然而我們終究還是沒有死去。

耐力,在落千塵的身上,一點兒、一點兒地消失,而我卻跟得越發地近了。

最終,在一座巨大的觀音像前,他停住了腳步。

一臉悲憤的他轉過身來,對我憤然喊道:“為什麽,我跟你到底有什麽仇什麽怨,你竟然會這般窮追不舍?”

我伸出手來,連氣都不喘,平靜地說道:“把解藥交出來。”

落千塵的手往胸口一摸,隨後朝著我擲了過來:“解藥給你,接著,趕緊給我滾蛋!”

他口中這般說著,然而朝著我撲麵而來的,卻是一蓬墨綠色的毒砂。

這些毒砂之上,充斥著濃鬱的腥氣,不用檢驗,就能夠感受到上麵那劇烈的毒性。

事出突然,我甚至都沒有閃避的動作。

然而就在落千塵滿心的期待之中,這些墨綠色毒砂在臨近我的一瞬間,自動朝著兩邊分散開去。

勁氣外放。

落千塵的臉上滿是恐懼,而我則在下一秒,出現在了他的麵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平靜地說道:“這玩笑,一點兒也不好笑。我再問一句,解藥在哪?”

被掐住脖子的落千塵,感受到了凜冽的殺氣。

這殺氣既來自於我的眼神,也來源於我手掌上麵的勁道,在猶豫了幾秒鍾之後,他頹然說道:“在我左邊的兜裏,那包粉末,用一比五十的比例兌水,可解毒——不過是些蒙汗藥加化功散,弄不死人的。”

我一把將他給按在地上,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沒騙我?”

落千塵被我掐得臉色青紫,眼淚突然流了出來:“我哪裏敢……”

確定了解藥,我收好之後,渾然不顧周遭的一片混亂,而是平靜地說道:“好了,我們可以算一算老賬了……”